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情，欠人情
房门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谦和的富态男人，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异域丝绸服饰，内衬是做工精良的针织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考究的修饰，细节恰到好处的点缀，兽牙吊坠、玛瑙石，充斥着北境基斯里夫的风格。
可以看出来，商人脱离了穷人乍富的爆发户气质，多年经商，结交中上层权贵、人物，日积月累，不断地磨炼出的温和仪表。
他的随从端着一个用绸缎垫着的托盘，很明显，吉姆带着诚意而来。
“幸会，吉姆先生。”莱昂在家族耳濡目染的繁文冗节，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大大方方欢迎邀请，“请进吧，我们坐下详谈。”
维妮娅起身来到对面的位置，商人注意到她旁边软垫上轻微凹陷的痕迹，心里了然。
主客分明，他是客。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莱昂先生，我向来欢迎您这样的人物来贸易行会做客，您让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蓬荜生辉。”吉姆不免客套一番，轻轻地坐在莱昂的对面，挥了挥手，他的随从将托盘放在桌上就离开了，做足了姿态，“您来这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件小事，我的马久病不起，旅馆的马倌说它挺不过这个冬天，所以我需要重新买一匹优良的北境纯种马，作为坐骑。”莱昂直白将自己的需求提了出来，交易就是交易，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
“听说海西亚商会贩卖的马匹，品种十分优异，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啊.....”
商人明显有些愣神，他原先的预想落了空，对方这次不是来找自己洽谈雇佣一事。
这位往返北方州的大商人顿了顿，眼球转了一圈，开口道，“海西亚商会确实多年经营马匹生意，我们的马都是从各个马场精挑细选的纯种骏马，我明白了，您这样的英雄当然得配一匹最好的，有几匹不错的骏马，您一定满意。”
“那真是太好了。”莱昂拍下手，得到了准确答复，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请带我参观一下贵商会的马厩，现场挑选，咱们边走边谈。”
“呃——莱昂先生，任何时候都能去马厩，不如我们——先谈谈更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比一位骑士的骏马更重要？”莱昂笑着反问道，自顾自朝外走去，维妮娅也跟上。
“唔...”商人看了眼桌上的托盘。
刚才迟来的借口他都想好了，想要争取一点点话语主动权，现在对方压根不想聊，他只好按耐住活络心思，吩咐手下继续跟上。
“请这边走，莱昂先生。”
很快，他们来到了贸易行会建筑群的一处大型马厩。
四排独立马室约莫有近百匹，十余个马夫、侍从在这里忙活着，他们用草叉挑起大团草料，放入马槽中，专门有人拎着装满豆类的木桶加料，千年前人类驯服第一匹野马开始，不断改良的培育技术可以有效防止马匹在寒冬掉骠。
小到骡子、驮马，大到旅行马、战马，应有尽有，基斯里夫算是半个马背上的国家，各州省的乌果尔人部落放牧的马群数量惊人，幅员辽阔的国土面积，造就了平民和贵族对马匹的庞大需求。
马厩里，有许多前来挑选的人。
“要说旧世界第一战马的名号，骑士王国的战马当之无愧，灰色山脉以西的骑士所骑乘的战马，大多拥有精灵战马的血脉，耐力极佳、承重高，适应各种地形，可惜骑士王国迂腐顽固的出口禁令，不允许私自出售马匹，放着钱不挣。”商人带着莱昂四下走动，看一看马厩里的情况。
“布列塔尼亚王国以骑士为国本，不愿放开售卖纯种战马，也可以理解。”莱昂对此颇有了解，他也接触过不少灰色山脉以西的骑士，那里卑贱的农奴，以侍奉骑士老爷的高贵战马为殊荣。
侠义骑士桀骜不驯，王国骑士稳重刚强，探险骑士渴望圣杯。
