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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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来自王府的信件

商铺后院二楼,阳光斜映,照得正中间的桌子亮堂堂。

四角桌边挤着五六大汉,他们精神紧绷,全神贯注,在十月末竟然还能满头大汗,在进行什么活动不言而喻。

“哈哈,拿钱来!”桌子南角的汉子激动不已,单脚踩在凳上,手指从左到右划过众人。

“怎么?刚才赢钱时高兴,现在一输就开始甩脸子。”

三五钱袋不情愿的丢在桌上,落成一堆。

汉子刚想收好,却听到北边楼梯处喊了一声:“诸博戏赌财物者,杖一百。”

阳光偏移,打在卢承思脸上,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赌钱呢?”

虽只有短短三字,但众人知道,这时的卢二郎是真动怒了。

几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人刚准备说话,又被卢承思的目光吓得不敢出声。

卢承思一脚踹翻赌桌,骨牌铜钱混杂着散落一地。

“滚下去看门,禁止所有人进入!”

众人也不敢再拿回钱袋,只能点头称是,快步跑下楼。

卢承思一甩袖子,大步迈过地上杂物,坐到靠窗的长凳上。

“对面究竟是哪位皇子,为何非要牵扯我卢家?”

卢承思胸中一起一伏,他想明白了,刚才那位行商是假扮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胡商一事,而且一路走来,都是监视的人,说不定望楼上就有人在观察自己出糗呢。

想到这,卢承思赶紧拿掉窗撑,关闭窗户。

“法师,此事怪我,不该今日找你来西市的。”

“不怪你,就算我们不来西市,他们也会有别的法子。”卢承思狠狠捶向墙面:“我卢家明明已经退出争夺皇位的斗争,不算太子的人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有可能是齐王吗?”冯滨眯着眼算计道:“齐王府在三股势力中最弱,可有卢家支持后就不同了。”

“你是说齐王想挟持我三人为筹码,逼迫大兄加入齐王府?”

“不是卢子余一人,而是整个卢家的钱、粮、人脉、情报。”

卢承思越发的紧张,他可清楚大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了整个卢家,牺牲自己这几人可太容易了。

“秦王和齐王都有可能。”

“需要找太子帮忙吗?”在旁边一直沉默的卢承康突然发话。

卢承思突然眼前一亮,可仔细思考过后还是说道:“先不用,现在就求助,未免太应激了。”

卢承康没想这么多,感觉可能是巧合,谁会为了卢家提早那么些惊天预谋。

众人心烦意乱,倚墙休息不过片刻,楼下又传来吵闹声。

“二郎,不好了,前院有人闹事……”

十二名士卒鱼贯而出,身穿便衣与常人无异,在十息之间冲过长街。

郑旅帅挥手示意,迅速集合了队伍。

“六人去后门蹲点看守,其余跟我来,注意别伤人。”

说完,郑旅帅绑起长袍,点头示意众人开始行动。

十二人跟随旅帅熟练穿过街道,随后兵分两路。

两名手扶隐藏在长袍之中的短剑,一左一右把守在门口。

郑旅帅首当其冲,背身撞开铺门。

剩余四名士卒紧跟冲进商铺,手持长刀,四人环围,做出一副抓捕的姿势,惊得正在购物的顾客一阵尖叫,纷纷逃出大门。

待客人散尽,士卒关闭房门。

房门静悄悄,没有人敢说话,郑旅帅抽刀背对通向后院的门,和四名士卒针锋相对。

店内的伙计们害怕地蹲在墙根,仿佛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卒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几位来我店里是要干什么?”冯滨领着四名护院站在院中,护院手持棍棒,齐站在冯滨身前。

没人回答,突然郑旅帅向后院跑去,冲过护院的封锁。

“休走!”士卒大喝一声,收刀跟上。

后院一马平川,郑旅帅身手矫健,单脚一蹬翻过院墙,消失在道路中。

跟随的士卒面面相觑,踹开后门连忙跟上。

不过片刻,屋内便恢复了安宁。

忽然发现,后院的木墙竟插入一根弩箭,箭尾则悬挂信件。

冯滨拿下信件,比划着手势,示意继续营业,自己则回到后院。

屋内窗户紧闭,油灯燃起,凑着灯火仔细阅过一遍信件,众人变得惊悸不安。

“是齐王?”卢承思脑袋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想不出这封信的目的。

“对,他们追捕的那人是秦王府的一旅帅,叫郑仁泰。”冯滨笃定地说道:“我在司门司专管案牍,我见过他登记的册子。”

“秦王的人知晓了齐王偷运禁品,逃离时却被发现?”

