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宝地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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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小声说话。身边不见了景秀春。房间里只开了壁灯,光线柔和,似梦非梦。他渐渐清醒了,清清楚楚听见景秀春小声说——

“这事你不要为难他,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可要原谅我啊,嗬呜呜......”她嘤嘤啜泣。“他是我约来的。他说给我五万块钱。我想我们自己要有一个气派一点的店子,免得每年辛辛苦苦挣点钱都交了房租!你又没钱帮助我,我就想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办法啊。只要你不为难他,放他走了,我保证再也不跟他来往了。”景秀春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肉墩子丈夫,一边抽泣,一边哀求。肉墩子几乎瞇严了缝的眼睛也开始潮润了,喉管也有些发硬。面对这不可协商的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说不出是对景秀春同情呢,还是对自己同情。他愧疚自己对不起妻子,委屈了妻子。他没有能力使妻子幸福!父亲是有渠道给她安排工作的,不知父亲是不关心儿媳的出路呢,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考虑,景秀春在他家做媳妇两三年了,还靠自己打工挣钱。为了支付理发店房租,竟做出那样的事情!其实,妻子不那么辛苦赚钱也行。他的工资可以一分不动的交给妻子支配,但他不敢跟他妈妈提出这一要求。他每月的工资都是上交他妈妈的。

此时的卞龙彻底清醒了。他屏住呼吸,心跳在加剧。喉咙痒痒,他不敢喘气,不敢睁眼,更不敢咳嗽清嗓子。他静静地躺在景秀春的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仍然装睡。鼻孔里发出轻微的鼾声。可是,憋得实在难受死了!那男的瓮声瓮气地说:“要不,叫我妈拿五万块钱给你!再不,我去找我爸,让他把你也安排到税务局去!”景秀春哭道:“别,你们家的人哪个我都不麻烦!我已经把事做错了,还叫人家白占了我的便宜么?你放他走吧!他也花了那么多钱,我们要讲良心的。今后不跟他来往就是了!”卞龙生怕男人失去理智捅他几刀!

一时沉默,寂静无声。卞龙的心脏在收缩,浑身的肌肉也在收缩......过了好一会儿,站在床前的男人好像挪动了脚步。男人“嗯嗯哦哦”声,女人啜泣声,随着轻轻拉动门把手的声响过后一切都归于寂静。唯独留下卞龙的心跳声冲出胸腔,在墙壁上荡着颤抖的共鸣音。他双手捂住胸膛,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卞龙迅速看了一下表,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几分钟之后,房门忽地又被推开了。景秀春旋风般飘进来:“快快快,起来走!他的鬼婆子娘悄悄给他打了电话,叫他晚上包了一辆出租车,半夜赶了回来。他进屋的时候我也睡着了。我正做梦有人开房门上的锁,听见门咯吱一响,我一翻身坐起来,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幸亏我急中生智,伸臂搂住他脖子就哭,一时把她弄的六神无主。这会儿趁他的鬼婆子娘没起床,你速即离开这里!——也怪我太粗心大意了,肯定是他的鬼妈偷看了我们。”

“早晓得你的婆婆这么鬼,我该约你出去开房的。”

“现在还说这些有啥用?你赶快走吧!”景秀春急促地催他。

“我怎么出去?他......”

“这会儿不要紧,他听我的,不会拦你。要是换了别人,你赤条条躺在我床上,趁你还在睡梦里,早就下手了。

卞龙穿了衣服。怕弄出响动,脚上只穿了袜子。慌乱中,一只手提着皮鞋,另一只手被景秀春牵着,憋着气,摸索着下了楼,穿上皮鞋,偷食的野狗似的逃出了院子,心中窃喜,不觉笑出声来。

景秀春也把她的木兰推出了院门外,在没有路灯照射的树下暗处等卞龙。为了稳妥,卞龙一路小跑,早已跑出里许开外。景秀春闪了几下车灯,隐隐听见前方有硬挣出来的咳嗽声,估计卞龙跑上前了,也不敢开车灯,推着车,嘴里轻唤道:“嘿?嘿——,嘿!走哪去了?”

“在这儿呢,在这儿!”

“胆小鬼,还怕什么?跑这么远,让我好追!”

“再不跑快就逃不脱了!”

“放心吧,现在安全了!这黑灯瞎火的,鬼老婆子院子都不敢出,她还敢追来?——你说他?快上车吧。你还没看出是他在故意放你走吗?快走!你莫操心我。我在洗头店里几天不回去,他娘儿俩就要唱戏的戴胡子——髯(软)口的。”

景秀春把卞龙送到汽车站,已经是凌晨六点多了。

卞龙问:“你说的五万元钱,我什么时候给你送来?”