不得不说，他们马背上的技艺十分高超，配合旧世界最优秀的战马品种，每一次骑士们集群冲锋，都会给他们的敌人造成难以想象的杀伤，骑士王国更是拥有旧世界三大骑士团之一，圣杯骑士团，诞生许多传奇人物，史诗流传至今。
维妮娅双臂环胸，语气不满，“怎么一句不提帝国马多是来自基斯里夫大草原，是草原野生马群的后裔。”
“奥尔多赫女士说得对。”吉姆粲然一笑，转而说道，“你放心，莱昂先生，比起骑士王国，基斯里夫的马匹丝毫不逊色。”
“虽然基斯里夫骏马没有精灵骏马的血脉，但是北境的战马不可小觑，丝毫不缺乏布列塔尼亚战马的力量和精神，并且比它们更适合恶劣的气候环境，而相比之下，灰色山脉以西的战马，需要郁郁葱葱的草地才能够驰骋。”
“嗯，这些我都有所了解。”莱昂点头，给了准确的肯定。
吉姆漂亮的八字胡好像更弯了，继续介绍道，“更为重要的一点，北境战马能够在承载全副武装的骑士的同时，全力冲锋，而不会惊慌失措。当然，这不是天生的，这些骏马是经过人工饲养和训练的，我手下有专业的驯马师。”
“这里一共有四十四匹战马，符合您的要求，可以保证每一匹都深受骑兵的喜爱。”
“我总不能把四十四匹都骑一遍，那么我怎么挑选呢？”他看着商人。
“您放心，请移步到试训场，我的手下会把合适您的战马牵过来。”
穿过马厩，来到试训场，没过多久，三个马僮各自牵了一匹高头大马站在莱昂身前。
从左到右，一只花色，一只通体漆黑，一只斑点相间，各有差别各有不同，但是被精心饲养，浑身没有一点杂色和杂毛，长长的马鬃与马尾都束成辫状。
它们的块头大小，都符合莱昂的预期，肩高大概十五掌的高度，比起南方帝国战马要高出两掌，难怪北境的翼骑兵冲锋的姿态无比凶猛，连人带马能接近可怕的三米。
想象一下，一群成连结队三米高的重甲骑兵端平骑枪，排成墙式冲锋的样子，压迫感十足。
“最左边这一匹，性情温顺，典型的南方州品种快步马，耐力中等，负重不错，性能尚可，哪怕两个人共骑也完全没问题，中短距离速度有明显优势，长距离奔袭或许差强人意。”商人从马倌手里拿来详细情况的羊皮纸，一一介绍。
“嗯....”莱昂摸着下巴胡茬，仔细听着。
“最右边这一匹，乌果尔游骑兵、弓骑兵常骑的挽马品种，能长如此高的实在罕见，抗寒抗冻，野外探险家的不二之选，速度一般，负重一般，但是耐力优异，适合长距离奔行。”
“听起来，更适合轻装的骑手。”
“是的。”商人点头道。
莱昂目光扫过一圈，停在了通体漆黑的骏马身上，又黑又壮实，这简直是匹庞然大物，巨大而有力的肌肉，在它的腿和胸膛隆起，线条锋利且迷人，它大声地喷着鼻息，令马僮畏缩了一下。
“中间的呢？”引起了他的兴趣。
“来自骸骨高原的阿尔洛夫品种，一匹真正的北境马。”商人像是在介绍一件引以为傲的东西，他朝黑马伸出手，却不敢触摸，“它的来历颇为神奇，卖掉它的家伙告诉我，唯有勇士才能使它屈服。”
这是一匹高贵的坐骑，莱昂靠近了一些，感受骏马的粗重鼻息，“愿闻其详。”
“故事可信度不高，也许是老骗子的空口胡诌。”吉姆也盯着通体漆黑的骏马。
“一年前，商会麾下的一支商队穿过通往世界屋脊山脉另一侧的高原隘口，基斯里夫祖先为了躲避混沌翻越山脉，仍有一小部分游牧部落选择留下抵抗，我的商队就是前往那些散落的定居点，寻求贸易。”他娓娓道来。
“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商队跋涉了两个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最终，在归途中，遇到了一小股被邪恶匈人追杀的乌果尔聚落，于是商队护卫主动帮助他们，合力赶跑了混沌走狗，可惜不幸的家伙们负伤严重，又缺少药物，病死在草原上的有十之五六”
莱昂耐心听着故事，他注意到黑马瞳孔里的野性波动，看起来拥有灵性。
“后来，聚落首领提出食物和草药需求，作为交换，他把部落里最好的东西，一匹受过祝福的骏马换给了商队，也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一匹。”
“好吧，不得不说故事很吸引人。”莱昂饶有兴致。
他慢慢地伸出手，战马的眼睛也随着他的手臂动作转动，发出威胁似的嘶鸣。
“吁吁————”
他安抚着，巨马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猛地一把攥住了垂下的缰绳。
“莱昂先生！它虽然被乌果尔部落训练过，但从没有人敢骑上去，之前有个尝试训练它的马倌被暴力甩飞出去，脖子都断了。”商人急切地提醒道。
“烈马从来都是桀骜不驯！”他踩住马镫，翻身稳坐鞍上，笑声爽朗，“不试试，怎么知道它的性情！”
“驾！！!”
