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来自王府的密谋
东西两市各占地近一万平方米,还按照仓库、批发、零售三种区域分开。
卢承康一行无需盘查,在城门处经过简单的搜身就被放行。
道边的商铺高悬印有自家商号的旗帜,一丈高的杆子立在房顶,杆上悬挂两条红帛,左侧金丝赫然刺着自家的历史传承,右侧则是醒目的“师承公输般”。
卢承康看出“这是卖农具、家具的。”
市场的房顶和坊内不同,平坦的房顶堆积着货物,后门处有直通二楼的木梯。
见四人穿着不俗,座下为名马,就有许多心思活络的掮客上前搭话。
“四位郎君,可是要采买货物或是寻商队走货?”
卢承康应了一声,说道:“怎么?你有门路?”
“几位来自官府还是宫中?”说罢,那掮客掏出个册子,准备按他们的要求寻人。
其实掮客的想法没错,这个马匹稀缺的年代,四人结伴的马队,多是有采购任务的官府之人。
卢承康呵呵笑道:“这是不是官府的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看着几位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吧。”掮客自然的牵住卢承康马匹的缰绳,小声说道:“这其中的门道可不少,一万钱的货物我能让几位至少赚两千钱。”
诶,卢承康感觉还挺有意思,于是问道:“如何赚得,官府不会检查吗?”
“官府每日需要采买的物品众多,怎么查的过来?”掮客看事情快成矣,说道:“几位带着我去,一万的货物我让那些商铺的伙计写成一万三,到时分我一千即可。”
分的还不少,卢承康笑着拒绝了掮客,说明了他们并不是官府的人。
掮客笑着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气愤地抱怨一句:“娘的,真晦气,今天看走眼了两拨人,没事不做活,都跑西市做甚?”
说着,他飞快的跑入人群,生怕四人记住了他的样貌向官府告发他。
“众所周知,采买是个肥差。”冯滨在一旁解释道:“凡是有这个机会,基本上都会谋取私利。”
卢承康无奈地感慨道:“大唐建国不过八年,没想到就有了这些问题。”
“八年时间不短了,只要没坑到百姓身上就好。”
“这怎么没坑到百姓,百姓交的税都被他们赚走了。”卢承康撇撇嘴,他也管不了,官场生态就是这样,你不贪有的是人贪,说不定人家贪的人晋升的还更快呢。
“呦,冯滨来开长安修行几年,懂得变多了。”
“卢法师,我能离开长安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寻个开心而已,别多想。”
“这二人早就熟识?”卢承康感到很诧异。
香气忽然传来,一老汉将刚出炉的胡饼摊开到竹制托盘,卢承康肚子咕叫声响起,这才想起来没吃早饭。
已经巳时,街边小摊已经在准备午饭。
卢承康提议道:“二位兄长,时间也不急,不如先吃朝食?”
……
“您要的上齐了,有需要再唤我。”
伙计端上四碗冒着热气的炖羊肉,马驰也跑上一趟,买来卢承康点名要的胡饼。
“卤鸡!卤鸭!卤鸟!”小贩推着小车游荡于大街:“热水!热汤!热茶!”
卢承康忽的发现,这和前世火车上卖“瓜子饮料矿泉水”的手推车差不多,只不过小贩的是木质。
穿着也基本一致,短袍加皮靴。
卢承康一看,卖卤货收入还挺高,穿的皮靴可不是寻常料子,和军中分配给低级将领的一样,价值高达数百钱。
“哎!卖卤货的!”卢承思突然招手叫道:“过来。”
“哎,来勒。”小贩推车跑到跟前,热情的说道:“您看看要什么。”
说罢,打开推车的小门,介绍道:“我们家祖孙三代卖卤货近百年,铺子就在市西南隅,在长安城里都是有名的号子。”
“新来的啊,原来那人不干了?”卢承思道:“来四碗茶水,羊肉吃的腻了些。”
“啊?”
小贩从车底掏出铜茶壶,挨个倒满水,没好气道:“二钱。”
“向你打问个事。”
小贩抿着嘴,不愿意开口。
“你什么态度?”卢承思有些怒了,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碎银“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明天的卤货我全要了,送到霍国公宅。”
看到碎银,小贩喜笑颜开,忙将碎银塞入内兜。
“原来是柴家郎君,是小人的错,失敬,失敬。”小贩咧着大嘴,摆出一副最亲切的笑容。
“您要问什么,我保证知无不言。”
这个态度卢承思还比较满意,于是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小贩先是想了一会,笑着说道:“有大事,十七日,突厥攻打了我朝鄯州,今日消息刚传入长安。”
卢承康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是今早刚知道的,看来此人还是有点本事。
“废话,这消息谁人不知?我问的是西市!”