“谁给你说过要这么多钱了?——你真是个傻蛋!”景秀春的芊芊玉指点压着卞龙的额头,笑说,“你连狐狸的救命屁都没嗅出来?我不这么说,那傻逼能原谅我,顺顺当当放你走么?”

卞龙怔怔地望着景秀春足足有三分钟。尽管他很受感动,却不善于表达,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使劲揉捏着,咬紧了下嘴唇,点点头,下定了决心,说:“好,暂且记着。我回去给你办一张卡,有机会了给你送来!”

景秀春只当是哄她玩儿的光面儿话,望着他一笑,逢场作戏,谁去当真?

原以为通过景秀春的关系来结交县长。谁知心急,吃了烫手的山芋,反倒把事弄被动了。往后,在她公公的地盘上弄事,他越发感觉到了春冰虎尾的潜在威胁。在矿区,他亲眼看到几只野狗为抢夺动物尸骨,互相撕咬。咬死了竞争对手,以为能够独享腐尸了,却被另一群野狗发现,一拥扑上去撕咬,将先前的胜利者咬得一路哀嚎,夹着尾巴一瘸一拐地逃走了。他自己为争夺矿山资源,扩大控制地盘,号令矿工伙拼时,都互有伤亡。尽管现在他是胜利者,谁敢保证没有别的眼红者对他发起突然袭击?

卞龙已经在做抽身准备了。他逐渐将资金回撤,在白沙县投资新建一家加油站,两家宾馆,多处房地产开发公司等垄断性经营企业。如果再在万佛寺多处开挖矿洞口儿,从源头上掐断夏龙文所占住的煤炭资源,毫无疑问,万佛寺乃至整个白沙县岂不都是卞家的天下了?

卞龙的这一战略决策已经开始实施,稳步推进了半年之久,而只顾围住粥锅转圈儿的夏龙文却还蒙在鼓里做梦!

高局长要求夏龙文把开采证拿出来给他看。夏龙文回家翻了半天,最后还是他老婆唐莲芬提醒他说,是不是压在床枕头下的?夏龙文掀开被子,果然有一张光滑的硬纸压在被子底下,——已经被压的不甚舒展了。高局长接过来像鉴定文物似的仔细辨识了一会儿,递给冷所长,冷所长拿去夹在文件夹里。

高局长顺手取下挂在经理办公室墙壁上的“营业执照”,也递给冷所长。夏龙文感觉不妙。有些紧张和慌乱。用疑惑的眼光想在这些人的脸上寻到答案。所见到的倒是一脸和善的微笑!冷所长回过神来,拍拍夏龙文的肩:“放心吧,夏老板!如果没有多大问题,你安心生产就是。现在全国大检查。在这个风头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啰!——特别不能给高局找麻烦添乱!你说是不是?——以后,来日方长,今后还有多少事要仰仗上级领导呢,高局哪是不讲情义的人?”

因为运输问题没解决,卞家在万佛寺挖出来的煤,堆成了小山,运不出去。请示卞龙,卞龙指示卞虎暂时停止了挖掘作业。矿部除卞虎卞彪直接负责外,另留有几个工人值班、抽水,暗地里请了冷所长充当护矿队负责人。其余矿工,愿意去河北腾龙矿业公司上班的,卞虎包车送过去。想回家的,就给他们结清工资并给每人送一张名片,等矿山运输道路修通开工生产时,再请他们回来上班。

村支书白进财接受了一项新任务:在一个礼拜之内,把卞家修路要占用的土地全部征收回来。修路工程由白支书全权负责,任工程总指挥。至于报酬,卞家怎么会亏待了他呢?一堵篱笆三根桩,而且,在万佛寺这块地盘上,他白进财还是一棵树大根深的主力桩呢!有了煤矿资源,搭伙求财!谁又像夏龙文那样有了馍馍躲着吃独食?

就修路征地的事,白支书与卞虎、卞彪共同商讨了好几天。为了有效推动征地工作,卞彪把镇党高官吴世权也拉进来作为开矿合伙人。吴书记说:“你们要修通万佛寺的矿山车路,固然是必搞的基础建设,也方便了万佛寺的村民,是万佛寺村民盼望已久的好事,我们大力支持。可以依‘农村三通建设’为名,由镇上牵头,组织开展征地拆迁工作,为你们修路扫清障碍。工程所需资金、人力物力都由你们自己统筹安排,如何?至于你们邀请我合伙,你们知道,上面管得严呢!入了我们这一行,就必须做到纪律严明,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卞彪:“我知道吴书记讲义气,够朋友!我们只要借到您这块‘令牌’,修路的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吴书记给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我们绝不会做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事。以后还有好多事要仰仗您呢!这张卡,是老大给您办的。他也没对我说里面是多少钱。你先拿着,若嫌少,以后还有机会再补报。密码好像是您的生日。”

