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鲜血之中起舞（二）
腥臭，潮湿，阴冷。
当李素再次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破破烂烂的盥洗室内。
四下看去，满是锈迹的水龙头没有关紧，水珠滴答滴答落进深褐色的木制水槽之中，而水槽之中之中湿气不散，长满了苔藓与蘑菇，散发着浓重的水腥味。
眼前的镜子上油脂形成的污垢几乎糊住了整个镜面，其边角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块缺口在镜子上辐射出道道裂缝。
但这残破的镜子仍然勉强发挥了它原本的作用，破碎的镜面中倒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满面胡茬，眼里是难以言说的沧桑与忧伤。
“这是我现在的样子？”
李素摸向自己的脸，而镜子里的中年男人也随之抬起了手，眼中透露出疑惑之色。
“这张脸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李素反应过来，镜子中这张赫然就是年轻一点的邦德，只不过看上去似乎缺少打理，透着一股颓然堕落。
话说邦德那老王八蛋呢？李素四下扫视，见不到那犬首怪物一点踪迹。
这家伙费尽心思把我引诱到这里，现在人却失了踪影，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还有我为什么现在又顶着他的脸，难不成我通过墟界进入到了他的梦境之中不成？
李素心中疑惑万分，他又想起失去意识前见到的那般场景，还有邦德最后说这里就是地狱，可现在怎么看也不太像吧。
这里充其量就算是个缺乏维修的厕所，臭不可耐算得上，称其为地狱还真不至于。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先四处搜集一下信息吧。
想到这里，李素扯了扯有些发紧的衣领，却恰巧瞥见胸口有着火烫的疤痕。
好吧，现在知道邦德此时至少是已经认识洛伦佐了，并且应该已经决裂了。
至于因为什么决裂，想来应该和邦德为什么退出扶光有很大关联。
整了整衣服，李素大步走出了潮湿阴冷的盥洗室。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浪，以及嘈杂吵嚷的人声。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小酒馆，和它的盥洗室一样缺乏维修，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盛酒的杯子也满是豁口与污垢。
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它的火爆程度，凡是能坐的地方基本上都坐满了人，客人们端着杯子谈天说地。
李素注意到，这里的客人大都是衣裳破旧，行为举止豪放粗鲁，不少人身上还改装过，义肢裸露着金属结构没有一点掩饰。
“呦，这不是老邦德嘛，怎么，终于愿意从那臭烘烘的厕所里出来了。”
一个满头刺青的大光头将酒杯在桌子上一顿，脸上露出粗俗的笑容。
“吃饱没有啊，没有，爷爷这里正好还有现成的。”
听到这般话，李素眼神森冷，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然而那大光头却没有注意到李素的忍耐，自顾自接着说道：“我说邦德，你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怎么就那么执迷不悟呢？
你说你以前跟着那帮古古怪怪的家伙混是为了啥，嘴里天天嚷嚷着解放下城区，要给所有人一口饭吃，可是你看你现在——”
大光头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与嘲讽，他嘿嘿一笑，接着说道：“现在的你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老狗，连厕所里热的都吃不上一口！”
李素冷声道：“你是在挑衅我吗？”
“呦，老狗也开始想要咬人了吗？”
大光头后面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站了起来，指着李素的脸唾沫星子乱飞。
“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说罢，他一挽袖子，向着李素气势汹汹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李素下意识想要调动魔能，然而体内却空空如也，超凡者的力量，契约者的力量，一瞬间似乎都消失不见——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这是怎么回事？李素神色一变，难道是邦德那个老家伙搞的鬼吗？
这时，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已经来到了李素的面前，满是汗毛的粗壮手臂紧紧抓住李素的衣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你现在跪下来磕三个响头，然后从我家老大的胯下钻过去，爷爷就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真以为没了超凡力量我就可以任人鱼肉了吗？
李素神情冰冷，两手合拢一瞬间抬起，将壮汉的手臂打开，然后一记正蹬狠狠踹出。
这一脚当真是狠辣，不偏不倚正好蹬到那壮汉的裆部，只听得仿若鸡蛋破碎的声音，那壮汉捂着下体跪倒，眼睛翻白浑身抽搐。
酒馆其余围观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感同身受般的夹紧了双腿。
“老狗，你敢伤我兄弟！”
那大光头坐不住了，手一挥，身边五六个壮汉瞬间将李素围了一圈。
“人多又能怎么样？”
李素嗤笑一声，双手缓缓拉开一个架势，混元如意，赫然是旧世纪东方声名赫赫的太极拳。
和薪火途径的超凡者不同，秘仪途径的超凡者都是一群脆皮法爷，三阶以下的身体素质甚至也就比普通人要强上一点点。
而契约者的力量，每使用一次，对李素来说其实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
总的来说，李素的身体素质尽管要比正常的超凡者强上一点，但在不使用契约力量之时，还是显得太过孱弱。
为了补全这个劣势，李素曾经没日没夜跟着洛伦佐学习了很久拳术，但与洛珈不同，李素最擅长的是以柔克刚的拳法，以及摔柔的技巧。
“怎么，老邦德，你是吓疯了，想要给我们跳舞求饶吗？”
大光头脸上带着狰狞与残忍，厉声叫道：“给我上，今天不把这老狗打个半死，他怕不是认清不了什么才是现实了！”
随着大光头话音落下，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壮汉便猛然扑了上去。
当先一个右手明显改装过，动力拳套裸露的机械结构流淌着黑色的机油，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力量向着李素的脑袋打去。
