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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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日子

回校第一天方明就叫同学们换了座位。据说是随机排的,每两个周变动一次。夏乐与施韵分开,不过也隔得不远,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至于夏乐的新同桌,是活泼爱笑的赵月。

国庆收假后第一天,尽管是13班课间也趴倒一大片。夏乐抱着物理作业去办公室时,经过好几个班都是死气沉沉,平日里欢声笑语的走廊也只有寥寥几人。只有走廊外边树上的蝉叫得聒噪,更衬得教室安静、燥热。

不过很快,各位同学都进入学习状态,浓厚的学习氛围重现于世。

前三天,夏乐与赵月相安无事,除了科任老师要求同桌间两人讨论时说几句话外,两人几乎零交流。

周五物理课下后,夏乐随方明去办公室抱作业。赵月见旁边的座椅无人,向正奋笔疾书的南宫齐招手:“齐齐,过来。”

南宫齐坐在靠窗一列的第四个位置,抬头时阳光洒在睫毛上,投下根根分明的阴影。柔顺的短发别在耳后,露出下颌。手中还握着笔,神色疑惑。

赵月干脆坐到南宫齐身旁的空位上,身体靠过去:“齐齐,我快憋死了。”南宫齐继续低头补笔记,知道她什么意思,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月也不恼,手撑在桌上,歪头看南宫齐写字:“夏乐也太闷了,我跟她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偏偏我哥还叫我帮他打听打听夏乐的喜好,好几次我想找她说话,都被她吓跑了。”

“有那么吓人。”

“当然,你是没近距离接触过她。她那张脸,不笑真的吓人。”赵月就差将夏乐的表情模仿出来。

南宫齐朝夏乐的座位瞥了一眼,换了支笔继续写字。

突然,赵月压低声音:“你不吃醋?”

南宫齐一脸问号:“什么?”

“我帮我哥打听夏乐喜好,你不吃醋?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

南宫齐笔一顿,而后抬头:“你哥追不到的。”

赵月呆滞住,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没回话。南宫齐摇摇头,又将不规矩的头发重新别回耳后。

“齐齐,不是吧。你这么说,我好像真的、真的,也这样觉得。毕竟都被拒绝一次了。”

“嗯。”知道南宫齐在敷衍自己,赵月没再自找无趣,若有所思似的回到座位。

之后几天,赵月接连尝试了好几次与夏乐开展新话题的计划,全部都以失败告终。

夏乐自然能看出赵月的意图,对于她搭讪的计划也极力配合,可每当同赵月讲话,她就不可避免的想要回避。不是赵月不得体,是她夏乐不想被强制回忆起儿时的人。

换了位置后,夏乐与赵月两人都算从水深火热中获得解脱。

自从那天敖陈成芮“失恋”来寻夏乐后,敖成芮与夏乐的关系有所好转,校内碰到,敖成芮也会过来拍拍夏乐的肩膀,有时还会损一句:“脑子没坏吧,学习也要努力”。

对此,夏乐都是一笑而过,不多说话。

敖成芮这般开朗了,应是和宋许白的关系缓和不少。因此夏乐也没再拿出多的时间关注敖成芮与宋许白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一心一意投入到学业中。

校园生活按部就班进行着,没有其余东西分散注意力,日子过得又快又平淡。即便是高一,可对13班的同学们来说也没什么值得松懈的原因,每个人都极其认真地对待每一堂课。

墙上的挂钟不分日夜转着,位上的人儿废寝忘食学着。因为天赋和努力,13班的威名渐渐在各大考试中传扬C市,成为C市七中办学六十七年来成绩最为强悍优异的班集体。

班上45人,无论哪一次市联考全员进入全市前七十。

夏乐成绩不算稳定,长期在9至18名间徘徊,落差感和失落感仍然存在可不再像第一次考试后那般浓烈。

学校颇为欣慰,在13班快得飞起的进度上又加了一码,在高二下半期前完成高中全部教学目标。剩下的时间就用于复习和开展竞赛班课程。

虽然学业繁重枯燥,但夏乐还是会偶尔慰问远在美国的谢尧,两人的对话多是鸡毛蒜皮的趣事和斗嘴皮子的小事。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二上期,高三课业接近完结。