周围的人们带着恐惧似的立刻四散开来，
漆黑巨马仿佛受到了刺激，前蹄猛地高高扬起，试图摔下背上的敢冒犯自己的家伙，一边嘶鸣，一边上下跃动。
想要征服它对莱昂来说，似乎是一种精心准备的折磨，上下起伏和颠簸，使莱昂的胃里涌起一阵阵痉挛，让他恶心。
他紧拽缰绳，双腿用力夹紧，试图控制这匹桀骜的猛兽，“哈哈哈———尽管来吧！”
猛烈的晃动，眼睛里的一切都变得旋转、模糊，但莱昂就是不松手。
逐渐，比拼耐力和意志的较量，终于有了积极作用，巨马慢慢停下了跃动，它撒开四蹄，在试训场内奔跑起来，极快的速度，风压和颠簸，比以往任何坐骑都要凶猛，险些让莱昂抓握不住缰绳。
他压低身体，右手攥住长长的马鬃，拼命控制胯下暴躁生物的行进方向，“喝啊！！！”
站在不远处的维妮娅，一对妙目大放异彩，莱昂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平稳驾驭着战马，它宛如一道黑色闪电，飞驰电掣，众人目瞪口呆中，他们冲出了试训场，
“诶！莱昂先生！”
“先生！！！”
来到外面的城镇街道，莱昂享受起了马背上飞驰的感觉，越来越得心应手，一个配合娴熟的骑手，似乎与他的坐骑心意相通，任由风吹打着自己的头发，让阳光撒在皮肤上。
街面上的行人被吓得紧贴墙壁，避之不及。
即将撞到雕像时，莱昂勒住缰绳，仅剩两三步的位置，强行停下了黑色巨马。
感受剧烈起伏的胸腔，他大口大口喘气，笑容灿烂，拍了拍坐下骏马，“好伙计！来吧，让我们返回试训场！”胯下生物也有所回应。
看着从试训场大门走进来的一人一马，海西亚商会的吉姆用帽檐擦了擦额前冷汗，长吁一口气，他生怕骏马在外面惹出事端，迎了过去，“莱昂先生，您没事吧？！”
莱昂勒住骏马，调转马头原地转了一圈，再翻身下马，人群都围了过来。
“刚才险些被甩下来，不过现在没事了。”莱昂笑眯眯地抚摸着身旁骏马，它喷出浓郁的鼻息，碗口大的马蹄刨动松软地面。
“真了不起，您比我手下最得力的骑手都厉害！”商人由衷地赞叹道。
他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烈马，对北境人而言，这是一件非常令人尊敬的事情，尤其是一个帝国人征服了北境的纯种烈马。
莱昂转而看向了商人吉姆，“我看中了这一匹，希望它的价格不是非常的昂贵。”
“莱昂先生，谈钱太过俗套。”商人连连摇头，“一匹纯种的，来自骸骨高原的阿尔洛夫马，作为种马太暴殄天物，反而它需要感谢您给它离开马厩的机会才对！作为礼物，送给您！”
莱昂神情认真地摆手，“一码归一码，吉姆先生花了大价钱才换来的这匹好马，于情于理，我都要付钱。”
对方想结交自己的情况下，莱昂不愿意欠人情。
叔父曾说过一句格言，钱好还，人情难还。
“不怕别人笑话，莱昂先生，我的手下至今对它没有一个确切的估价。”吉姆挑起了眉头，“您觉得，值多少钱合适呢？”
“哦~~”莱昂意味深长地沉吟片刻，试探着说道，“也许五十枚金币？”
“非常好！莱昂先生，我手下资历最老的驯马师也给出与您一致的估价，就五十枚金币！”
商人抬起手与他击了三下掌，以做交易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