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自我
所谓人生,不过是一条由不同选择交织而成的分岔路。每个人都是过客,每个人都是在一次次不同的选择中,得到不同的命运。
床头灯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橙黄色光芒,魏铭枕着自己的左臂倚靠在床头。右手指尖,一张带有金边的名片翻飞,像初春时节花丛中的白色蝴蝶。
“苏恩曦……苏恩曦……”魏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帮我呢?”
魏铭陷入了思考。
在此之前,他与这位叫苏恩曦的女士毫无交集,那位削苹果皮技术很好的女子更是闻所未闻。
那么,她们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虽然只是朦胧的,模糊的印象。但在魏铭昏过去之前,似乎确实听见那个叫酒德麻衣的女子在和谁通话。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血脉的觉醒似乎确实让魏铭的五感得到了些许的提升。
应该不是幻觉,酒德麻衣在通话中分明说了——“老板”。
那么这样看来,这个所谓的老板应该认识自己?也是他派遣酒德麻衣来寻找自己的?
魏铭随手将名片弹飞,蜷缩成一团。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放在膝盖。
‘虽然我一向不擅长处理所谓的人际关系。但在我的记忆中,我确实没有和那位上市公司的老板有所牵连……’
魏铭的食指轻敲着膝盖,翘着二郎腿的右脚在空中一晃一晃。
‘当然,鹿叔叔自然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如果她们是鹿叔叔的人,的确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她们知晓楚子航的联系方式。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如果她们是鹿叔叔派来的,为何要隐瞒楚子航如此之久?’
魏铭捋了捋垂落的发丝‘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世俗意义的好人,但我确实能感觉到鹿叔叔对我的【善意】。正是因为这份善意,才能让我坚定的相信她们的确和鹿叔叔无关……’
抬头望向洁白的天花板,魏铭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而且这被他忽略的,极有可能成为目前【破局】的关键!
轻咬拇指指甲,魏铭开始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进行梳理:
首先,没有任何缘由出现的梦。
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中,有许多魏铭从未见过的家伙。譬如那个暗红色长发、带着四叶草耳坠的女孩;再譬如那个酷似古希腊人文雕塑一般的,金色长发的男人……
当然,这个问题目前已经得到了答案——之所以会做这些稀奇古怪的梦,是因为黑袍人需要一个理由,一个逼迫自己与他交易的理由。
魏铭观察着自己的掌纹,他将手掌摊开,合拢……不断的重复着……
他的感觉十分不妙,那是一种事态脱离掌控的微妙的恼怒感。
每个人对于生活的态度都有所不同,因此他们在人生岔路的选择也有所不同。
正是因为这些不同,才让同样作为人的诸位得到了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命运……
而对于魏铭而言,他所渴望的是植物般宁静的生活,最好是可以像宽阔的江面那般一眼望头的那种、毫无新意的宁静生活。
之所以思考神秘的酒德麻衣和素未谋面的苏恩曦,也只是因为魏铭的性格使然——他不是那种心安理得接受他人【馈赠】和【帮助】的家伙。
对于魏铭而言,“他人即地狱”。
这并只是萨特指出的,思想上的矛盾以及矛盾产生后他人的潜在威胁。
魏铭的“他人即地狱”其实本质上更像萨特观点与杨朱观点的结合体。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取一毫而损天下,亦不为也。”
自幼独自成长的魏铭清楚的明白:每份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无缘无故的负责,除非这个陌生人能给他带来所谓的【价值】——名声、权力、荣誉……
当然,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悲观,颇有些对人性彻底失望的“黑暗哲学”色彩。
但对于魏铭而言,这种不知为何发自内心的,对“人性”的悲观、厌恶、不信任,成为了为他抵挡现实生活中刀斧利剑的盾牌。
也因为这种性格,魏铭迫切的想要知晓酒德麻衣帮助自己的【目的】。
亦或者说,她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样的【价值】。
细细分析,其实一切的问题都指向两个关键词——龙、混血种!
魏铭平静的生活,是由于奥丁和黑袍人的到来,而不幸的迎来终结。
那么是否可以大胆猜测:此后发生的一切不可理喻之事,其谋划者必然与奥丁或黑袍人有关?
虽然这只是魏铭出于自我意志的冷静分析,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窥见了其中的一角。
其次,便是所谓的【交易】。
准确些说,是交易开始之前黑袍人对魏铭所做的“那件事”——那彩色的粉末到底是什么?自己获得的记忆其来源到底是在何处?一切真的都如黑袍人所言一般无二吗?
如果这份来历不明的记忆真的是来自于自己,那为何在此之前魏铭毫无与之相关的记忆?
这所谓的【部分记忆】究竟是黑袍人为了促成交易的手段,还是……
魏铭缓缓起身,坐在卧室的电脑旁,熟练的开机,启动。
他要搜索两个东西,亦或者说是两个名词——当然其中一个或许更接近于所谓的“概念”。
魏铭的十指在漆黑的键盘之上翻飞,360浏览器,搜索:缸中之脑。
“缸中之脑”是希拉里·普特南于1981年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阐述的假想。
“一个人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有关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其实这种假设在庄子的《齐物论》中也有所体现——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噗呲”
魏铭没来由的笑出了声,他产生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自己此前的人生皆是虚构,都是冰红茶兑滴水儿!
