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法会
天光大亮,街巷人流渐渐熙攘起来。
横贯城区的主干道上,不时有车马疾驰而过,经年累月的碾压,为青石板刻下两道沧桑的辙印。
远处城楼飞檐耸峙,形制与城内屋舍略有差异。历经两朝战乱,世事变迁,依旧屹立不倒。
过了辰时,多数舍店酒楼早已挂上招牌,开门迎客。
高耸城楼下,一处热闹酒肆。
酒旗迎风而展,厅堂食客喧嚷,嘈杂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忽然,
“哐——”
厅堂某个角落传来一声闷响,喧闹酒肆诡异地安静一瞬,随后是十数道探寻的目光投来。
“我吃饱了。”
身形魁梧的壮汉将碗往桌上一扣,仰头往后一靠,打了个饱嗝。
面前的桌子层层往上,又叠了七八块碗碟。
“…….”
哪来的饿死鬼……众人默默收回视线,转头继续谈笑。
下一刻,厅堂之内便又恢复熙熙攘攘。
扫了眼满桌被扫了个精光的饭菜,梁邑神情有些微妙。
一旁眉开眼笑的小厮,一张脸快笑成朵灿烂的花。一早便让他碰上个真饕餮,若不是对方衣着打扮不俗,他差点要以为江陵州哪处又闹饥荒了。
不过……
多吃些才好,早看后厨掌勺的不顺眼了,要能把人累趴下,他估计能乐死。
沉默了片刻,梁邑看向姜仪君,低声问:“你带银子了吗?”
闻言,姜仪君下意识看向空空如也的腰间,旋即摇头。
“…….”梁邑。
玛德……一个个都吃白食,等着我结账是吧?
“这家伙有的是灵石,兑一些银子便是。”
姜仪君咧了咧嘴,指着身旁的锦袍公子哥笑道。
许戍这会儿似乎没什么较劲的心思,略微侧身,躲过对方凌空一指,皱眉道:
“少惦记我的灵石,用银子付不就得了。”
说着,他翻手取出一把金瓜子,招手将小二喊到跟前,随手往外一推:
“这一桌全结了,多的算给你的赏钱。”
“得嘞,多谢道爷!”小厮眼睛都直了,双手捧着金瓜子连声应诺,一边风风火火跑向后厨。
这是真纨绔……
梁邑觉得自己也直了。
许戍一甩折扇,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下颌微微扬起,轻蔑地扫了梁邑一眼。
“…….”
这人怕是有毛病,大冬天扇扇子?
梁邑知道对方八成又开始发什么癫了,迎着那道挑衅的目光,他只是点了点头,报以一个纯真的微笑。
………
酒肆之中,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话本也不全是骗人的,要想打探些杂七杂八的消息,有两个去处再好不过,其一是这类食客满堂的酒肆。
其二,则是恩客满堂的烟花柳巷。
趁着这会儿空闲,梁邑分神留意了一下关于云溪镇的消息,可惜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或许是事发突然还未传到此处,又或许是官府有意封锁了消息。
反倒是白崇寺这座古刹,屡屡被提及。似乎是白崇寺那位住持,近日要亲自主持一场法会,以此庆贺佛祖诞辰。
这可是难得的盛事,尤其在礼佛之风盛行的宁台县,谁人不知住持守真禅师,闭关潜心修行佛法十余年,几乎不过问世事。
这也是信众如此狂热的根源,若能有幸得见禅师一面,岂不正说明自己佛缘深厚?
收敛思绪,梁邑抬眸打量着这处喧闹酒肆。
视线落在厅堂中央,供奉着一尊半身高的佛像,结跏趺坐,面容慈祥。三柱线香燃了一半,袅袅檀香绕梁。
“如宁台县这般礼佛的,倒是少见。”他低声自语道。
严格来说,作为镇江辖下治县,宁台也可视作青羊宫的势力范围。
抛开所谓大道之争,青羊宫自家门口都被佛门渗透成这副模样,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是毫不在意,还是鞭长莫及。
陆冶沉吟道:“临近宁台的鱼尾山,据传四千多年前,悬空寺其中一脉祖师在此开山传道。可惜后来天道降下业力,又以佛门修士受到的反噬最甚,从此便一蹶不振,只留下一脉道统。
我曾见过那位守真禅师,他的气很纯粹,看得出是有些道行的佛修。”
“故弄玄虚罢了。”许戍收起折扇,在手上一敲,“佛门没落了这么久,连释迦的道都无法参悟,再没几个化神境撑场面,就只能去骗骗凡人的香火了。”
话落,四下喧闹顿时一寂。
又是数十道目光朝着四人看来。
如此污蔑佛门,真当我们这般信众是好惹的?
当即便有几个身穿短褂的青年摩拳擦掌,面色不善地起身离开座位,围成一圈,朝着四人靠近。
梁邑有些无奈地按住一旁蠢蠢欲动的姜仪君,示意他稍安勿躁。
看着这幅剑拔弩张的场面,许戍眼眸中闪过一抹愕然。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抹杀这帮蝼蚁,不过动动手指的事,他们哪来的胆气敢来与自己叫板?
许戍摊开手掌,一抹淡若白雾的真元在手心浮现,旋即汇聚成一道细芒。
“这么滥杀,当心业力反噬。”
陆冶忽地出声提醒道。
“啰嗦!”许戍咬了咬牙,扬手将细芒散去大半,“给个教训总不为过。”
话落,细芒化作数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朝着四周疾驰而去。
“那几位……好像是仙师大人……”
人群中,一道声音弱弱响起。
为首几个青年闻言,面上浮现一抹愕然。来不及后悔,只觉肩头一凉,针扎般的疼痛随之袭来。
低头看去,肩上赫然被那诡异的细芒削去了一半。
“…….”
许戍学着先前所见的,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行了,适可而止。”
陆冶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手打了几道真元将几人伤势止住,酒肆小厮见状,赶忙招呼了几个人将伤员架去医馆。
余下的食客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缩在堂下抖若鹌鹑。
被许戍一张破嘴霍霍,在酒肆打听消息的计划也泡汤,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
去往县衙的路上,梁邑看向身侧面色始终淡然的陆冶,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
特意用真元为几个凡人治伤,不像是对方的作风。
陆冶回答:“顺手而为,顺便赚些功德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