花了钱,小贩还敢隐瞒,卢承思板起面孔,感觉这人不太懂事。
眼见这人不好糊弄,小贩只好开口道:“西市确有大事发生,不过您敢听吗?”
“你先说。”
“路中那家旅社的后院,西市署查封了批货,我刚从那过来,亲眼见证。”
“谁的货?”
“胡商承运,货主不清楚,但看着像军中之人。”
卢承思感觉小贩的话没说全,睨眼审视着小贩。
“据说,货主领头那人腰间别的是金令牌。”
“嘶…”卢承康倒吸一口凉气。
卢承思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早已后悔,金令牌可是王府的人,早知道自己不该瞎打问的。
“行,明天卤货霍国公一人吃不完,分成三份,另外两份分别送达永昌坊魏征宅和崇仁坊长孙无忌宅。”
临走时,卢承思还强调道:“别透露我们的谈话,全当咱们没见过。”
“一定。”小贩允诺,推车离开。
“这种走街窜巷的小贩称为行商,信息敏捷着呢,看到衣着不凡的人就会凑上偷听。”
卢承思解释道:“你要想打听长安城的消息,不用去花大价钱找什么情报贩子,找他们一样能办成,像我每次来西市,总会询问他们。”
冯滨补充道:“遇到什么有价值的事,他们还会买下,再转手倒卖给咱们这种人。”
卢承康若有所思,一个想法在心中逐渐产生。
“咱们被盯上了。”卢承思后悔道:“早知如此,不如先去东市。”
“撤吧。”卢承康小心翼翼询问道:“咱们刚进西市大门,应该无事吧?”
“撤?”卢承思无能为力地摇头道:“咱们的身份无法隐藏,一进西市所有眼线都会发现。”
卢承康突然想起,二兄卢承思是六品官,还有卢家二郎这一身份,认识他的人肯定不少。
随后,卢承思还指向刚进入的北门,只见北门处汇集着两拨人,一拨是登记的小吏,另一拨则没见过,他们眼睛透露着杀气,手还一直伸在怀中。
“能在西市搞出偷运的,只有秦王和齐王。”卢承思解析道:“秦王不用多说,齐王和太子表面上同心同德,背地里齐王可不是省事的人。”
卢承康不解道:“按理说西市应该有陛下和太子的眼线,他们不怕吗?”
“不清楚。”卢承思眼睛闪烁着寒光,坚决地说道:“如今只能向前,先到铺子再说吧。”
经过此事,几人也无心吃饭,撂下结账钱便走出摊子。
西市最大的十字街处于最中间,乃是目前长安最繁华的地带。
行商刚提到的旅社旁,一座木质黑瓦望楼矗立此处。
“这里何时建有望楼的?”冯滨疑问到,因为两年前他离开长安时这里还是间铺子。
“有点印象,大概在一年前,两月前买明器时正在封顶。”
卢承思一根一根捋着马匹的鬃毛,眼睛却在左右来回转悠着观察。
“如此一来,西市可就有三座望楼了。”
突然,卢承思发现了不对劲,照理说刚出了热闹,还是“皇子与胡商”这样的大戏,旅社门口不应该没人驻足,而且西市署也没封锁旅社。
“大郎,你看。”一直跟在卢承康身后的马驰突然指着远处。
“我观察一阵子了,那几人不怀好意。”
卢承康顺着马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与其中一人对视后,那人触电似的收回目光。
这是心虚的表现,卢承康已经基本确认,他们盯的人是自己。
“停,到了”
队首的卢承思勒住马匹,下马将缰绳递给前来迎接的奴仆。
卢家的铺子是一座长八十步,宽六十步的标准长方型。
前院卖货的小屋靠墙摆放着两排多宝阁,中间还置有展示柜,里边有各种瓷器,不过颜色较为单调,只有那么几种。
卢承康看上两眼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比明清时的瓷器差远了。
不过屋内中央正上方挂着那幅墨宝很有意思。
“二兄,这是谁的手笔。”
“这个…好像是铺子刚开时,欧阳给事中送的,就一直挂在这。”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欧阳询题字。
“二郎,需要清场吗?”掌柜低声请示道。
“不用,照常接客。”
……
“旅帅,卢家九郎进了铺子。”
望楼之上,一道人影匆匆跑下,直奔后院二楼。
接着,嘹亮的声音传遍房间。
房内左侧的方桌上,铺有一张长安城图,墨迹未干,新鲜出炉。
宣纸之上,墨痕清晰,若是皇城里守图的小吏看到,肯定会尖叫一声“此图不全”。
除了西市,其余的坊都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上方的皇城更是一片空白,小路暗门更是别想了。
但坊市中,却有连接城外的数条宽窄不一,歪歪扭扭的长道。
这些长道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通向河流。
一人披着锁子轻甲,负手而立。
听到话后,严肃的脸难得的漏出一缕笑容。
“咚…咚”的皮靴踏地声从楼梯传来。
“郑旅帅,和他们说完了。”
“都说清楚了?”锁甲旅帅转过身道:“他们有何反应?”
