第12章 争执
一阵推搡打破顶楼死水般的寂静,电梯门打开,一群人拥出来。
“这位家属,你不能这样。这一层楼已经被人包下来了。”护士小姐极力阻拦,夏徵桧一声冷笑:“能一路拦着上电梯也是厉害。”
那是一位中年男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他仅仅是看了夏徵桧和关云一眼,就知道这两位气质不凡的夫妻就是包下这层楼的人。
他不顾护士拉扯,“扑通——”一声跪在夏徵桧和关云面前,额头重重砸在医院干净又肮脏的白色地砖上,声音响亮。
磕一下红着眼睛说一句:“好心人,求求你们了。留出一个房间给我儿子吧。”
关云显然被这仗势吓着了,夏徵桧一把抱住她,温声哄人。那人还在磕头,夏徵桧不耐烦,呵斥道:“吵死了,滚。”
那人不依不饶,磕得更用力,每一下额头碰地,都能听见骨头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医院空旷的走廊:“二位行行好,我儿子急需病房。都是做父母的,理解一下吧。二位行行好吧!”
夏徵桧不搭理,关云也没遇见过这种事,躲在丈夫怀里不说话,享受着保护。
中年男人还在拼命磕头,直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瘦弱男孩。他走出电梯就看到自己父亲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对着一身整洁、高高在上的夫妻磕头,父亲抬头要再磕时,他仿佛见到了父亲额角的血色,跑上前拉住父亲,一脸犟。
坐着的依旧没给好脸色,跪着的一直都低声下气,站着的无从下手。
夏乐推开病房门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刺激眼睛的画面。
她就站在那儿,每个人她都不愿分出多余的眼神,因为头晕微微靠着墙,寒意就是从她半掩的眼眸传递给夏徵桧和关云的,夫妻二人当即站起,嘴唇微启。
夏乐没有给他们机会,只淡淡道:“把这层楼所有空房间让出来。”随后又重新回到病房,侧躺蜷身给自己创造一个小小空间。
屋外各种声音都被被褥挡住,夏乐不困可还是浑浑噩噩睡了过去。这是第不知道多少次,夏乐梦见了谢尧。
醒来时,枕头已经有了被泪水打湿而后被闷干的特有味道,夏乐换了一边继续躺,她不想起。
事多繁冗,还有学业需要顾及,夏乐好像知道崩溃是何种感受了。两年前,小谢哥哥也有这样的感受吗?须臾,泪如泉涌。
好累啊,好累啊,真的好累……
连续几次醒了睡睡了醒,夏乐觉得胸腔快要炸裂,干涸地每吸入一次空气就身同刀割,她小口呼吸,一点一点将空气里的水分吸收殆尽,试图缓和胸腔的痛苦,当然没有用。
夏乐扶着床沿朝水杯走,兴许是躺太久站直身子的一刻眼前是一片黑,渐渐地渐渐地病房的布局才重现夏乐眼底。
当一杯水流经夏乐喉口,想象中的舒缓并没有出现,反而被刺痛代替,夏乐呛住,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可喉间实在渴望水的滋润,就像夏乐极度想念谢尧的陪伴,她抖着手喂自己喝水,结果就是胸前一大片被从唇边流出的水浸湿,起先还是暖和的,到后来就变得冰冷。原本有一片被夏乐体温暖着,但稍微一动,另一片冰凉又贴上来,循此往复没有尽头。
已是深夜,走廊只几盏暗灯亮着。夏乐睁着眼盯天花板,干涩也不愿闭上。
走廊突然就有很多人走动了,叽叽喳喳好像有人快要死了。夏乐很烦,但她没力气骂人,将自己藏在被子里,想获得一点寂静。直到护士拿了体温计塞在夏乐腋下,她才知道那个要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她发高烧了,她确实觉得快死了,连想的力气都没有,只躺着任人摆布。
不知道是躺在这间病房里的第几天,夏乐悠悠转醒,终于有了些力气。
关云想扶着她坐直,夏乐没有理她,挣开母亲的手自己费力地坐直。关云倒不介意,也觉得对女儿有亏欠,小声道:“小夏,感觉好一点了吗?这水是温的,喝着正正好。”说完将水杯递给夏乐,夏乐没接,问:“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了?”
关云反应过来夏乐指的是她和夏徵桧包下一层楼病房的事,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和不快,最后还是压下情绪,道:“妈妈知道你不安静休息不好,况且这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夏乐打断她,“我不想当那个恶人。”
关云面上愤怒更显,幸好这时夏徵桧推门而入,母女二人没有开战。父亲拿来削好的水果拼盘,上面插着签子。
夏乐翻了个身,背对二人。
夏徵桧叹气,放下果盘道:“小夏,爸爸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两年前谢家负债不是我不帮,是公司可挪用的公款完全不够他们抵债。”
“所以你索性不帮。”夏乐拆穿了自己老父亲最后的遮羞布。
夏乐又听到了叹气声。是觉得被自己女儿抹了脸面羞愧还是真诚地为两年前的事而感到抱歉?
夏乐不用深想,定是前者。
往昔父亲高大的形象早就崩塌,夏乐没心情听他唠叨,看着飞扬在光里的细小灰尘,当夏乐一直盯着的灰尘就要离开玻璃窗折射出的光路时,她听见夏徵桧说:“小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能一直做好人。谢家那是故意有人搞他们,我插手后果不堪设想。爸爸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是想给你们母女俩一个温暖的家,不愁吃穿想去哪就去哪。现在爸爸知道错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爸爸以后多照顾谢家行不行?”
对于身体,夏乐觉得心闷头晕,就是这情绪,夏乐说不上此刻是何感受,像被人捏住后颈的不爽,又像脑门被人狠踢一脚的厌恶。
可实话实说,若谢家有了自己家的帮助,至少不会再被人追着要债。
关云以为夏乐是铁了心要和她老人家对着干,没想到刚要开口教育夏乐就道:“好。”
夏徵桧笑得憨厚,端着果盘跑了大半个病房到夏乐对着的一侧:“小夏,吃块苹果。”
夏乐没吃,她道:“爸,我要小谢哥哥电话号码。”
关云气得没话说,离开病房。夏徵桧想追上去,又折回来对夏乐承诺:“好,只要你之后听话些,不惹你妈妈生气,老爸还不是什么都满足你。”
夏乐阖上眼,病房外夏徵桧还在哄老婆:“媳妇别生气了,小夏平时都很听话的。谢尧那孩子小时候和小夏玩得那样好,你女儿就跟你一样,念旧情。”
念旧情?
给我的零花钱都是几百万几百万地打过来,真拿不出钱帮谢家抵债?
啧,少个竞争对手罢了。
夏乐默默下床反锁了房门,心里的石头落地夏乐这次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