其实,早在1998年,美国的著名导演彼得·威尔就曾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伴随着思考产生的,是一部让人拍案叫绝的经典——《楚门的世界》。
念及此,魏铭不禁开始暗自感叹起自己的敏感。
这种敏感在一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比如现在。
魏铭出自本能的察觉到自己心理状态的危险——他似乎正在不由自主的滑向名为“虚无主义”的深渊。
就像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说的那般——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如果我的人生都是虚构又能如何?最起码,这里有我所爱的、有我所在乎的。’
人是一种很傻的生物,就像那个闹天宫、碎凌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猴子一般——当你有在意的人或者物时,即便是懦夫也会变得坚不可摧。
一股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涌上魏铭的心头,很难准确的形容那种感觉,大抵是清泉自石缝迸射,洒出一片明媚的虹。
就仿佛武侠小说中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断臂杨过——一瞬间只觉得天地宽广、惠风和畅,随念所至。
其实,到了现在。所谓的真相早已失去了意义,纵然看不清前路,纵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但从古至今,从未由一条路是平坦顺遂——路上无一不覆满荆棘苔藓。
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
所谓的道路,也不过是在血泪之中趟出来的选择。
蓦然间,魏铭恍然发现——不知何时,楚子航似乎已早早的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比起困囿于过往的自己,一直查询着卡塞尔学院的楚子航,似乎较他更为理智……也更为成熟……
“还真是……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啊……”魏铭轻笑道。
语气中只有满满的敬佩、坦然。
跳动的光标在搜索栏输入下:卡塞尔学院的关键字。
回车键按下
……
大洋彼岸,美国,伊利诺伊州
法国国刀——拉吉奥乐酒刀在白发苍苍的老人手中旋转,就像杰洛·齐贝林手中的铁球那般乖巧——没有一丝碎屑落入瓶中,污染酒体。
老人熟练的打开一瓶1971年的罗曼尼康帝,红色的酒液落入精致的高脚杯。啜饮一口,像是在品尝着鲜血。
老人的目光是那样深邃,他遥遥望向天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啧”魏铭皱了皱眉。
在360浏览器上丝毫没有搜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能够查到的也只有——卡塞尔学院是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校,两所大学经常在密歇根湖举办帆船比赛。
哦,该死!这就是楚天骄说的全是疯子的学校吗?
魏铭此刻对楚天骄的话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难不成卡塞尔学院的学生,在进行帆船比赛时会因为落后恼羞成怒,以至于从三点式的泳衣中掏出一挺苏联制的RPG-7把对面连人带船轰成碎渣?
哦淦!这是什么萨拉热窝!
心中吐槽着,魏铭点开了学院的宣传栏。
满是青春活力的女学生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泳衣,站在岸边为卡塞尔学院的选手加油打气。
“好像……划着划着掏出RPG也不是很奇怪了……”魏铭满脸黑线的审视着面前的照片,在心中暗自吐槽道。
……
“啊……”瘫坐在靠椅上,魏铭只觉得一阵无奈。
‘什么嘛,完全没有丝毫的头绪……’
“呦~年轻的少年呦~你掉的是这张金名片,还是这张银名片,还是这张折了角的纸名片呢?”黑袍人幽灵似的盘旋在魏铭的头顶,笑嘻嘻地说道。
魏铭撇了一眼犯神经的黑袍人,自顾自的闭上了双眼小憩。
“哎哎哎,不要这样无情嘛~咱们可是生死与共的伙伴呐……”
“呵……”魏铭冷笑道:“还共荣共存呢……”
“嗯……”黑袍人托腮沉思:“如果你执意要和我融为一体,共荣共存我也没有意见啦~”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魏铭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只觉得自己的耐心似乎快要被面前这个载歌载舞的神经病被逼到极限。
“我想和你,就交易问题再订立些许的【补充条款】”黑袍人嘴角含笑:“放心好了,这一切都是在不影响基本交易的基础之上订立的。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魏铭酱~”
看着面前宛如狐狸一般的家伙,魏铭没来由的恶心起来。这种恶心感似乎极为熟悉,貌似很多很多年前,也有人这般评价过他。
“说来听听”魏铭挑了挑眉。
黑袍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我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赎回自己身体的机会……”
“腾”一下,魏铭直起身来。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黑袍人,试图通过观察他的表情与肢体语言进行些许的分析。
让人惋惜的是,黑袍人显然也是谈判的一把好手。
自初遇之时,每每与魏铭谈起正经事,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Poker face。
“为什么?”魏铭疑惑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黑袍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也许……是为了增加一点乐趣?”
“疯子”魏铭暗自感叹。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但绝大多数人都会受困于名望、财富、权力。但总有一种人,他们没有丝毫的目的,甚至从未对任何东西抱有所谓的【恶意】。
他们所希望的,便是将这个世界燃烧!
“直说吧,什么条件。”魏铭双手交叠,安安稳稳的落在翘起的二郎腿之上。
“我要你去救几个人……几个……非常有意思的家伙!”
黑袍人猖狂的笑起来,他的嘴角向两边分开,如鲨鱼般的锯齿散发着隐隐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