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炼金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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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稚子与旅人(祝所有的孩子六一快乐)

近来,楚子航的心情十分糟糕。

糟糕的原因并非是由于简单的天气不好,亦或者是讲台上年迈老师重复重复的啰嗦。

这种糟糕只是源于一种无奈,一种无法选择的、痛苦的无奈。

人总有不顺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永远上升的命运曲线。就像那句俗语一般——“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可他总会给你留一扇窗。”

但对于此时的楚子航而言,上帝似乎将他放入了石制的屋子,周围也只有漆黑一片。

他的命运曲线却仿佛跳水的股票般,势要跌破新高度。

当所谓的【不幸】如洪流般席卷,对于楚子航而言,似乎也只有——情绪不佳这一条路。

即便这条路是毫无意义、毫无作用的……

几乎下意识地,他再次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正在认真的记录着黑板上老师推导的数学公式。

不知是不是楚子航的目光过于灼热,女孩的耳根烫伤似的红润起来。

“咳咳”女孩轻声咳嗽了两声,将记好的笔记推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也瞬间明白过来,女孩似乎误会了什么。

但他无法解释,就像网络上随处可见的穿越小说般,楚子航似乎步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所有人都不记得楚天骄和魏铭的世界。

低声说了句“谢谢”楚子航开始认真地誊抄着女孩的笔记。

其实刚才他也并非没有听课,经历过那件事以后,他仿佛变成了被蜘蛛咬伤的彼得·帕克。

事情的起因是一场校篮球赛。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楚子航高高跃起,对着三米零五的篮球架做出了极不符合年龄的行为——战斧式劈扣!

在玻璃制篮球板的碎裂声中、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在对手看“怪物”似的眼神中……楚子航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臂。

说不上是恐惧或是兴奋,楚子航只觉得无聊。

是的,无聊。

曾经无比热爱在球场奔跑的楚子航,破天荒似的感到了无聊。

他感受到了“篮球”这项运动的极限——在他的眼中,敌方防守队员的速度是那样慢,就像刚学会运球的新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篮球筐是那样低矮,好像踮起脚尖便能将篮球轻松放入……

在一众少女的欢呼声中,楚子航沉默的走到座位上,将一瓶矿泉水自头顶一股脑地浇下。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遏制住他内心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热。

楚子航很快便誊抄完笔记,在还给女同学时他还下意识地观察了一番对方的字体。

‘什么嘛……明明就是很像……’

突然涌起的回忆在楚子航的心中发酵,伴随着微风酝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就像馊掉的米饭一般,酸酸的、涩涩的……

……

市中心某三甲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一群年轻的护士对着屋内躺在病床上的男孩指指点点。

“你们听说了吗?这孩子是在五十多公里外的高架桥上发现的……”

“什么?可高架桥不是早就……”

“嗨……这谁知道,看见他那撮挑染的白毛没?指不定是那个不学好的飙车党……”

“啊?不应该吧,他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啊?”

“十五六岁?这年头有些十五六岁的,都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在护士们的身后响起。

循声望去,早已谢顶的主任满脸堆笑,带着女孩走过她们身边。

女孩的头颅微微扬起,脖颈在黑色风衣的衬托下更显白皙,眼角那抹绯红色的眼影让女孩平添了些出鞘利刃般的锐气。

女孩自刚才唧唧咋咋的护士面前路过,那模样就像行走在野鸭堆中的白天鹅。

“都聚在这里干嘛!没有要做的事情了吗?”主任厉声呵斥着那几个年轻的护士。

随即讨好似的看向女孩:“那个,刚来我们医院实习的大学生,有点不大懂规矩。您别介意……”

酒德麻衣当然不会介意,毕竟在那之前,她和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那个家伙没有半点交集。

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在主任近乎谄媚的笑容中,酒德麻衣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滴……滴……”

体外呼吸机维持着男孩基本的生命体征,只有一旁跳动着的心电图证明面前这个裹满绷带的木乃伊还活在人世。

“您的爱人他……”

“不是,”酒德麻衣几乎下意识的纠正道:“他是我朋友的弟弟。”

“哦哦,好的。”主任忙不迭的回答道。

其实也不怪主任判断失误,毕竟当不幸来临时,陪在你身边最多的、最常惦念着你的,往往只有亲人或爱人。

挚友或许会送上及时的关怀,但他们不会无时无刻的陪伴着你,挂念着你。

主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些严肃道:“您这位朋友的问题有些严重——右侧第四、第六根肋骨骨折,因为没有及时进行处理,肋骨刺穿了他的肺部。血水倒流进肺泡产生了较为严重的白色念珠菌感染,还伴有最常见的气胸。更别提他身上大大小小像被绞肉机绞过的伤口,而且……”

主任看着面前的诊断报告罕见的蹙了蹙眉。

“有什么问题直说就好,”酒德麻衣开口道:“我会如是转告他的亲属,你们只需要尽力救治……”

“不,我想您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主任赶忙摆了摆手:“您的这位朋友目前已幸运的渡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要让伤口自行愈合,等他醒来。”

“您究竟想要说些什么?”酒德麻衣看着面前的主任医师:“如果是缺少相关的费用,我现在……”

