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黄昏剧团
中年士兵没有留下名字，他燃烧后仅剩下的一点灰烬也和焦黑的泥土混合成一块，无法区分。
洛珈拾起一块机甲崩裂出来的碎片，将它插在那一块地上，权当做是墓碑，三人肃穆注视了片刻，待稍有恢复，便离开了这里。
这里并不安全，况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得将这里的情况告知联盟和学院，”玛格丽特对着李素和洛珈两人说道，“但是魔能风暴隔绝了我们与外界的通讯，现在我们只有赶去附近的哨站，那里有能与外界联系的特殊设备。”
“我没问题。”李素点了点头，在墟界里改变梦境走向是会引起梦境逻辑崩溃的，他只需要在最后时候保证玛格丽特活下来，其余的他无必要并不会干涉。
而洛珈自从方才那名中年士兵牺牲之后，似乎就一直怀有心事，听到玛格丽特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看到洛珈这副模样，个子比李素还要高上半个头的灰发少女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洛珈，你不必为此而自责，你只是帮他解脱了。”
“我知道，”洛珈耷拉着脑袋，蔫蔫地说道，“我只是还不太能适应。”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用力揉了揉洛珈的小脑袋，温声说道：“等回去之后，去找洛伦佐教授开导一下，还有你不是一直想去石心之都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好玩上几天。”
洛珈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眉宇之间还是有化解不开的忧伤，而边上的李素听到玛格丽特的话之后，则是眼皮直跳。
这位姑娘，你现在就跟东方九烛帝国那戏台上的老将军一样，满身插满了旗子呐！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李素心中所想，草草安慰完洛珈之后，她继续领着众人向着存世级机甲的残骸方向走去。
“负责监控裂隙的七号哨站就在前面，它装备有抵御墟界侵染的魔能护盾，到了那里我们就能安全地休息了，等待军方派人来接应就好。”
随着玛格丽特的打气声，一座高塔出现在三人眼中，这塔目测足有三十几米高，外壳是银白色的高强度合金，顶部一块半人大小的魔晶撑起笼罩方圆数十米的淡蓝色护盾。
检测到了三人的身影，设置于高塔四周的自动机炮指向了它们，接着一道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音传来：“在通报身份之前，请站在原地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违者死！”
听到这句警告，李素三人老老实实站在了原地等待，不多时，一个穿着动力装甲的高大身影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咔擦一声，动力装甲的面罩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满是络腮胡的粗犷面容。
“我们是青玉学院的学生，执行任务时不幸被魔能乱流卷进了核心区。”玛格丽特走上前一步，掏出代表身份的信息卡，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观测到一些异常情况，希望能够借用哨站设备通告外界。”
面容粗犷的士兵接过信息卡，仔细核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说道，“身份没有问题，你们两个可以进去。”
他指着李素又说道：“但是你不行，身上一股子墟界的恶臭味，你是契约者吧。”
李素眼睛一翻，心中暗骂契约者是吃你家大米了，这么赤裸裸的针对。
洛珈小心翼翼地说道：“长官，这位先生他也是一名联盟士兵。”
“联盟士兵？”大胡子一愣，然后对着李素问道，“你的身份ID是多少？”
李素脸色一垮，心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具躯体的身份ID是多少，该死的墟界梦泡光安排身份又不给信息，他能怎么办，只好对着大胡子尴尬一笑。
见到他这副模样，大胡子冷笑道：“我看你身份是假，能哄骗两个学生，但可骗不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着，大胡子的手上出现一柄机械战斧，而两侧的自动机炮也瞄准了李素的身躯。
洛珈慌乱地拦在李素身前，对着大胡子叫道：“长官，他的身份或许有问题，但薪火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坏人。”
“小姑娘，人心最是难以预测，妄图毁灭世界的邪教徒也可能是抱着拯救世界的初心，”大胡子拿着战斧指着李素，说道，“这里是靠近裂隙的核心区，谁能保证神灵不会突然出现收取他的代价，留下一个被墟界侵蚀的身躯塌陷成裂隙？我们不能冒着这个风险，无论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好吧，好吧，”李素举着手，无奈地对着洛珈两女说道，“我留在外面，你们两个先进去吧。”
洛珈和玛格丽塔没有办法，只能对着李素点点头，便从魔能护盾打开的一个小口先行进去，只留下李素和大胡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长官，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李素被大胡子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心想这家伙应该不是取向又是什么问题吧，这看人的眼神和下城区那帮变态兄弟会的人一模一样。