高强度的学习生活让夏乐喘不过气,综合性的试卷又多又磨人。夹在学业里的几次班级活动夏乐都是能混则混,不能混就请假回家吸猫撸狗。

日复一日停不住脚的学习导致夏乐情绪忽上忽下,加上越到后期朋友间交流互倒苦水的时间就越少,夏乐濒临崩溃。

临近年关,夏乐爸妈突然发了消息说新项目进展不能耽搁今年不回国了。夏乐握着手机,收下聊天窗口里的转账后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在空中化作白雾绕了几个圈慢慢消失。

家里除管家外的佣人新年期间会放一个半月假,管家则只放春节前后十天,所以夏乐放寒假不过几天,偌大的别墅就只剩她和管家,还有一猫一狗。

夜晚,更显空旷。

住在郊区算是减少了些“万家灯火长夜明”对夏乐的冲击,即便只有两个人,夏乐还是决定将家里布置得热闹些。毕竟还有一猫一狗会陪着她。

除夕夜前一天晚,夏乐打了车往市中心赶。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夏乐还是被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惊住:大厦的大屏上撤掉了以往各品牌的广告,换上一片红的裸眼3D灯笼;街上人群拥挤异常,可他们眼里都是欢喜,脸上都是笑容,身旁都是亲人,只有夏乐,孤零零杵在人流中,一动不动。

夏乐紧了紧脖颈上的围巾,双手插进白色长款羽绒服衣兜进了商场。

爸妈的衣服家里的裁缝会定期送一批过去,夏乐就给孙阿姨、汪叔叔、管家各买了两件衣服,随后又去了超市买一些速食食品和剪纸。

七七八八全都买得差不多时,夏乐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提不起这么多东西,下意识拨通了汪叔叔的电话,那边传来吆喝人喝酒包饺子的声音,夏乐愣怔后要挂断,电话里的人问:“小夏,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祝您新年快乐。”夏乐这边也很吵,正好掩盖了她哽咽的声音。

“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夏有心啦!我也祝你和你爸爸妈妈新年快乐!”汪叔叔笑得很开心,“汪老头,快点过来,还要不要打牌了?”

“急什么?”汪叔叔朝崔牌的人假意吼一句,又换了温柔的声调对夏乐道,“那小夏,我挂了啊。”

“嗯。”夏乐先一步挂断电话,打开软件准备打车。明天就是除夕,这个时候车特别不好打。等了大致半小时,还是没有打到车。

夏乐想:大不了就在这里过一夜。

夏乐蹲下身,大包小包的商品将她围住。

人们都沉浸在即将团聚的幸福中,没有注意到角落阴影中蹲着的夏乐。

风很大,吹得雪斜斜地栽在地上,不一会儿,地面上已经积起薄薄一层雪。夏乐特别怕冷,尽管她将手伸进衣兜里,可手已经有些冰了。若是真在这里过一夜,我明天估计会上新闻吧。

晚上九点半,雪更大了,昏黄的路灯是漫天白雪中另样的色彩,行人不减反增,欢声笑语被飘飞的雪花连撞好几次,到夏乐耳边时已经极小声了。

夏乐时蹲时站,还是没有等到车。半小时后夏乐打算去乘坐地铁,将买下的东西压缩在三个袋子里,身子歪歪扭扭地跟着导航到了最近的地铁口。

祸不单行,一个袋子因为承重不行底部破了,苹果、剪纸、速冻饺子等等全都掉出来,一片乱。夏乐慌张地弯腰拾起,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冻得发紫伸缩难自如。

