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之客
罩在头上的麻布口袋把呼出的水汽都笼罩在了里面。在一片湿热的黑暗中，卡伦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另外的奴隶们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绝望的交响曲。
守卫们舱内靴的金属鞋底敲击在甲板上，像是锤在奴隶们的心上，为这首交响曲增添了恐惧的鼓点。
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他们在无情的推挤与鞭挞中走过狭长的走廊。
卡伦能感到玛雅苏拉主星焦黄色的暖光透过走廊上的舷窗，时不时打在身上。
在短暂的“行军”后，奴隶们的队伍被迫停留在了一截舱段。一股稍冷的气流从侧面吹来，带来一丝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复杂气味。
“恐怕是货船的穿梭机，看来我们的‘班车’到了。”他想着。
对于民用货船来说，护卫舰级的武装商船，譬如地狱犬级，一般不会配备穿梭机，毕竟它们本身并不比穿梭机大上多少。
而驱逐舰级别的货船，如水牛级，一般会配备短途的小型穿梭机，进行人员运输。
至于巡洋舰级别及以上的货船，就比如现在他们现在身处的巨像级运输船，一般会配备中型以上的穿梭机，辅助货物运输。
毕竟不是所有的太空港都有足够的泊位供这些庞然大物进行停靠。更多时候它们会绕太空港的“锚地”轨道运行，由穿梭机将人员和货物分批次转运到太空港。
这也就解释了空气里清新剂味道的来源：巨像级的船长肯定不希望哪天盖乌斯需要使用穿梭机的时候闻到里面的汗味和血腥味。
既然连接穿梭机的驳接口已经打开，那就意味着他们马上要“换乘”了。
出乎卡伦意料的是，守卫们并没有立刻将奴隶们赶进已经打开的穿梭机舱门。至于导致他们停下来的原因则正在传进他的耳朵里。
“告诉我，那落迦号是谁的船。”阿戈尔那岩石摩擦一样的嗓音，让此刻的船舱阴风阵阵。
回答他的，则是一个货船上船员，他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阿戈尔明显不是一个以友善闻名的角色：“额……塔尔先生……”
“首先，我不是什么你的什么劳什子‘先生’！”阿戈尔的咆哮在船舱里回荡，“其次，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让我来告诉你，那落迦号是我的船。这项任命是德雷文亲自确定的，所以我有权决定谁能踏上我的船，而谁又应该滚出去！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谁是我的新工程主管。如果我需要一个新工程主管，我会去自己找一个！”
那个被同伴推出来和阿戈尔进行交涉的船员几乎要站不稳了，但他回想起自己要通知的具体内容，还是鼓起勇气：“是，军士长！但是关于那落迦号接替阵亡工程主管的人选，是由德雷文先生亲自指定的。”
阿戈尔接下来的话如烧红的煤块般卡在了喉咙里，让他面色愈发不善起来。他一言不发，用力地盯着面前充当传声筒的船员，就跟在脑海里想象怎么扭断他的脖子似的。
就在倒霉的船员觉得自己快要虚脱的时候，阿戈尔转过头对着守卫们大喊起来：”你们这群蠢货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这群猪赶上去！”
说完，他回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乘客登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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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卡伦等人并不是最先登上穿梭机货舱的。
当守卫用枪托驱赶着那些因为疲惫或者伤口拖慢脚步的奴隶时，他看到货舱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谁……牧师先生，如果您需要乘船的话，请跟我去客舱吧。”
守卫的声音令人意外的恭敬。当然，大崩塌之后英仙座的大多数人看到货舱中不速之客的衣着，都会保持基本的敬意。
货舱中人内里身着宽松修长的浅绿色天然亚麻里衬，外面披着宽大、边缘流苏的墨绿色长袍斗篷。斗篷立起的兜帽中，光滑的单向圆弧面具遮盖了佩戴者的整张面孔，让面对他的人有一种此人是无机质的不安感。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人墨绿长袍上的标志：一圈白色结绳图案，形成了一个圆环，圆环的左右两侧相连，穿过正中的深红色圆点。
那是卢德教会的标志。
教会成立于大崩塌后的第8年，卢德教义反对科技滥用，倡导更自然与田园的生活，认为正是腐败的科技导致了大崩塌的发生。更为重要的是，教会控制的几颗宜居星球出产的大量食物与有机物，说是整个英仙座的粮仓也不为过。
同时，大崩塌后的混乱也为卢德教派的扩张提供了便利。大量身处混乱动荡环境，迷茫的普通人投向了卢德的怀抱。即使是卢德教会的死对头、卢德教士们口中的”恶魔摩洛克“——速子科技公司控制的企业特许经营星球上，也存在着为数众多的卢德信徒。
正因如此，就算在教会的星域之外，假如你不想明天卢德骑士团的舰队出现在家门口，那最好还是对卢德的传教士客气点。
”不用担心我。“沉闷而失真的声音从面罩里传来，难辨雌雄，”还有，你应该叫我工程主管。“
”我这就去请示军士长！“
在把奴隶们全部赶进货舱后，守卫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卡伦靠着墙壁坐下，穿梭机逼厌的货舱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和十八个货物。“他自嘲地想到，随即思考起到达采矿船后的应该采取的策略，“不能做一只阿戈尔的哈巴狗，那样只会为我树敌众多。必须要找到那些更为具有反抗精神的小团体，这样就算逃跑的机会渺茫，至少还多少存在希望。”
货舱里的沉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随着货舱的关闭，穿梭机轻微地震动起来。这代表着穿梭机的引擎启动了，看来跑出去的守卫并没有从阿戈尔那里请示到什么重要的指示。
舱门外传来些许”哧哧“的漏气声，那是穿梭机断开与驳接口连接时，驳接通道里的空气泄露的声音。穿梭机随后向巨像级的远方驶去。
数小时的旅程，在密闭且压抑的穿梭机内，每个奴隶都逐渐被沉重的气氛所笼罩。卡伦感觉到身边的人们紧张地挨在一起，他们的呼吸交织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的清新剂气味逐渐被汗水和铁锈的味道取代，这种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浓烈。
低声的啜泣声响起，让货仓安静了一瞬间，旋即被更加压抑的氛围吞没了。
就在这时，货仓里回荡起嗡鸣般的祷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