“你很奇特。”大胡子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但奇怪的是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动力装甲的关节生了锈一般。
“该死的魔能风暴，该死的墟界浸染，关节总是卡死，又要重新上一遍油。”那大胡子低声抱怨几句，身子僵硬地抖动一下，伴随着咔嚓的声音，他的动作又顺畅起来。
“啊，舒服多了，”大胡子满意地叹了口气，说道，“让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吧，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的灵魂已经被墟界侵染到这种地步，但却仍旧没有堕落成孽物，难道是那些所谓的神明庇佑了你吗？”
“听上去你对神明没有丝毫敬意，”李素深深看了一眼大胡子，玩味道，“石心联盟自诩为磐岩之主的追随者，身为联盟士兵，你就算不是磐岩之主的狂热信徒，也至少应该保持有基本的敬意才是。”
大胡子的瞳孔短暂收缩然后又放大，不知道是不是李素的错觉，他总感觉在这双眼睛背后，还潜藏着另一个人。
大胡子露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说道：“正如世界必会迎来黄昏，万物也终将走向终末，哪怕是所谓的神明也会腐朽衰亡，我又何必对祂们保持敬意？”
李素的脸色凝重起来，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胡子弯腰施礼，动作夸张宛如舞台剧的演员一般，然后用咏叹调的方式说道：“黄昏剧团偃师，向您问安。”
……
在洛珈的认知里，废墟战场附近的哨站里总是有一股像是消毒水一般的味道——那是来源于锚定士兵们认知的安神药水，防止士兵们长期驻守在裂隙边上，导致被墟界侵染。
然而七号哨站之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味，像是上城区剧场里常有的那种香水的味道，洛珈心中顿时升起一丝疑惑，为什么哨站之中会出现这种味道，难道是士兵中有喜好打扮的女性么？
哨站之中到处都是白炽灯，但洛珈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有些昏暗，空气潮湿阴冷，而且哨站之中死寂无比，除了洛珈和玛格丽特的脚步声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洛珈，提起警惕，这里似乎有些古怪。”玛格丽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
洛珈觉得玛格丽特说得对，但心里却又抱着一丝侥幸，玛格丽特也没有来过核心区的哨站，万一这里的哨站都是这般古怪呢？
毕竟处于裂隙边上，士兵们的精神压力很大，由此诞生出一些怪癖，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这时，附近的广播突然传出声音：“两位小姐，请前往哨站顶层，站长在那里等你。”
洛珈看向玛格丽特，只见她悄悄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小心查探一番。
跟随着广播的指引，两人来到了电梯口，只见一名士兵僵直地站着，对着她们露出一个僵硬诡异的微笑，声调毫无起伏地说道：“两位，欢迎来到新的剧场，请随我来。”
洛珈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也被彻底打碎，七号哨站果然是出事了，而她们现在已经深陷其中。
只是现在她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和玛格丽塔眼神交流之后，两人默默跟在那名士兵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在嗡鸣中上升，甜腻的香水味越来越浓重，士兵则是沉默着站在昏暗的角落，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木偶？
一瞬间犹如闪光般的思绪撕扯开了蒙在脑海中的丝线，洛珈短暂地意识到自己和玛格丽特的行为竟是如此不合逻辑，她们提醒着自己警惕，却仿佛又遗忘了警惕，竟然如此轻易就决定进入到这哨站的深处。
薪火灼烧着胸口，洛珈的眼中闪过赤金色的光芒，接着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丝线在眼前交织，试图缠绕她的躯干四肢，这异常景象让她不禁后退一步，想要躲避丝线的捆绑。
似乎是注意到了洛珈的异常，玛格丽塔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时电梯门轰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大厅，这里或许曾经是会议大厅，但现在已然变成一间小型剧场，会议桌拼成的舞台之上，数名穿着深蓝色制服木偶呆立着，它们的手足之上皆缠满了透明的丝线。
“欢迎来到我的剧场，两位美丽的小姐，”灯光突然一盏盏亮起，一道瘦削的身影在舞台之后走了出来，对着玛格丽特夸张地说道，“好久不见，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他认识玛格丽特？洛珈心中一惊，看向身边的灰发少女。
玛格丽特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瘦削身影，眼神晦暗不清，她上前一步将洛珈拦在身后，冷声道：“好久不见，偃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