夏乐有些难受,忽然之间,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那片狼藉之中。随后,一只细长、骨感强烈的手一一将滚落在地的东西拾起,然后放在黑色的布上。泪眼朦胧间夏乐看清楚了,那不是黑布,是一件黑色的大衣。

谁啊,这么冷的天,穿件大衣就出来晃。

夏乐怔然,顺着大衣往上看。那人正试着将大衣打成包,头低着很是专注,额前发将此人的眉毛、眼睛遮住,夏乐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高挺的鼻和薄嫩的唇。

那人站直身子,试验般甩了甩被用作布袋的大衣,确认坚实后道:“好了,走吧。”

这句话就像新中国大地上第一颗成功爆炸的原子弹,一扫夏乐心中的阴霾,留下喜悦将她席卷。

夏乐“腾——”一声站起,因为蹲得太久站直后眼前是一片黑,身子摇晃,那人托住夏乐的胳膊一把将她扶稳。夏乐不用看清他,她知道他是谁。

“谢尧。”名字说出口时,视线也变得清晰。

谢尧面露担忧,反握住夏乐的手,轻声道:“蹲久了头又晕了?”谢尧的眼睛是一顶一的好看,不作表情时是双眼皮,若是瞪人一眼或没睡醒,就会变成内双。还有那琥珀色的眸子,宛若秋季飘着枫叶的湖面,波光粼粼,风一吹或是再有什么动静引起主人情绪变化,总能从这双含情眼中找到答案。

夏乐从这场不可思议的相遇中缓过神,问:“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是该回来了。”谢尧脱掉大衣后,里面只剩一件白色高领宽大的毛衣。

一想到谢尧远赴美国的原因,夏乐不知该怎么接话,心也隐隐作痛。良久,夏乐偏头去看他,见他穿着毛衣薄薄一片站在自己身旁:“你不知道冷?”

“冷啊,可冷了。要不你抱抱我?”谢尧说着还摊开双臂,眼里噙满笑意,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夏乐本是要怼回去的,可她穿得这般厚也觉得寒气逼人,何况谢尧鼻尖冻得粉红。夏乐想着就拥了上去,谢尧高她一个头,感受怀中女孩传来的温度,将她抱得更紧。之后又空出手去清理女孩头发上、围巾上、肩膀上的落雪。夏乐埋在谢尧肩头终究没忍住哭得一塌糊涂。

夏乐,我回来陪你了,不走了。你不要再一个人藏着心事了,我会心疼,好不好?

谢尧,你回来待多久,会走吗。你不要再一个人扛着了,我真的看不下去,好不好?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语言却是沉默。路人不断朝他们看过去,谢尧按住夏乐的头,笑得明显:“多抱会儿,我还是冷。”

夏乐不明所以,听话地抱住谢尧,正好给她时间恢复心情。

许久,夏乐离开谢尧肩头。一边解下围巾一边说:“抱这么久,闷得我不舒服。这围巾给你。”

谢尧没有拆穿她,弯腰将自己的脖子送出去:“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围巾还残留着夏乐脖颈的温度,谢尧满意地将围巾系紧了些。夏乐损他:“别把自己勒死了。”

谢尧还是那副笑脸,冷冽的轮廓在谢尧笑出声时崩裂,黑色长裤衬得他腿修长笔直。整个人站在飘雪中宛若世间绝色,夏乐移开视线,走在前面:“快走,回家了。”

谢尧同他父母自那件事后长期住在美国,甚少回国。回家,自然回的是夏乐的家。

谢尧将地上剩余两袋东西提起,跟在后面。夏乐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却见那两袋东西已经在谢尧手上,嘟囔着要去拿,谢尧不肯,夏乐也不肯。

最终谢尧没拗过夏乐,他只好将东西分拣,递了袋最轻的给夏乐。

夏乐还要再争,谢尧已经快步走在了前面。

五年未见,并没有尴尬蔓延,只有重逢如初见的心动与欢喜。

晚间,地铁上人少。谢尧与夏乐坐下后,拿出手机发消息:张叔,你把车开回去吧。我找到人了,今晚不回那边。

张叔叔:好的。

谢尧刚收了手机,夏乐低头看自己被雪浸湿的鞋,边晃边问:“这次回来住几天?”