“这怎么行呢?这......这......,我们是有纪律的......再说,鼓励你们在家乡投资办企业,协助你们解决困难是我们的职责......”推让了半天,吴书记没法,只好先收下。

根据共同协商的意见,白支书特请卞绍华拟了一份《腾龙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万佛寺分公司征用土地协议书》:

…….工程测设,所需资金三千万,本村村民无力承担,经协商……与被征地农户达成以下协议:

一,农户所承包土地的所有权属于村集体。为了发展本村经济之需要,……有权以任何方式收回村民的土地承包权;

二,经勘测预算,煤矿场地和道路需占用村民承包耕地120亩,村民承包荒山荒坡180亩。补偿标准:旱坡地,每亩5000元,荒山荒坡,每亩800元;房屋拆迁:土墙房,每间5000元,圈厕200元。房屋征收后,主管部门优先审批被征户宅基地;

三,被征占土地1——1.99亩,配给该被征地户一个低保指标,被征占2——2.99亩,配给该户二个低保指标,被征占土地3亩以上的,配给三个低保指标。不同意征地或提出不合理要求的,不得享受包括退耕还林在内的一切优惠政策;

四,一经征地征迁补偿到位,被征荒山荒坡地面自生林木归征用方所有,被征户不得盗伐和自行损毁。凡规划线内已被征收的土地,被征户不得抢种抢植,套取青苗和地面植被重复补偿;

五,被征占所有土地的使用、占有权归腾龙矿业有限公司万佛寺分公司,村民无权阻挡煤矿正常生产运行,直到煤矿资源开采完毕。若有寻衅滋事者引发的严重后果,其责任由寻衅闹滋事者承担;

六,以上条款,甲乙双方必须严格遵守,否则,违约方承担一切经济损失。

本协议自签字之日起生效。

甲方:腾龙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万佛寺分公司(盖章)

乙方:(被征地户)户主姓名(手印或盖章)

****年**月**日

白支书拿着“征地协议”去找这十几户户主签字。有的把协议书接过去看了一遍,又不声不响地退还给他。有的不识字,请白支书给他念一遍,白支书说,你这不是在耍笑我也识不得几个字吗?我只给你说个大概吧!你种的地都是国家的是不是?国家要用土地干别的事,如今不让你种了,你得把土地还给国家,你懂不懂?

听的人仍然是一头雾水,没弄懂的事就没法表明任何态度。白支书拿出印泥盒,揭开盖儿,令他们捺手印。他们都笑笑说:“老了啊,当不住家了!等孩子们回来,他们自己做主吧。”

白支书不耐烦地嚷嚷:“你们这些人真叫人搞不懂!难怪镇里的干部说你们越穷越刁钻,果然不假。土地是国家的,我们让你拿它卖钱,还给配低保。好事让你们占全了!未必你们连这点道理也弄不明白?你们还有哪点不满足?——守着那几亩薄地,死了也只能占两三步宽一块地方,阎王还会叫你在阴间去当地主?好了好了,我也懒得跟你这伙胡搅蛮缠的人嚼舌根子。修这条路,是我们万佛寺的人盼了这么多年的事,你们祖祖辈辈没本事修上来。如今有人出钱给我们把路修到家门口,买化肥不用肩挑背驮,压着百十斤重的东西爬几个小时的崖路了,你们不但不领情,还在征用那点土地上扯皮!——这字,你们签,就签;不签,就说不签的理由!鸡巴拗不过大腿,路是非修不可的。”

白进财气冲冲回到家里。田玉琴回娘家去了,白支书没有现成的饭菜吃,进菜园掰了一条嫩玉米棒子烤着吃了。又沏了一杯酽茶,独自坐在门外街沿坎上乘凉。

太阳离山尖儿还有几尺高,红中发白的脸盘忽闪忽闪留恋不舍地往山下滑落。夕阳余晖爬上屋顶,爬上树梢,最后爬上山梁。把地上杂物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地上积聚一天的热浪也开始慢慢散去。蚊虫也开始活跃起来。田里微卷的玉米叶子开始舒展了,禾杆腰间的红缨子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干枯的深褐色。

院坝坎前边玉米禾杆在晃动。白进财起身去看,何顺珍正弯腰割猪草。两只硕大的奶子挤出一条深深的乳沟,像是有意要展现给白进财偷看似的。白进财早已看得心旌摇曳,向四周一望,未见有别人,飞快跑过去,从后背猛地抱住何顺珍,双手实实按住柔软的硕乳,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你田婶不在家,我给你看一样你肯定喜欢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