“您对卢承思了解的可真清楚,知道他来西市必询问行商,本来我都快走过,准备再折返,谁知他突然叫住我,还吓了我一跳呢。
“我观察了一番,卢承思应该猜出咱们观察他的事了,不过不知咱们身份。”
挥手清退众人,锁甲旅帅折上地图,打开身后暗门。
暗门内是间小屋,十步长,十步宽,原本是铺子的小仓库,被买下后改成了联络点。
“我都听见了,通知南门停止行动。”屋内角落的中年,单手撑在桌上架起额头闭目养神,而他另一只手,似乎不听使唤,其中还有一根手指无法弯曲。
“卢九郎可是陛下眼前的名人,刚搞出马球那一套,把他得罪了可不好受。”
锁甲旅帅似笑非笑,总愿意提一些容易让人难堪的话题,别人吃瘪的样子似乎很好笑。
“陛下可有三个好儿子,都想让他早点去享天伦之乐,到时名人也变冥人。”
“不过卢九郎来西市,也确实帮了我们,不用再从南门做手脚了,风险太大。”
两侧的长桌上摆满用于记录的册子,时间、人数、路线清清楚楚。
锁甲旅帅随手翻开一册,抱怨道:“白观察这么些天了,临行动时发现没用了。”
“只是一部分而已,后边计划照常执行。”
“你智慧高,怎么就知道卢九郎一定会找太子?”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卢承康牵住太子的目光到西市,禁运的事,太子可是很感兴趣。”
儒士颤颤巍巍起身来到窗边,看着院中士卒精进着刀法。
“小郑,该靠你了,给他们演一出齐王追秦王的好戏,水搅得越混,对我们越有利,不过别让宫中眼线看到。”
儒士用窗撑抵住窗户,呼吸到新鲜空气仿佛好受了一些,深深吐出一口气:“撑过今天,真正的任务就能成功。”
“成,我去准备。”郑旅帅走到门口,突然想到:“需要回府汇报吗?”
“可行,你安排。”儒士慢悠悠的挪到展开的地图前,放上两只木头雕刻的假人。
材质是岭南产的紫檀木,刷上一层核桃油阴干后,就成了长安贵人最喜爱的木雕。
“原本你就是个摆件,主人需要时可以出来炫耀一番,可热情散去后就是无人问津,尘封数年。”
儒士抽出小凳缓缓坐下,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站得太久。
“自从收了你这木匠铺后,你就成了战时最为依仗的工具了,每每开展前,都要先预测一番,深得重用。”
两卫兵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辅助旅帅下脱掉了轻甲。
顿时一股汗臭味飘在空中,一看才知道,原来臂膀和腋窝下湿了一片。
“还是便衣好,甲可真不是人穿的,十月份还能热的满身是汗。”
郑旅帅捋着湿漉漉的头发吩咐道:“喊许庸人来。”
很快,一个短小精悍,但强壮如牛的士卒抱着一堆册子飞快地跑来:“旅帅,刚记录的册子。”
说罢,还邀功似的往上捧了捧。
“不错,先放下吧,有新任务。”
郑旅帅挥手让许庸人跟上,后者把册子随手给了一旁的士卒。
二人来到后院,旅帅示意许庸人附过耳来。
“你翻墙到隔壁旅社,那里有套好的马匹,从旅社后门出发,回府告诉郎中‘情况有变’……”说着,还把他刚随手写的一份报告夹着一枚令牌塞进许庸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