“不不不,不少,一点都不少。”主任连连摆手。

面前这位姑奶奶将床上的患者抬过来时,可是已经支付了十万美元的医疗费用。

如果不是这样,医院的那些高层也断然不会上体外呼吸机这种高档货——毕竟这可是不久前刚从大洋彼岸横渡而来的。

“根据我们的诊断,您的这位朋友出现了横纹肌溶解综合征。可是,如果他是在骨折前发生的肌肉溶解,依照他的身体素质顶多出现在市区二十公里外,并且也不能造成如此严重的二次伤害。但……”

主任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那眼神,就像看怪物一般:“如果您这位朋友是先肋骨骨折再经历剧烈活动导致肌肉溶解,那就好解释很多。可问题是,顶着两根肋骨骨折的剧痛前往五十公里外,这实在是……”

“这位先生,”酒德麻衣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她直勾勾地凝视着面前的主任医师:“我们之所以选择贵院,正是看中了贵院的服务态度和对患者最基本的尊重,可如今您的这些话……”

“不敢不敢”主任连连摆手:“其实,是交警队。他们在昨天专程来到医院,向我们询问有没有接收过一位叫魏铭的患者。也希望您理解理解,毕竟……”

“好的,我明白了。”酒德麻衣点点头,随即便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主任识相的退至重症监护室之外,他颤抖的摘下自己的眼镜,抬手揩了揩额头豆大的汗珠。

刚才的对话,他从那个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压迫,一种来自上位者或上位生物的压迫。

就像自然界弱小的动物再遭遇天敌时往往会装死那般——并不是一定要装死,只是在极度的恐惧与压迫感下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

魏铭只觉得自己行走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周遭是那样安静,就像身处在数万米深的海底。

“一切伟大的时代都有终结,就像所有的王都将死去。”

……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幸福与希望是他的牢笼。当一切幸福与希望都化作泡影,魔鬼就会冲破牢笼高唱着血腥的圣歌浮现……”

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嘟囔着什么,像恶俗的神棍满口都是什么“魔鬼”“战争”“王”“牢笼”“权与力”……

魏铭只觉得他聒噪极了,是自家楼下的生煎不好吃还是可口可乐公司新推出的饮料口味让人难以下咽?

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残酷美好,既真实而又虚幻。

为什么一定要抱着近乎“同归于尽”的心态面对这个世界呢?难道就不能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在路边的烧烤摊吹着牛逼喝着啤酒吗?

一时之间,魏铭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在现实,他一定要将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找出来,狠狠的照着他的脸上来上两拳。

不是魔鬼吗?不是神明吗?那为什么还会痛苦,还会悲伤,还会流血流泪呢?

魏铭很想这么做,很想很想。就像家中的长辈看到自家孩子翘课跑到网吧去打游戏一样,这是一种愚昧而又无奈的惆怅。

或者,用通俗点的方式讲——恨铁不成钢。

似乎是觉察到了魏铭心中所想,那声音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当耀眼的洁白死在漫天飘洒的雪花,当熔断枷锁的烈焰隐匿在幽暗水下,当自由不羁的灵魂困囿昔日的荣耀,那遗忘尽头旅人啊……何日归家……”

魏铭觉得那声音就像一个愤世嫉俗的青年,它永远热忱、永远愚蠢、永远不知悔改。

下意识地,魏铭想要规劝,亦或是告诉对方些什么:“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哈哈哈哈”那声音竟放肆地大笑起来:“‘应作如是观?’好一个‘应作如是观’!”

像怄气的孩子般。那声音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铭竟从对方这有些蛮不讲理的行为中,品出些许可爱的味道了。

就像一个明知自己错了,却还是义无反顾向前奔跑的死小孩。

他是那么的倔强,倔强的相信着自己、倔强的仇恨着世界。

他又是那样的孤独,也许在某个寂静的深夜,也许在某个新年钟声敲响的瞬间。他会像自噩梦中惊醒似的觉察到——啊,原来我也很孤独。

但这个孩子是那样的聪明,那样的骄傲。

因为聪明,他不会向任何人展露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因为骄傲,即使承认了自己的孤独,他也不会去试图消磨、排解。他只会嚼饼干似的啃食,啃食着自己内心的孤独。

或许他也很难受,毕竟孤独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它并不容易下咽。

于是男孩只能像牛一样的反刍,一遍又一遍的咀嚼,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感受、思考着这份名为“孤独”的菜肴。

……

这么想着,魏铭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什么嘛~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白痴青年,结果到头来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其实,孩子与青年的区别十分明显。

只有孩子才回去刻意的躲避,或者下意识的在乎旁人的目光。

因为孩子生来孤独,他们降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在孩子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异类”。

他没有成年人的强壮,没有青年人的智慧。

在这茫茫人海中,孩子,便是一座孤岛,一座仅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孤岛……

魏铭的内心突然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酸楚。他曾想‘如果找到那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我一定要往他的脸上狠狠来一拳!’

但此刻,魏铭的想法变了。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此时的魏铭,只想找到对方,然后蛮不讲理地将他拉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头发。

即使那孩子哭闹,撕咬,甚至将魏铭的手臂咬出鲜血也无所谓。

他只会轻拍着对方的脊背,像母亲清唱起摇篮曲般告诉对方:“别怕,别怕,世界很大,但总有个地方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