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见，玛格丽特
在玛格丽特的怒火之下，偃师在哨站中转化的木偶们被撕碎成了一堆零件，只余下最后一具瘦削的傀儡缩在舞台后面，坏了半边身子，但还保留有一点说话的能力。
“真可怜，这小姑娘为了保护你，现在就要死了呢。”傀儡咧着嘴，发出刺耳的怪叫声。
漆黑的锁链弹射出来，缠紧了傀儡的脖子，然而木偶并不需要呼吸，于是反而露出扭曲的笑，说道：“你逃不掉的，真可惜我还有要事，就不能……”
喀嚓。
玛格丽特没有心情再听偃师的废话，锁链干脆利落地绞断了傀儡的脖子，然后将掉落的头颅击打粉碎。
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木偶残骸上一点尚未熄灭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怀里少女的身体逐渐冷却，她胸膛之中的薪火不再跳动，只有汩汩的鲜血不断流出，以往可以快速愈合的伤口如今怎么也止不住血——薪火已然不再眷顾她，因为她守护了一个罪人，背弃了薪火的道路。
玛格丽特的心脏像是堵了东西一般难受，而这时洛珈睁开双眼，虚弱地说道：“太好了，玛格丽特姐姐，你没有受伤，我做到了。”
“洛珈，你先别说话。”玛格丽特从未像今天这般一样慌乱，她用手捂住洛珈的伤口，可是鲜血却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我会救你的，”玛格丽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颤声说道，“洛珈，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的。”
她磕破手指，用鲜血在洛珈身体之上画出繁复的符文，来自东方帝国古老晦涩的咒语从她口中念出：“以吾之血，乞求青囊天君垂恩……”
然而她咒语还没念完，偃师令人憎恶的声音突然从一具傀儡的残骸中传出：“对了，先别忙着哭泣，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呦。”
嘀嘀的声音响起，随着一道耀眼的红光，木偶所在的地方塌陷出一道两米多长的裂隙，接着一双臂甲从其中探了出来。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骑士，身穿的铠甲宛如鲜血凝结的一般，面甲下一双眼眸淡漠地注视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的眼睛中罕见的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她紧紧攥着手，掌心被指甲刺破了也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
“父亲……”她的喉咙蠕动，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然而鲜血骑士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
“你不是他，”玛格丽特很快反应了过来，愤怒道，“偃师，你该死！”
鲜血骑士并没有在意玛格丽特的话语，只是沉默地举起手中的猩红长剑。
“仲裁者III型七号，奉大骑士长之命铲除叛徒。”宛如砂石磨砺的粗哑声音传出，骑士挺剑向前冲锋。
锁链宛如灵蛇一般蜿蜒着将骑士捆绑，然而这却丝毫不能阻拦骑士冲锋的势头，它竟然凭着一身蛮力硬生生将锁链扯断，这可是连孽物符离狼一时半会都无法挣脱术法！
玛格丽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埋下身子试图用后背遮掩住怀里的洛珈。
但预想之中骨肉被切割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因为一柄朴刀拦住了鲜血骑士前进的道路，一个身穿破烂军装的少年微笑道：“这是我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所以不好意思，你今天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除了被我杀死。”
……
鲜血骑士已经停止了冲锋，在它厚重的甲胄之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还残留着魔力的微光。
它抬起了头，淡漠的眼中出现了惊讶的情绪，接着偃师的声音从其中传来：“奇怪，那具傀儡的动力装甲经过特化改装，在我的计算之中，低阶的超凡者应该不可能战胜才是，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素晃了晃手中的朴刀，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有趣有趣，”偃师哈哈大笑，骑士也随之拍着手掌，他说道，“那就拿你试验一下这实验品吧。”
话音落下，鲜血骑士眼瞳之中红光跳动，如鲜血一般的火焰从盔甲的缝隙之中涌出，然后在猩红的长剑之上游走。
“开打之前还要有变身时间么？”
低沉的话语在鲜血骑士身后传来，涌动着魔力的刀刃轻易挥下，将鲜血骑士的右臂砍下。
刀锋划过的地方并没有鲜血流出，理所应当地这具盔甲之下并非血肉，而是涌动的光芒，像是完全由火焰铸就的灵体。
鲜血骑士左臂抡着大剑向身后砍去，李素轻盈地向后跃出一步，躲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而后高高跳起，双手持刀力劈下来。
这一刀硬生生将鲜血骑士劈成了一块块零件，然而随着火焰的涌动，盔甲蔓延出血色的触手，将所有零件又拼凑回原状。
“打烂了还能复原？”李素微眯着眼睛，手中朴刀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鲜血骑士昂起头颅，躯体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双手赤炎涌动，毫不犹豫和李素对撞在一起。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烟雾笼罩了整个大厅。
玛格丽特咳嗽着睁开双眼，视野中是一片浑浊，她只能听着烟雾之中金属激烈的碰撞声，由此试图判断究竟是谁赢了。
突然间，烟雾之中的打斗声消失了，玛格丽特瞪大了双眼，紧张地注视着烟雾深处。
鲜血凝结的铠甲缓缓显露了身形，顿时玛格丽特仿佛一瞬间跌入了地狱。那个少年输了，她如此想到。
然而下一刻，铠甲无力地倒在地上，崩裂成了无数碎块。
少年略显狼狈地从其后出来，对着玛格丽特笑道：“放心吧，一切都结束了。”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灰发的少女抬起头，眼中带上了一丝决然，说道，“我还活着，一切还没有结束。”
……
李素有些惊诧地看向玛格丽特，只见她抱着洛珈缓缓站起身，然后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偃师用了什么方法，但他在这里打开了一道裂隙，这道裂隙足以毁灭整个哨站。”
“哨站是封印核心区的必要节点，一旦一座哨站被毁灭，裂隙中涌出的孽物就有可能从这个缺口进入外界，对整个沙弗来数百万居民带来极大的威胁。”
“偃师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我不能让旧事重演，让更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玛格丽特动作轻柔地将洛珈托付到李素怀中，温声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我莫名感觉你对我们没有恶意，请照顾好她，就当是满足我这个临死之人最后的愿望。”
李素盯着玛格丽特的眼睛，他从其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情绪，那是赴死的决然。
“你决定了吗？”他问道。
玛格丽特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说道：“只有我恰好知道该怎么关掉它，代价只是我这个罪人的一条命而已，这很划算。”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素怀中的洛珈，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中央的那道裂隙。
看着她的背影，李素突然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真的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怀中的少女身子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那如翡翠一般美丽的眼中已然含满了泪水。
“玛格丽特！”少女带着哭腔喊道。
那道灰发的高挑身影一震，然而终究是没有停下脚步。
“我一直很庆幸，庆幸那一年跟着洛伦佐教授见到了你，”洛珈强忍着泪水，哽咽道，“玛格丽特姐姐，我并不后悔和你成为朋友。”
那道身影在裂隙之前停下，一缕微光从破损的窗口斜打进来，照亮了那张侧脸上明媚灿烂的笑容。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你，洛珈，”玛格丽特挥了挥手，说道，“那么再见了，不要为我感到悲伤。”
“你所赠我的，都是光明，仅是光明。”
“愿长夜终将破晓，纵使我们终将迈向死亡！”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裂隙之中，而随着明亮温暖的白光闪耀，裂隙关闭了。
洛珈看着玛格丽特最后消失的地方，一点晶莹从眼角悄悄滑落，她轻声说道：“再见，玛格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