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可不想欠你的
重回真仙观。
墙垣倒塌，一片废墟。
齐风踩在堆积如山的寸瓦砾上，茫顾四周，一阵寒风吹来，将衣决吹的飞舞。
真仙观毁了。
正如曾出现在观内的粉尘，威严的道首，以及不知去往何方的小苹果一样，全都不在了。
葛洪说过。
双瞳者可日观千里，夜窥鬼神，找到藏于人海的人魈，但小苹果并非双目四瞳，而是四目八瞳。
这又是怎么回事？
齐风挑眉。
整个前水县能与小苹果产生联系的只有朝阳医馆，那个泡在标本罐里的死婴。
也就是她的姐姐。
从未谋面，却胎腹成仙。
“难道......是她？”
......
朝阳医馆。
官道两侧。
支起的凉棚下站着一名农户，皮肤蜡黄，身前摊位两两，上摆果疏无数。
“头家，来俩苹果。”
“就要俩吗？”
“嗯，要大的。”
“好嘞，您稍等。”
露出半截胳膊的青年男子对着面前的少年笑了笑：“俩苹果七钱，您是道士，给六钱就行。”
齐风一愣，道士能……打折？但他从不占人家便宜，果断丢给对方一两银，接过东西，转身便走。
“这......”
双手接过银子捧在怀里的青年，顿时惊的目瞪口呆，而后看向前方身影，急忙高声道：“哎，道爷啊，您给的太多了！”
“不用找了。”
“啊？为啥啊！”青年大喊。
“因为她值得。”
齐风头也不回，摆手道。
医馆内一如既往的人多，嘈杂声闹，齐风掠过人群，来到小苹果最初的房间。
屋内空无一人。
果然，小苹果不在了。
地上的果皮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曾经那个模糊的铜镜也焕然一新。
这次，他看清了自己的脸。
没咋逗留，向门外标本间走去。
哐，推开门。
齐风径直走向深处，来到那死婴面前，她没有消失，仍是漂浮在水气中。
她的眼睛没了。
本就泡的发白的死婴像是被剜去了双瞳，看起来更加的可怖，整张脸面无表情。
空洞的眼眶里，除了黑暗，看不出其他东西。
齐风将两个又大又圆的苹果放在桌上。
许久后，才开口。
“小苹果，我不知道你去哪了，也不知道你死没死，或许，你去找你的姐姐了吧......”
“但是......欠你的，今天我还了......”
“无论你去了哪边，在还是不在，你可都不能怪我了，我可不想欠你的......”
齐风指了指说。
“喏，这个超大的给你，另一个给你姐姐，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想你喜欢的话，她应该也会喜欢吧......呵呵，这样你俩在仙界见面，不用吵也不用打架了。”
说到这，齐风叹了口气。
“唉，想起那天见到你，就我没带东西，真是不应该啊，所以，才有了今日这样的遗憾.......我确实很后悔，后悔没早料到那些事，可事情没有重来，也无法重来，我没办法，也改变不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呵呵......原谅我吧，小苹果，要是当时我没忘，你也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齐风说完，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将房门慢慢关上，许是时间久了，传来朽烂嘎吱声，随着门渐渐关上，一直被他盯着的小苹果，最终也在虚掩的门缝里，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事情结束了，风吹叶儿落。
齐风毅然离开。
无声也无风。
......
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往李氏父子那走去。
这个点，对方应该没出摊。
听李虎说，他们都夜里采撷药材，然后赶在早市前加工好，到青牛镇去售卖。
时间，挺匆忙。
来莽村多日，还没去看过，对这个救命恩人，他也是挂念的紧，虽然他现在是通缉犯，避嫌不想给对方找麻烦，但眼下事情结束，趁着夜色，兵家无人，再不去看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莽村，李家门口。
某座稍显破旧的宅屋，屋内烛火通明，两道黑影对立不动。
嘎吱，推开门。
“阿父。”
看向面前的老者和少年，齐风轻轻唤着，二人正坐在凳上困扎药材。
闻声，尖叫。
“啊！鬼啊！”
看到蓦然闯进家门，脸上缠满细布，且无法睹其真容的花道士，李虎吓得一脚蹬开桌子，跌坐在地，听声有记忆，可样子太吓人，只有眼睛鼻子嘴。
顾不上疑惑的他连连后缩，双脚蹬地，满是惊恐的瞪着前方，说不出的恐惧与颤抖。
李阿父猛地起身，心中同样高度紧张，满是狐疑的盯了过去。“你......你是？”
齐风讪讪挠头，他又给忘了，现在的自己不像个人样，反而像个木乃伊。
“我是齐风啊。”
近乎退到墙角的李虎停下蹬动的腿，双眼呆滞，跟个木头样靠墙站起。
“小......小风哥？”
李阿父张了张嘴，摸棱两可。
可眼前少年变化也忒大了，脚下踌躇不定，始终并未上前，小心开口道：“你真的是......小风？”
齐风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说。
“阿父，你忘了我上次来看你们，李虎病了，我给你留了两颗全能大补丹，还有，在我欲要离开之际，偶遇修王府的人，然后你还让我杀了对方，对吧？”
“对对对！”
李阿父脸连连点头，可喜可愕道：
“真的是小风阿！只是......你这咋回事，脸上缠那么多细布干嘛，一时间我还真没敢认。”
李虎欢快跑来，手背拭去额上汗，眉头舒展道：“小风哥真的是你阿，你咋来了，啥时候过来的？”
齐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我啊，来了有几天，但之前事太多，一直抽不出空，现在没事了，就正好来看看，说来也巧，今天你俩都在，不然，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啥时候嘞。”
李阿父伸手招呼。
“来来来，别站着了，快坐下，大晚上的，饿了吧，小虎阿，快去灶房给你风哥拿几个锅巴来，在将那新炒好的酱豆子端来，对了，还有老豆腐，浊酒也别忘了！”
很快，李虎将吃的都端过来，放在方桌上，几人围坐。
齐风拍了拍肚子，咕咕叫。
拿起个半硬不软的锅巴对着黄酱豆一沾，放入嘴里，有点闲，但凑着吃正好。“嗯~真香。”
李阿父倒满酒，颤抖着推给了对方，强笑道：“小风阿，这....这个是浊酒，你可别嫌差，阿父没啥本事，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些了，现在收成不好，租钱又贵，又赶上小虎病，唉，事太多了啊，还望你多担待啊。”
突然，齐风愣住，拿着锅巴往嘴里塞的手一停，又缓缓放下，心里蓦地揪紧。
看向都这般年纪面对他这样一个小辈，又是自己救命恩人，脸上展现出的那股难为情，眉宇间暗藏的羞愧与过意不去，齐风的心顿时如刀割一样疼。
就算空气再怎样无声，他也能清楚听到对方那因无法安放而紧张的心跳，只怕如今压抑在自己心里那无法承受的酸楚，都还不及老者此刻背负的半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