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软禁冯保
六月,本就是雨季。
天边乌云滚滚,转瞬就电闪雷鸣。
暗夜中,一道亮光划破天际,雷声如同巨兽咆哮。
乾清宫,朱翊钧猛地睁开双眼,黑暗中他在枕头旁上下摸索了半天,才想起这是隆庆六年,不禁苦笑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冯府。
冯保也被这一声劈雷惊了一跳,他顿时觉得睡意全无,披了件褂子,走到门前。
“哗”,天亮了!
刚显出来,又沉没到黑暗中去,跟着几声响雷,窗子都被震得发抖,冯保侧耳一听,雨点从房檐上落了下来,溅在青石板上,铛铛作响。
朱翊钧起身拔出悬在墙壁上的宝剑,喃喃了道:
“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古来豪侠数幽并,鬓星星,竟何成!他日封侯,编简为谁青?一掬钓鱼坛上泪,风浩浩,雨冥冥。”
冯保打开门,晚风夹扎着雨珠吹拂到他的脸庞,顿时感觉有了三分凉意,不禁将身上的褂子往紧揪了揪。
这几日京城一片平静,朝中却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徐爵这小子,出门了半天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吧?”
“禀皇爷,厂公刚刚有密奏,徐爵已被枭首。”
朱翊钧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
“快,这边!”
冯府外突然响起一声细细的哨笛锐音,紧接着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数十条浅灰人影飞掠而出。
“禀厂公,四周已经全部包围了起来,就是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借着雷电的闪烁,他站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进。”
一声令下,几十道人影分扇形的朝庭院围了过来。
幽深的庭院,突然亮起一处灯火。
冯保眸子一暗,绷紧了嘴角,他立马警惕了起来。
“有人来了!”
…
乾清宫。
“冯保呢?”
“还没消息。”
“再探。”
“是。”
孙海躬身退了出去。
…
冯保宅中原先是有雇一些家丁的,但是他素喜清雅,这些家丁大多都是老粗一个,毛手毛脚,与自己宅中风格是一点儿也不搭。
后来,冯保一气之下将这些家丁全部辞退,只留了十几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门保、衙役。
不过有没有都不重要,在这京城里敢深夜造访他的,能有几个?
忽然有人叩响门环,冯保侧耳细听,见敲门声甚是急促,他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这时门保从后门小跑了进来,禀道:“
老爷,门外来了一大队持刀的人马,将咱府中已经里一层,外一层的包围了起来。
冯保心里“咯噔”一下,他急问道:“你看清楚他们穿着了吗?是五城兵马司?还是锦衣卫?”
门保答道:“启禀老爷,天色太黑了,看不清他们长相,小的从城中回来,恰好看见有队持刀的人朝后门方向赶来,小的不敢多问,赶紧关紧了后门,进来通报老爷。”
“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里?”冯保诧异的问。
“去找徐爵,徐爵不见了!”
冯保看着门保惊惧的眼神,陡然站了起来:“城中各处你都找了吗?”
“回老爷话,平时徐爵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未曾见他人影。”
“这就奇了怪了,徐爵平日再乱跑闲逛也不应该平白无故消失啊!”
再加上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冯保顿感不妙,这不像是来拜访他的,这倒像是捉拿犯人的!
“砰”
一声重响,门被撞开了。
转眼间就闯进来数十名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持刀的番子。
冯保低沉着眸子环视了一圈,他提督东厂六年,一眼就认得出这些是东厂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冯保沉声问。
里面有几人是冯保提督时期的旧人,见旧主问话,心中立刻发毛,回答道:
“禀…冯公公,奉厂公之命…”
未等那人说完,冯保又追问:“他人呢?让他出来见我。”
“这呢,冯老公公。”
话音刚落,后面张鲸出来了,他还是那副阴柔的长相,但不同于以往胆小、懦弱,此刻他挺直了腰板,气势上竟也不输冯保。
“张鲸你好大的胆子,敢闯老夫的宅子!”
虽然冯保已经猜出张鲸定是奉了那个人的意思,但他心中不愿往那层去想,也不愿意相信他竟然真的会对自己下手。
“冯老公公,你也多体谅体谅,咱是奉上谕而来!”
果然!他真的对自己动手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明前日自己还教他练的书法,昨日还一同愤恨高拱,还命自己去慈宁宫禀报李太后。
怎么今日就?
冯保越想,越心慌意乱,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冯保毕竟权掌多年,心里虽然翻江倒海,脸上还是一副那种威严的气势。
只见冯保眼中寒光射出来,包含着一丝冷笑,交杂着不屑、蔑视。
“念!”
这一声厉喝,倒把张鲸吓了一跳,他不知怎么,虽然此刻自己是宣谕而来,明明自己是胜利者。
可是他一瞅见冯保,心中就有些恐惧,那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被冯保这一厉喝,张鲸不由惊愕万分,嘴里不自主的吐出两个字。
“是…是。”
张鲸长吐一口气,强行镇定心神,尖着嗓子喊道:“冯保听谕——”
冯保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自己是生是死,等等便知。
张鲸见冯保跪下后,瞬间清醒了过来,又重新拿出了自己提督东厂的气势念道: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朝中多有大臣弹劾你,即今日起,你先不必出门了。钦此。”
冯保听完,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久久不能站起来。
这道口谕是保护自己还是清除自己?冯保不得而之。
眼下这种情势,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就是司礼监掌印还在自己手中。
看着张鲸耻高气扬的宣读圣谕,冯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就算再不行,怎么能让张鲸这种小杂种践踏自己尊严?
冯保踉踉跄跄站起来,朝张鲸脸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定是你向圣上进了什么谗言,狗杂种!”
张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拂袖擦去脸上那口痰。
与此同时,东厂番子纷纷拔出刀来齐刷刷指向冯保。
冯保不由后退两步,没想到,才过了三日,东厂大半就已尽换成张鲸的人。
张鲸大手一挥,喝道:“除了冯公公。其余人都赶到后院去,期间凡有擅闯者,杀无赦!”
此刻空荡的院子里,番子每一次的脚步回响,都像沉重得踩在的冯保心上。
乾清宫。
孙海又一次的小跑进来,他跪倒在地,大喜道:“皇爷,冯保拿下了!”
一宿没睡的朱翊钧此刻转过身,淡淡的说了句:“朕知道了。”
孙海躬身退出后,朱翊钧推开门窗,霍然抬头望去。
只见东北方天穹之际,有着一道苍白之气,鲜明如白虹霓状,斜盖天河。
良久,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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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夜有苍白气见东北方鲜明如白虹霓状良久渐散。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卷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