谢尧看向夏乐,眸中虽有万千繁华,却只愿一人入镜。他轻笑,拉近两人的距离,认真道:“住一辈子。”

谢尧温暖的气息均匀撒在夏乐长睫,之后又下坠到鼻尖,夏乐觉得鼻子痒痒的,低头想平复那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不相信?”谢尧将脚下的袋子移至一旁,弯腰去解夏乐湿淋淋的鞋带。

夏乐来不及将脚挪开,谢尧就一把握住夏乐的脚踝:“怎么人长高了反而还瘦了?”

夏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谢尧是怎么将她的鞋和袜子脱下,怎么用围巾裹住她的脚,怎么将她单手抱起走出地铁,夏乐统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跳快得就要四分五裂,时间仿佛被按下减速键,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无限放大。

她就在这样的时间缓水流中被抱着放到了长凳上,直到谢尧单膝跪在自己被红色围巾裹得臃肿的双脚前,她的感知才恢复正常,可声音还是颤抖:“你……你别。”

“不要动,系紧些风吹不进去。”两双青筋凸起的手在红色中倒腾,愈发漂亮。

其实这地铁站里面是没什么风的,但是谢尧固执地将夏乐的脚裹了个“水泄不通”。随后,与夏乐并肩坐在长凳上。周围的人瞧见这一幕,都自觉离地远远的。

夏乐看着自己这双脚,臃肿得好笑,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谢尧在打字:【张叔,麻烦你把车开到这儿】文字下面是定位。

“请问你把我脚捆成这样,我怎么走路。”夏乐偏头去看谢尧时,那人正将她湿得冰冷的袜子塞进鞋里。

夏乐耳根子红得滴血。

谢尧整理好那双黑色帆布鞋后,笑道:“我抱着你回去不可以吗?”

明明谢尧只比我大三个月,可总是理所当然地担起照顾我的责任。从前是,现在也是。

熟悉的笑声突然脱离手机,那个人现在就真真切切坐在自己身旁,夏乐还是有些恍惚。

两人青梅竹马,是彼此生命里最亮眼的存在。十二年朝夕相伴,其间情谊,即便彻夜长谈也不可言明。

“这么多东西呢,还抱我。”

“怎么,不相信我?”谢尧怎么这样爱笑,两颗虎牙明晃晃。

夏乐不说话了。静默良久,道:“真的住一辈子,那你爸妈怎么没回来?”

谢尧知道小朋友不会信,往夏乐靠近了些,耐心道:“都回来了,就在原来那套房子里。不过公司还是在国外,他们不常住,但是我这次回来是真的会住一辈子。”

夏乐不可置信,对上谢尧坚定又含笑的眸子,信了三分。

只是谢尧这次突然回国,夏乐不得不去触碰脑海深处那段被毒雾笼罩的回忆,蒙眬、可怖,多靠近一点都会伤得遍体鳞伤。

在此之前,夏乐对于那段记忆从来都是犹如读书走马观花、观展紧闭双眼、跑步自断双腿,虽时常噩梦,夏乐也是凭借本能从那段回忆中迅速抽身,因为太痛,所以不敢去碰。

谢家五年前家族企业遭遇巨变,流动资金严重不足且负责人决策错误导致谢家破产负债,彼时平日最为交好的夏家借口不愿出手相助,谢家四口只好四处躲债,几经流转落地美国。

追债的人满身烟味,没有行动上的暴力,只有语言上的羞辱。可有时候,语言才是最能摧毁一个人的致命性武器。

那么爱笑那么矜贵的人,在五年前某个黑夜被人戳着脊梁骨大骂:“不是少爷嘛,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看看,之前有多么高高在上如今就有多么下贱。尽早把钱还,才能保住命是不是?”说完,为首的人坐在沙发上,一副大爷姿态。

谢尧固执地站在原地,压下恐惧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犯法?犯什么法?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跟我讲法?你知不知道你这套房子马上就会被抵押出去?那时候你就是个没有家的臭流浪汉。”那人翘着二郎腿,笑嘻嘻道:“就算你,不,就算你谢家要打官司,也得考虑打不打得起!”

