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劚玉如泥
游七上得楼来,只见亭台楼阁之间都是点缀着由大理石制成的千奇百怪的石头以及生机勃勃的翠竹。
那楼阁中间立着一尊大理石制成的万马奔腾像,而这石像前面正有一妙龄少女在抚琴吟唱。
游七目光看将过去,见其身着碧绿色的薄烟沙裙,一张小脸,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妩媚万分。
只是这样妩媚女子在这种背景下抚琴,倒让游七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他看的痴在了原地。
老板娘见状又轻呼了几声,游七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跟着老板娘穿过廊道进了一间大包房。
老板娘安顿好之后,躬身退出房门,游七刚刚坐定,就有阵阵琴声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穿透人的耳膜,直抵内心深处。
游七不由拍掌叫好,伴随着琴声又听得那女子唱道:
“欢寝方浓,恨鸡声之断爱;?
思怜未恰,叹马足以无情。?
使我劳心,因君减食;?
再期后会,以结齐眉。”
游七听得出来,这是长安名妓刘国容和新科进士郭昭述离别时赠送情郎的一首短诗。
传说刘国容生的国色天香,才思敏捷,常与诗人迭吟递唱。游七又想到门外这女子也是生的倾国倾城,刚那尾声缠绵缱绻,让他听的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正在游七痴迷之间,徐爵突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是刚刚引他上来的老板娘。
“徐兄。”
“游老弟。”
两人各自躬身行了个礼。
二人坐定后,老板娘笑道:“两位大老爷今天想要玩些什么?”
徐爵也笑呵的看向游七。
游七心思都在刚刚门外那位抚琴女子身上,再加上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还不知道这里的“玩”是否如他心中所想那样。
于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且先下去,我和“小野”兄唠会儿,再议。”
老板娘又看向徐爵,只见徐爵摆手道:“这事儿就听我游老弟的,他目前既然没什么情欲,那就先缓缓,等会儿再看看你们的新花样。”
老板娘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退了下去。
“徐兄,这地方是京中那个商贾开的,竟如此气派。”
“这个地方平日里我来的甚少,除了你,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游老弟,不是我有意瞒你,只是张大学士马上就要成为新的首辅,到时即柄国执政,你这身份还是少知道些为好。”
游七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他也知道张居正韬光养晦多年,这个关键时刻,自己可不能给添麻烦。
徐爵怕游七心生不快,将话题引入正事,问道:“张大学士可有来信,他何时回京?”
游七答道:“明日。”
徐爵一拍手,笑道:“后日即是廷议,风云际会,国家神器,宰相换位就在这几日了。”
游七一听心神大振,他知道冯保侍奉宫中,定然是有了什么新的消息,回来告诉了徐爵,否则他也不会这样说,于是急忙问道:
“徐兄,可是老公公那里有了什么新的消息?”
徐爵也不直说,卖了个关子,只将酒壶捧起,眨了眨眼。
游七顿时会意,将酒倒满杯中,一饮而尽。
“徐兄,你就别再消遣小弟了,快说罢!”
徐爵见游七一脸猴急样,只觉得好笑,又连声大笑了几声,才说道:
“我家老爷那日得到消息,皇上和两宫娘娘看了高拱的陈五事疏后是怒不可遏,在慈宁宫中商议了好久,看样子是要换了他。”
游七闻言苦笑了几声,闷闷地道:“这事儿还未确定,我明日也和老爷说不成。”
“为何说不成,这不已经板上钉钉了?”
“徐兄不知道,我家老爷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也不信没有根据的事儿。”
徐爵听了又想起那日张居正与他所言,心中更加敬佩,喃喃了句:“怪不得你家老爷能久蓄凌云之志多年,当真是如履薄冰。”
游七听到,反问道:“如今朝中大臣多是弹劾冯老公公,他老人家又当如何应付?”
徐爵撇了撇嘴,答:“都是些臭鱼烂虾,他们翻不起什么浪来,只要当今李太后不点头,就是皇上也奈何不了我家老爷!”
游七听了只觉得有些不顺耳,腹诽了一句照他这么说,大明的江山倒像是姓李了,但也不好点明,只得又倒满了一杯酒,起身敬道:
“徐兄,我敬你一杯。”
徐爵立马兴起,笑道:“都说你游老弟也算的上是个秀才,我考你几个猜字谜,你若答得上来,这酒我就喝!”
“徐兄请说。”
徐爵摸着自己络腮胡想了想,提出:
“什么路不能动,鸟可食;府不能动、肉可食?均打一字。”
游七想了想,笑答:“鹭、腐、豈。”
徐爵见状只能认赌服输,一连饮了三杯。
“游老弟,光咱两个大老爷们喝也没意思,你是要粉唱还是小唱?”
游七这几日跟上徐爵没少进娱乐风月之地,他知道娈童为小唱,歌怜为粉唱,但他此时心思都在刚刚门外抚琴那女子身上。
“徐兄,我就直说了,我看上了门外那抚琴女子。”
徐爵一听,顿时拍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游老弟,我只当你个硬木头,没想到你也是个爱美人的汉子,只是不巧,那门外女子只卖艺不卖身,多少价钱也不行。”
游七怔怔出神,大叫道:“就是让我听她唱曲也行!”
“今天游老弟不开荤?”
“不开。”
游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好!就圆了你游老弟的念头,你听曲我开荤!”
当下两人叫过老板娘,各自分工。
…
更鼓声遥遥传来,北京城渐渐沉寂下去,除了部分风花雪月之地还在余音袅袅,大街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此时,徐爵和游七醉熏熏的从醉江月出来,二人互相搀扶,嘴里还在淫词不断。
这副情状,随游七前来的仆从早已上前扶着,倒是徐爵的几个仆从却不动如山的立在那里,注视着他。
徐爵骂道:“瞎眼的玩意儿,没看见老爷我出来了?”
那几个仆从也不答话,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游老弟,改日再会!”
转头,游七就登上轿子,还不忘摆手道:“徐兄,后会有期!”
徐爵摇摇晃晃的走到轿前,指着立在此处的几个仆从骂道:“狗杂种,都瞎了眼了,爷明天再收拾你们!”
徐爵前脚刚上了轿,后脚轿子就被几人抬的似飞了起来的朝城东跑去。
“砰。”
突然轿子重重落地,徐爵被这猛地一下,猝不及防的撞在门窗上。
徐爵掀开轿帘,刚要破口大骂,只看见刚刚几个仆从正站在轿子前面,杀气腾腾的看着他。
凭借多年的经验,徐爵立马酒醒了七分,他警觉的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为首的那人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丢给徐爵,后者借着月光看去,顿时惊惧的喊出:
“东厂!”
徐爵刚要大喊救命,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眼前陡然一黑,摔倒在地。
“你…你们…”
看着徐爵躺下地上喃喃自语,胸口的血像喷泉一样涌出,东厂番子上前又补了几刀,见后者已经没了气息方才住手。
几人又把徐爵塞回轿中,快速打扫了现场,抬着轿子奔城门郊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