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扶光
像是突然被抛进洗衣桶，在其中疯狂旋转，晃了个七荤八素之后，李素的意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他仍旧保持着进入梦泡前的动作，拿起柜台边上宛如太阳模样的金色怀表，一看仅仅过去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墟界会扭曲现实世界的一切产物，也包括时间，在墟界之中过了一年，现实可能才过了一秒；但反之在墟界中过了一秒，现实里也可能已经过去了一年，这种时间上的不对称曾经导致旧时代的数支探索队陷落在墟界，十二位领袖之一的贤者佩里安德将这种现象称为柯罗诺斯之阱。
贤者佩里安德孤身多次进入墟界之中，经过长达三十余年的研究，他绘制出了名为阿南刻之缚的法阵，其作用是将在法阵中的人一部分意识牢牢锚定在现实，防止在墟界混乱无序的时间陷阱中迷失，它的出现大大的提高了人类对墟界的探索度，只是佩里安德当时并没有这种法阵存在一个天然的缺陷。
那就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法阵的人会导致意识紊乱，会出现包括但不限于头晕眼花，恶心呕吐等正常反应。
想到这里，李素贴心的从吧台下抽出一个垃圾袋，将它递到了对面女孩的眼前。
呕——
洛珈一把抢过垃圾袋，将头埋进其中大吐特吐。
原来美少女也会呕吐的，李素有些恶趣味地在心中想到。
当然，作为沙弗来的三好市民，李素自然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可怜姑娘吐得昏天暗地，他从柜台取出一些调酒用的薄荷叶，将其放于小钵里捣碎，然后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洛珈鼻前。
薄荷叶被捣碎后散发的刺鼻味道提神醒脑，显然是让洛珈好受了许多，她停止了呕吐，虚弱地抬起了头。
李素适时地又递过去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出少女狼狈不堪的妆容。
洛珈惊叫一声，捂着脸冲向了盥洗室。
李素耸耸肩膀，一脸无辜地开始收眼前的一片狼藉，大约十分钟之后，洛珈从盥洗室回来，恢复了一开始的精致妆容。
“感觉好些了吗？”李素一语双关地问道。
少女仍是残留着些许羞恼，只是幽怨地瞥了李素一眼。然而这个有心无意的插曲却是打破了最后墟界之中悲伤凝重的氛围。
“谢谢，”一直藏在手里的木春菊不知何时已然别在领口，洛珈认真地对李素说道，“无论如何，感谢你让我再次见到了玛格丽特。”
“这本就是我们交易的内容，不是吗？”李素微笑着，手中出现一枚水滴状的晶莹石头——那是洛珈在墟界最后落下的一滴泪。
“况且你已经付过报酬了，”李素说道，“但我个人表示很抱歉，因为这一场梦或许对你并不算美妙。”
“是否算美梦是由个人主观来界定的，”洛珈眼中隐隐有着晶莹，但笑容灿烂如黎明时分乍现的一缕日光，她笑道，“你给了我向玛格丽特道别的机会，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美梦。”
李素深深看了一眼，轻声道：“愿长夜终将破晓，纵使我们终将迈向死亡！”
洛珈的手抚在心口，眼中露出几分坚定，说道：“薪火不熄，扶光永燃。”
李素叹了口气，有点失望地小声嘀咕：“我就知道，洛伦佐那个老家伙不会那么好心帮我拉顾客。”
“薪火途径的超凡者，你是洛伦佐的弟子吧，”李素问道，“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加入扶光，”洛珈直视着李素的眼睛，目光坚定道，“我想跟上玛格丽特姐姐的脚步。”
玛格丽特啊，李素的脑海中浮现出那灰发的高挑身影，他虽然此前不曾认识这个少女，但少女牺牲前最后一句话，让李素确认了少女的身份。
她是扶光守望者麾下的一员，是和李素拥有共同理想的同志。
想到这里，李素心中涌起淡淡的悲伤。
“但这件事你不该对我说，洛伦佐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吗？”李素淡淡道，“你是他的弟子，你想加入扶光他应该不会拒绝。”
“导师是沙弗来的引导者，但你才是审判官，”洛珈诚恳地说道，“你的判断才是决定我是否能够进入扶光的关键。”
“我就是劳碌人的命啊！”李素哀叹一声，对着洛珈又问道，“你现在还能燃起薪火吗”
洛珈伸出了白嫩的手掌，赤金色的微弱火苗在掌心升起，飘飘摇摇但始终不曾熄灭。
李素盯着这缕薪火，在墟界之中的经历让他自认为对少女已经有所了解。