彼时,谢尧12岁。一群人羞辱过后大摇大摆离开谢宅,只留谢尧困于黑暗。

夏乐并不知道这些,她知道的只是那之后小谢哥哥不来找她玩儿了。夏乐哭着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鼻涕一把接一把,孙阿姨根本哄不好。

“哥哥,你怎么不和我玩儿了,我以后不耍赖了,好不好。呜呜呜呜……”

“乐乐,哥哥有事。以后再来找你玩,你哪天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了我就来找你。”

夏乐甚至没有回话,谢尧就挂了电话。夏乐哭得更厉害了,整整一天没有吃饭,就待在屋里哭,哭累了倒头就睡,醒了想起小谢哥哥不要她了就又哭。那也是夏乐爸妈第一次扔下手头工作飞奔回家,夏乐见到爸妈就拥上去,声音断断续续:“小...小谢...哥哥不…不和我…玩了呜呜呜呜呜……”

关云抱起夏乐,用手抚摸她的脊背:“不哭了不哭了。”

夏徵桧从关云手里接过夏乐,温声道:“爸爸带你去玩游乐园好不好啊?”

平时夏乐爸妈忙得根本没什么时间陪夏乐,导致夏乐一听爸爸妈妈会陪着自己到游乐园一瞬就将小谢哥哥抛之脑后,三人到了游乐场后就排队骑了旋转木马,之后夏乐爸妈就又急着赶回公司,将夏乐丢给汪叔叔。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夏乐意识到自己有爸妈但是不能指望他们多陪陪自己。

汪叔叔接手夏乐时,捧了一大袋零食,就担心夏乐哭嚷要爸妈。可将小孩领到车上时,穿着蓬蓬裙的夏乐不哭不闹只是呆呆望向车窗外。就因为这事儿,汪叔叔特意发了消息给关云和夏徵桧说夏乐可乖可乖。

这算是夏乐单方面和爸妈闹矛盾。

之后,夏乐好像真的就习惯一个人。只是还是会想起小谢哥哥,想起那张无暇的笑脸。

第二次矛盾爆发在夏乐14岁,也就是谢家出事两年后。

初二暑假夏乐刷完习题册,抱着放松心情的愿景点开朋友圈。却发现圈子里有人发了一条关于两年前谢家的朋友圈:【我想问:谢家在国外发展怎么越来越好了,不是前两年才逃到国外嘛。有人知道吗?想八卦八卦!】夏乐将评论一条一条仔细看完,心脏抽得疼,像被人纂紧呼吸道,夏乐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呼吸就在那一刻停止。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夏乐才缓过劲颤抖着手点开与那人的聊天框,询问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八卦嘛,免不了添油加醋,这也导致夏乐后来对于这段记忆有恐惧感。稍微与谢家沾点关系的人或事都会引起夏乐的头疼胸闷,严重时夏乐会直接从二楼滚下去。

关云、夏徵桧问,夏乐就说没睡好。爸妈再多问,夏乐都懒得回答。

也算因祸得福,那一段时间关云和夏徵桧都很关注夏乐的身体,无论睡眠还是饮食。

不过这并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一个月后一切都回到初始模样。

矛盾爆发当天正值除夕,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夏徵桧还邀请了众多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有国内的,但大部分都是外国人。

夏乐听着父母讨论公司的事,从几个外国胖子口中知道这几年夏家公司发展迅猛,盈利颇丰,成了商业巨头。

这几年,两年前算不算?有了这个想法,夏乐觉得自己血气上涌,外界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她甚至感受不到杯中热茶的温度,直到有人提醒夏乐,她才呆滞地放下茶杯,离开会客厅独自进了房间。

