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寿辰
梁邑此刻忽然对陆渭清那番评价，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心性恶劣……
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首座之子，行事似乎有些唯利是图的意味。
不过他也没资格评价别人的事……回想起自己先前做的荒唐事，梁邑自嘲般摇了摇头。
仙门修士，在此处小城不多见。
尤其是真元外放的筑基。
大约是经由许戍那么一闹，梁邑只觉得长街来往的行人贩夫，看向他们的目光似乎多了些畏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
坦然迎着这些目光，四人出了酒肆，还未走出多远，一位身穿灰麻短打的差役便迎了上来。
“几位想必是青羊宫派来的仙师了，若要去往县衙，还请随我来。”
年轻差役拱手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顿住脚步，梁邑视线在年轻差役身上停驻数息，澄澈的眼眸看不出分毫喜怒。
差役不自觉屏住呼吸。
不染纤尘的仙山中人，即便是一道目光也蕴着无形的压力。所幸这股压迫之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心头一松。
梁邑收回视线，语气平淡：
“嗯，有劳了。”
年轻差役闻言直起身，压下眼底一抹诧异之色，默默走在前头带路。
看得出来，为首那位样貌俊秀的佩剑少年，应当是青羊宫此行的话事人。
与昨日那位颐指气使的仙师相比，对方当真和善不少……差役低头看路，一边暗自思忖着。
县衙距城楼还有段距离。
宁台一县，自然比不得作为一州治所的镇江府城。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临街菜摊子入眼一片翠绿，刚择下的蔬果还挂着清早的露珠，贩夫提溜着一笼鸡仔走街串巷，嘴里不停吆喝着……
嘈杂而鲜活的声音拥入耳中。
感受着一路的烟火气，梁邑心间郁结许久的心结略微松开了些，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生气……将来宗门倾覆，寻一处这样的小城生活也不差。
正出神之时，神念微动，耳边传来陆冶的传音：“我看你方才对那差役用了神识，他有问题？”
差役……梁邑抬眸看了眼前方的身影，灰麻短打之下肌肉虬结，观其气息已然是武道入品的武夫，实力大约在八品或者九品之间徘徊。
这是他离开镇江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武夫。
回过神来，梁邑有些哑然，这陆冶目光似乎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中了。
思索一瞬，他运起一缕真元传音道：“没，方才忽然感受到些许剑意的气息，但仔细探查却又消失不见……或许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陆冶闻言面露一丝了然，却也不再多言。
走了约莫盏茶时间，眼前的景象也便愈加繁华，看样子县衙应当是在闹市区。
“宁台知县可在县衙中？”梁邑一面打量着前所未见的风土人情，随口问道。
年轻差役闻言，面上却是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两声，说道：
“白崇寺大办法会，知县大人信奉佛法，又对守真禅师仰慕已久，这几日便在寺中住下了。几位仙师为除魔远道而来，县衙不敢怠慢，便由楚百户代为接待。”
“你们知县真是好雅兴。”许戍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治下刚没了千百户人，不想着怎么把凶手揪出来，这会儿到上赶着烧香祈福？”
差役面露难色，苦着张脸低声道：“这次正巧赶上老侯爷九十大寿，大人亲自誊写了经文为侯爷祈福，绝非有意怠慢诸位。”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梁邑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差役所言，自然是淮南侯府那位老侯爷。
原先以为宁台知县只是昏庸，一心向佛罔顾百姓死活。没想到对方倒是深谙为官之道，一手溜须拍马的功夫臻至化境。
镇江知府与淮南侯同气连枝，要在江陵州官场有所作为，讨好侯府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姜仪君却皱了皱眉：“九十大寿？我记得十年前他不就已经办过一次了？”
许戍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少见多怪，凡俗有种说法是九为极数，再多计恐会遭到天罚。凡人最信这一套，于是过了百岁便不再计数。”
“是么？”姜仪君眼神疑惑。
一旁沉默已久的陆冶忽然开口：“这么算来，那年迈的侯爷至少也活了一百岁。”
“应该是一百一十，这是第三个九十大寿了。”差役低声补充道。
闻言，陆冶沉默了片刻，皱眉道：
“那还真是稀奇，凡人寿数一百二十载，这是天道定下的秩序，一介王侯，寿命却如此悠长……”
说这话时，他目光却始终看着梁邑。
“说不定是他杨家有长寿的血统呢？”许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话落，却是一片沉寂。
察觉到氛围似乎有些不对，许戍转头扫了眼……那两个不说话装高手就算了。
你姜仪君也一副凝眉沉思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陆冶道：“很简单的道理，筑基寿元三百，但你见过哪个筑基修士全须全尾地活到三百岁寿终正寝的？”
经这么一点拨，许戍当即也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掌：“那不正说明他天生长寿？杨家绑上一国气运，那些延寿的丹药对他们而言，聊胜于无。”
“…….”
陆冶有些无语，合着跟你说了也白说。
“侯府……有问题。”姜仪君闷声道。
他在山下行走，与凡俗接触最多，其中的蝇营狗苟他再熟悉不过。
“确实有些不对劲。”梁邑微微颔首，但没把话说得太直白，这种事说白了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证据，那就是污人清白。
差役在前边走着，将几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虽然心底很是认同，却半句都不敢吭声。
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全咽了回去，只能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咕哝了句：
“坊间早有传闻侯府是敲骨吸髓，真正吃人的……”
只是还未说完，便被一边传来的呵斥声打断。
“去去去……”
“你他娘赶紧滚，别惦记那狗屁神仙，再赖在这碍事老子就报官了！”
梁邑顿住脚步，侧眸有些好奇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