“我看出了,是胡商。”卢承康道:“齐王偷运的禁品来自河东,让胡商装成西域来的商队带进城内。”

“若是齐王得手,抓住郑仁泰,咱们岂不是危险了。”

“郑仁泰怕是扛不住拷打,供出位置,咱们都得遭殃。”卢承思道:“望楼可一直在盯着咱们,他们发现没了信件,第一搜查的就是我们。”

灯火跳跃在几人脸上,好像在嘲笑着众人惶恐的表情。

“当局者迷啊,捋不清楚了。”卢承康轻轻叹息,沉吟道:“找太子吧。”

“只能如此。”卢承思道:“就与他们争时间。”

卢承思挪步到窗边,微微打开观察道:“望楼可以观察到此。”

接着,卢承思让众人跟随,通过二楼的长廊,来到另一间上锁的房前。

鎏金锁开启,四人走下房中的楼梯。

房中只有两木箱,木箱里是成捆的铜钱,卢承思伸手查找,从中又掏出一钥匙。

钥匙为房间东侧一栅门,栅门开启,是一条可供单人躬身行走的密道,直通院外。

“九郎,你名声不显,可以和马驰从密道出门,直走二百步有间马市,那里有套好的马匹。”

“二兄,你怎么办?”

“我得留下,为你们拖延一部分时间,他们都认识我,若是望楼发现咱们没动静,肯定会动手,到时我卢家将深陷政治漩涡。”卢承思道:“你记着,直接去找冯立,别回宅,不要让大兄难办。”

……

“旅帅,卢承康带着奴仆出铺子了。”

郑仁泰坐在望楼之上,双脚搭在桌上,手中摩挲着木串子。

“还真是狡猾,派人穿便服跟着,随时汇报行踪。”

郑仁泰又伸手招来两小贩样式的人吩咐道:“你们去市西北,告诉张将军,清理河道,可以准备了。”

“郑旅帅,卢承康出西市了……”

出了西市从北门开始计算,要经过九坊,几十里路,策马狂奔也得半个时辰。

“大郎,往哪走?”马驰趴在马上,这样可以减少风阻。

卢承康勒马停住,伸手一指。

“太子卫率,翊府归卫率统领,往东。”

卢承康双手紧紧拽住缰绳,逐渐加速。

“哎。”马驰艰难跟上,他能感觉到,卢承康的骑术又精进了。

皇城庄严肃穆,神圣禁地,禁止纵马。

达官显贵的马车缓缓驶在大街上,卢承康也不敢超车,只得放缓速度。

“别乱瞅!”巡街的候卫大叱道。

卢承康收回目光,嘟囔道:“皇城边的规矩可真多。”

“大郎,咱们被跟踪了。”身为一个合格的奴仆,就得深刻学习怎么当一只好鹰犬,就算路上行人繁多,衣着相同,他们也能从眼神中找出特殊。

“我知道,这是皇城,他们不敢造次。”卢承康马匹速度渐渐放慢,随后突然拐弯加速道:“跟我来,入坊,甩掉他们。”

马驰早就看出,默契十足的掉转马头,还挑衅似的朝着跟踪者比个手势。

跟踪的士卒猜测到二人意图,干脆褪掉伪装,加速跟上。

在长安城,崇仁坊占地属于最大的一种,坊内道路复杂,有众多商铺经营,基本上每条道路都占满了人。

“下马,走小路。”

