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一周末，新月之相

“那个啊……呃，神父，我觉得吧，这次的康祭祭典，要不还是推迟一段时间再办……”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站在布告台前，低头弯腰搓着手，嘴上呵呵笑着，却几乎没有抬起头来。

兰登神父穿着那一身棕褐色的教士服，语气温和地看着他：

“为什么呢？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们可以……”

男人苦笑着：

“没有人手啊，神父。上次丰收节的神女现在还抱病在身，新的神女也来不及选。”

“而且上次帮忙的那些人，像佐拉大婶，现在家里都有病人要照顾……”

他悄悄抬眉看向神父的脸，兰登神父正低头俯视着他，男人索性抬头看着他的脸，压低声音讨好他笑：

“就算家里没有病人，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大家伙恐怕也不愿意过来……少一分外出，就少一分传染的危险，您说是吧？”

似乎沉默了半晌，兰登神父点点头，语气温和地说道：

“我知道了，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

“就按你说的办吧。”

头发灰白的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连连告罪几声，转头离开教堂。

兰登神父望着他的背影走出教堂，他又站了一会儿，从布告台上走下来：

“昨天对药方进行了一定的改进，我要出去一趟，看看病人的状态……如果有人来教堂找我，就告诉他们等一下。”

杜林看着他走出去，兰登神父离开不久，教堂里又有几个人走进来。

那是两男一女，两个男人抬着一床担架，女人在一侧扶着，把担架抬到教堂的大厅来。

“神父呢？兰登神父在哪里？”

看见杜林穿着教士服，女人站起身，眉眼一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杜林皱皱眉，走过去，回答道：

“兰登神父出去了，你们可能得在教堂等一会儿……”

听到这话，两个男人与女人对视了一眼，女人的目光向下一撇，朝两个男人比了个眼色。

她看向杜林，颧骨有些高的面上挂起笑来：

“小教士，我是认识你的，人人都夸你心善，你现在的城里的名气可高。”

杜林只盯着地上的病人看，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发着高烧，两眼无神的瞪着，看着教堂的穹顶，像是在出神，又像是死了。

女人接着带着笑说道：

“这样，你跟兰登神父说一声，我家几口子合计了合计，就把老爷子先放在这……这里也有诊室，他躺在床上不动，神父治起来不用跑来跑去也方便些，是不是？”

杜林皱了皱眉，蹲下身擦了擦老人额上的汗水：

“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你们得等兰登神父回来……”

“这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你就跟他说……”

“说什么？怎么了？”女人声音落下一半，一道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兰登神父穿着教士服，提着行诊箱大步走进教堂。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接着笑容更盛地迎上去：

“神父！您可算回来了，我到处找您……刚才的话，您可听到了？”

“哎呀，您也知道，我们家不是那些有钱人家，家里十几口人都挤在一个大房子里。前些天老祖母也病了，两个病人实在照顾不过来，就想着把他送过来，你治起来也方便……”

兰登神父低着头，凝视着女人的眼睛，女人扬着眉毛，声音越说越快。终于，兰登神父语气温和地开口：

“那就让老人住在这吧，你的压力也小些。你家里人多，也省得交叉传染。”

女人哈哈干笑了两声，满脸带笑的连连道谢，带着两个男人回去了。

“杜林，搭把手，把老人搬到诊室里面去。”兰登神父放下行诊箱。蹲下身来。

“哦。”杜林应了一声，有些疑惑地问道：

“神父，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去看看病人么？”

“那个病人病得太久，他没有撑过昨天晚上。他家里人决定今天就葬下，希望我主持仪式。仪式需要准备，我就提前回到教堂。”

兰登神父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平常的事情。

“……哦。”杜林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字眼。

“我来帮忙！”杜林喊了一声，追上兰登神父的身影。

教堂外面，隐隐约约的悲哭声传来。

………………

夜晚。

“谢谢，谢谢。主要是他又像昨天晚上那样突然加重，一时来不及找您，就把他送来了……”

教堂收留病人的消息似乎传了出去，又有几个民众把家中的病人送来。兰登神父把病人安置好，已经是深夜，他索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带着许多厚重的书籍，如山般坐在药剂房。

“明天就是康祭节了……”

埋头了许久，兰登神父忽然抬起头，望着煤气灯的火苗。那副眼镜后的温和眼眸有些失神，他轻轻的一叹。

“兰登神父？您还没有休息么？”杜林端着一杯水，有些担忧地探进头来。

“杜林？怎么还醒着？快去睡觉……”兰登神父有些疑惑地望过来。

“神父，您太久没有休息了……”杜林有些担忧地走进来，眼看着神父就要摆手，他抢先一步说道：

“我有一个想法。”

兰登神父看过来，杜林早已构思好词句，一口气说道：

“明天是康祭节，您可以在教堂里布告，顺便照顾教堂里的病人。我可以替你去那些病人家分发药剂，这也可以视作一种传教，也算是康祭节的一种活动……”

杜林构思这件事的时候想了一大段长篇大论，说的时候却比自己想象的快许多，很快就说完。他收了声响，兰登神父静静地看着他。

一时没有人说话，这种沉默持续了许久。奇怪的是杜林并不感到尴尬和慌张，他只是平静地抬头注视着兰登神父，那是一张宽厚的脸，一些倦色覆盖了自战场中残留的凶煞，显得愈发的温和起来。

“好啊。”

良久，兰登神父摸了摸杜林的头，声音温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