她在忍,以前想的无数种爸妈不给予谢家帮助的理由,如今全都溃散不堪一击。两家明明那么交好,如何成了现在这般。想不出所以然,夏乐就拿出针对数学题的劲儿,一直想一直想,直到天亮夏乐仍不死心。

可人心不似逻辑性命题,所以夏乐如何想都无法说服自己。

被无解的命题折磨一晚,翌日清晨夏乐发了疯似的质问父母二人:“你们为什么不出手帮一帮谢家,为什么?为什么?”夏乐几乎砸了整座别墅。

关云坐在沙发上正敲打着电脑被夏乐这样一吼吓得电脑都摔在地上。

夏徵桧听见声响,急忙从三楼跑下来。

夏乐自嘲:真他妈是个傻子,都过去两年了才知晓事情前因后果。夏乐,你真无用!

关云拾起电脑,要朝夏乐走来。夏乐更为暴躁:“为什么不帮他?为什么不帮他!你们明明有足够的资金,为什么不能帮一帮小谢哥哥!”

夏徵桧见自家女儿突然变了个人,不敢上前,可还是担忧:“小夏,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

“你们不要找借口,若是想帮,自是有千万种法子,不想帮也会有千万种理由。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说什么都显得虚伪无耻!”夏乐吼完这句整个人就虚脱得瘫在地上,吊顶大灯实在刺眼,夏乐只觉得心累,她对不起小谢哥哥。她再一次从楼梯上滚下,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天旋地转。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将夏乐从噩梦中拉出来。窗外阴雨绵绵,屋内死气沉沉。

【谢家?是谢尧那家吗?】

【听说他们公司破产负债后,谢家四处躲债。谢尧那高岭之花终是有了被人蹂躏的一天。】

【是啊是啊,当时有一批追债的直接追到谢家老宅,最吓人得不是这个,最吓人的是当时谢宅里只有谢尧!当时他不过12岁吧!什么概念!听说那晚上谢尧被打得满身是伤,他爸妈回来心疼死了又不能去医院,那些伤都只是上了点酒精。】

【不是说谢家如今发展好起来了吗?你们怎么还敢聚众讨论谢家之前的事,不怕吗?】

【切,你当他是夏家?在国外发展得好就只能在国外横,国内,他手有这么长?】

【也是,说到夏家,不得不承认一句,夏老总真的牛。】

【赞同加一】

【赞同加一】

……那条朋友圈评论区下的评论依旧冲击着夏乐,夏乐平躺在床上许久都抽离不出。

“小夏,醒了。”关云端着饭盒,轻掩房门,“这都晚上了,坐起来吃点东西吧。这都是妈妈跟孙阿姨学的,你尝尝?”夏乐还是躺着,闭上双眼,没有要与关云讲话的打算。

母女俩像这样相处的机会实在不多,关云此时也是有些局促。病房外的夏徵桧更显焦急,抱着果篮小心听着门内的动静。

关云犹豫几番,将徘徊在门外的夏徵桧拉了进来。一家三口,除了夏乐,万分紧张。他们承认平日里对夏乐算不上多么关心,可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顶配,对于夏乐的要求从来都是满足即可。而今天是夏乐第一次和他们夫妻二人起争执,关云和夏徵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夏乐很累,她觉得对不起小谢哥哥。想着,脸颊滑过一行泪水,留下的痕迹深深烙在夏乐的皮肤,融化其中,不可祛除。

夏徵桧看到了那行泪水,似乎感受到夏乐的痛苦与自责,咽下话牵着关云出了病房。关云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饭盒退出去。

这一层楼的病房全被夏徵桧包下,夫妻二人坐在医院长椅上没有对话。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着,死死捁制二人的喉咙、蒙蔽二人的双眼,他们看不透夏乐也就无从下手,干坐着要等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