冯立宅就在隔壁永兴坊,永兴坊和崇仁坊的布局大致相同,而且崇仁坊的有着冯立喜爱的乐器铺子,卢承康也跟着来过两回,所以卢承康也能熟练地穿梭在小路之中。

通常情况下,人在紧急时刻都会往自己熟悉的地方走,所以卢承康来到赵家乐器。

赵家铺子位于坊南,这里位置还算出众,向前一百步就可出坊门,隔壁就是具有巨大乐器消费潜力的平康坊。

铺子门脸算不得豪华,在同等的名号下,另外几家乐器铺子可谓是奢华至极,皆是冲天黑漆立柱,黄花梨木大门,就连奴仆穿的都是锦缎袍子。

可就是不知为何,长安城六成的权贵,都独爱赵家铺子,每时每刻都有雕花马车停在门口。

卢承康来到门前,一看有两匹西域名马,一辆华丽马车,心中就安稳下来。

“卢郎,买乐器啊。”伙计认识卢承康,热情的上来服务,在店铺只要一消费,他就能拿到不少的提成。

卢承康来到后院,对还在滔滔不绝介绍的伙计直接说道:“一把琵琶,什么材料贵用什么。”

说罢,马驰递上一小兜银子。

“先定下,作好后送到冯宅,再付尾款。”随后,卢承康打问道:“今日可有大人物在此?”

伙计左右回顾,遂点头道:“确有,还有国公夫人。”

“让开!”前院传来推搡的声音,卢承康感觉不妙,于是喊上马驰从侧面翻墙而走。

……

“什么!跟丢了?”郑仁泰突然暴起:“七八人,还看不住他们两人?”

“没了望楼,我们只能骑马跟随,离得近些就…”传话的小吏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似乎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讲。

“蠢货,你们继续给我搜,他们的驽马跑不过你们的军马。”

“旅帅,搜不了,他们被坊内里卫扣了,我是跟早后边才逃脱。”

郑仁泰感到难以置信,遂问道:“怎么回事,咱们行动被太子发现了?”

“不是,我们追逐卢承康到崇仁坊的乐器铺子,谁知遭到那里护院阻拦,我们怕卢承康逃脱,迫不得已亮了刀子。”

郑仁泰听到地名就是一惊,问道:“是赵家乐器否?”

“没错,那里的贵人出手找来了里正,里卫就将我们围住,我们怕伤人,就没敢出手。”

“废物,你们是跟踪,不是抓人,就算他发现了也不能动手。”郑仁泰心里安慰,还好没伤人。

“拿钱,快点把你的同僚赎回来,别被太子发现。”郑仁泰感到深深侮辱,身为军中旅帅,还得拿钱赎人。

望楼的人逐渐离去,郑仁泰逐渐冷静下来,随后,他又突然意识到。

“糟糕,这里待不得了。”

“景风门外魏征宅”,这句话在在长安百姓之间流传甚广。

幸运的卢承康恰好碰到了刚出坊门的魏征马车。

“魏洗马!”

马车的帘子轻轻挑开一角,看到来着是邻居卢承康,便叫车夫停下。

“承康。”魏征挑帘下车,说道:“找老夫何事?”

卢承康未等停稳便翻身下马,行了一礼。

“我有要事找将军,可进不去门,魏洗马能否给我当担保人。”

“哦…”魏征犹豫,想借口开溜:“这个,老夫…”

没等魏征说出口,卢承康一把抓住魏征手臂:“我这有封信,实在不行,魏洗马给小儿稍进去也成”

“稍进去?”魏征思考一番发现不对,稍进去若是出事,自己就成主要负责人了,而担保出事,最多就是个从犯。

于是魏征赶紧表态:“还是老夫当担保人,你自己去送吧。”

卢承康笑道:“多谢魏洗马,改日请你去酒楼听曲。”

“酒楼舞伎太热情,老夫可享受不了。”魏征道:“你就跟在老夫车后,我于那门卫说一声就行,但你这奴仆可不能进。”

“明白,我明白规矩。”

车夫马鞭一挥,马车缓缓启动。

魏征在宫门下车,卢承康拴好马匹也匆匆跟随。

“自此分别吧。”魏征指向右侧的道路:“延此路直走,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三个军府,冯立将军就在里边。”

“多谢魏洗马,承康先走一步。”

卢承康告别魏征,拎起长袍,迈开腿跑了起来。

“早知道穿缺胯袍了。”卢承康心里想着,望向城门口日冕一看。

“居然午时三刻了,再不快点真要城门处斩首。”想到这,卢承康又加快了脚步。

“就是这里。”卢承康心里准备好后,走向值班的卫兵。

“卢郎。”卫兵认识卢承康,他昨天的马球赛出尽了风头。

“冯将军在否?我有要事寻他。”

看着卢承康神色紧张,似乎真有急事,卫兵示意稍等,决定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