况且洛珈能够得到薪火的认可，这毫无疑问已经证明了她的品性之优良。
“毫无疑问——”李素伸出了手，说道，“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你，现在我们是同志了。”
“为了那终将到来的黎明。”
“人类薪火长存不熄”
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
当洛珈离去许久之后，李素将酒吧大门锁上，然后走到楼上属于自己的房间。
那是一间很小的静室，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外再无它物。
李素脱掉鞋子盘坐在床上，闭上双眼之后开始冥想，随着脑海中一轮金色太阳渐渐清晰，若有若无的召唤感凭空而来。
这种召唤感李素的精神力轻而易举就能切断，但他却并没有抵抗，而是随着这种联系将自己的意识投影过去。
一个极为庞大繁杂，带着炽烈温度的精神力量扫描过李素的意识，接着厚重低沉的声音传来：“认证通过，欢迎来到扶光之庭，审判者阁下。”
随着短暂的眩晕感之后，李素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一个宽大的会议厅之中。
古朴厚重是李素对这里的第一印象，这个会议厅周围竖着十二根直径一米左右的石柱，其上刻满象征太阳的纹路，而在石柱中间，则是一张足以容纳数十人的石桌，而石桌上方，一个指针走动着的巨大表盘镶嵌在穹顶之上。
大厅之中此时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身着白袍的老者坐在立在一根石柱边，专心致志研究着其上的花纹。
“洛伦佐，我就知道你会这里，”李素怒气冲冲说道，“身为引导者，你竟然把本职工作扔给我，然后跑到扶光之庭来研究石柱上的花纹！”
“李素，何必如此急躁，”洛伦佐却是笑呵呵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在东方的九烛帝国待过几年，那里的医师认为通常郁愤会损伤肝脏，年轻人肝脏不好，以后可不能在学院舞会上和心仪的女生喝酒了。”
李素一愣，他的父亲便是来自于九烛帝国，在他小的时候也曾和他聊过自己的故乡，青囊天君信徒的言论李素自然是听过的，只是——
“我从不喝酒，”李素冷冰冰地对洛伦佐说道，“况且我神秘学语言旷课挂掉了，斯蒂纳教授她对此很生气，为了重修，以后我大概率是没空去舞会了，虽然我以前也没去过。”
“年轻人没去过舞会这怎么行，”洛伦佐敏锐地抓住了李素话中的重点，说道，“你这样让身为教授的我很痛心啊，这样，我给你安排了一场舞会，好好去体验一下年轻人该有的乐趣。”
看着一脸诚恳和关切的洛伦佐，李素额上青筋直跳，说道：“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是资本家在给打工人画饼。”
“这可不是画饼，”洛伦佐满脸慈祥地说道，“这是教授对学生的关心。”
李素暗道我信你个鬼，你这家伙天天推工作过来，比资本家还心黑，早就应该挂在路灯上面。
于是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好。”
“不愧是我看中的后辈，”洛伦佐毫不在意李素的态度，眉开眼笑道，“经过研究决定，组织上有着一个重大的任务要派遣给你。”
“那就是好好接待从南边而来的客人——自然教会的圣女阁下。”
“自然教会的圣女，”李素的眼皮猛跳，说道，“这听上去又是一个大麻烦。”
生命之神的代言人，跑到磐岩之主的地盘，这怎么想都不简单吧！
“别担心，人家是代表月海之庭来联盟各大学院交流学习，可不是来砸场子的。”洛伦佐安慰地拍了拍李素的肩膀。
李素看着洛伦佐的脸，有点想一拳捶上去，他担心的难道是这个吗，他担心的是黄昏剧团等邪教的疯子，这种事情那帮家伙不掺和一手都对不起他们反人类的口号！
想象一下吧，自然教会的圣女在石心联盟的地盘遇害了，多么劲爆的新闻，沙弗来那些报社一定会爱死它的，而到时封面最大的图片估计就是李素懵逼惶恐的大脸！
他可不想这样，这种事情该是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做的吗？
但某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明显不这么想，他只是拍了拍李素的肩膀，给他灌了一口鸡汤：“我相信你能做到！”
然后洛伦佐身影一颤消失不见，只留下李素独自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