李素一个撤步，右手向外棚开，小臂旋转很巧妙地将力量引导到了另一边，这让那个壮汉一个踉跄。
而李素同时一个勾脚，将那壮汉一绊，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灰。
“这家伙不是已经是个废人了，怎么今天如此厉害！”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并着肩膀一块向李素打去。
见到他们一起上，李素也不正面与他们硬刚，一个翻滚到了桌子后面，顺手抄起一根断裂的桌腿。
一个莽撞些的直接推着桌子撞向李素，而李素一跳上了桌子，一脚踢到他的脸上，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另一个家伙乘机抓住了李素的脚，欲图把他从桌子上拖下来。
然而李素身子一沉扎住马步，那人憋的满脸通红，竟不能将李素移动分毫。
而李素的手也没闲的，一根棍子舞的虎虎生风，每一棍下去，就有一个壮汉捂着脑袋蹲下去，伴随着哎呦哎呦的惨叫声，不多时那些个壮汉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
还抱着李素腿的那人见到这一幕脸都绿了，看着李素低下的头，他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大哥，下手轻点成不，我怕疼。”
回应他的是李素毫不留情的一棍。
刚刚扑上来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想过？李素翻了个白眼，嫌弃地一脚将这昏死过去的壮汉踢开。
做完这一切，李素轻盈的跃下桌子，走到了大光头的面前。
大光头的脸上满是汗水，头皮上的青筋鼓起，整个身子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一般。
“老邦德，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你信吗？”
那张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艰难地挤出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你刚刚不是说的很开心吗？”李素似笑非笑道，“好像还说，要把我打个半死？”
“误会，都是误会，”大光头嘴唇颤抖，说道，“邦德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日最恨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你当我是傻子吗？”李素的表情冷了下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吧？”大光头也是认栽了，很干脆的说道。
“我也不难为你，”李素淡淡道，“你小弟怎么样，你就怎么样。”
话音未落，一脚已然势大力沉踢了上去，大光头顿时发出了他这辈子都不曾发出过的高亢尖叫。
这是鸡飞蛋打的痛苦，是男人完全无法忍受的惨痛！
看到躺在地上，神色很不安然的大光头，周围的人对李素投来了忌惮的眼神，而这，也是李素想要的效果。
在下城区，李素深刻学到一个道理，如果你不狠辣，那么麻烦就会源源不断找上门。
李素是个怕麻烦的人，而大光头一行人很不凑巧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不再理会躺在地上的这一群人，李素转身走到酒馆的柜台。
柜台后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干瘦老头，他似乎早就对类似的一幕熟视无睹，正漫不经心地用一块破布擦着脏兮兮的酒杯。
“你要来点什么吗？”看到李素过来，老头懒洋洋地问道。
“这里有什么？”李素问道。
“掺了水的酒，水煮的豆子，还有现烤的老鼠干，只有这些。”老头回答道。
这老头也太过实诚了吧，有这么做生意的吗？李素的嘴角直抽，他想不明白这家酒馆这样做为什么还能开到现在。
“给我来杯开水，”李素瞥了一眼老头手中满是污垢的酒杯，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用个干净点的杯子。”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白水，只有娘们和毛没长齐的小孩才喝这玩意。”
老头翻了个白眼，态度看起来十分恶劣。
“老家伙，你都往酒里掺水了，还跟我玩这一套。”
李素也是毫不客气，拿出几枚方才从大光头身上摸出的联盟币，拍到了柜台上，说道：“给我来点豆子也行，刚好填填肚子。”
见到了钱，老头一瞬间眉开眼笑，抢过几枚硬币，然后走到后面的厨房，端上来一盘黄豆。
李素拈起一粒豆子放到了嘴里，豆子是凉的，而且没有一点味道，很难吃，但李素还是囫囵咽了下去。
这具躯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李素能感受得到饥饿所带来的虚弱感。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懦弱的邦德竟然头一次这么硬气，难道是那群不切实际的疯子又回来了？”
就在李素狼吞虎咽吃着豆子的时候，老头却把脸凑了过来，很好奇的盯着李素看。
“难道我在你心中一直都是一个胆小的懦夫吗？”
李素对邦德现在的情况也很好奇，于是接上了老头的话茬。
“难道你不是吗？整个下城区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疯子，可怜虫，胆小鬼，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最后变成了一个怂包的废人。”
老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道：“以前你算是下城区的大英雄，但现在，你只是一条缩在厕所里的老狗。”
“你说的空想是解放下城区，让所有人都能吃上一口饱饭吗？”李素问道。
“哦，解放下城区，多么伟大的理想！”老头发出一声怪笑，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大光头一行人，说道，“看看他们现在是怎么样的。
你知道吗？他们以前便是你们的追随者，他们打开面包店，将食物踩在脚下，抢走了柜台里所有钱，然后将还剩下一点的残渣抛给那些快饿死的人。
老邦德，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高洁，像你这样愚蠢！”
李素听完这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捡着豆子，一粒一粒将这些寡淡无味的豆子塞到嘴里。
突然，酒馆的大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匆匆跑了进来。
“老爷，您在哪？”
那少年环视一圈，很快注意到了坐在柜台边上吃豆子的李素。
他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爷，我就知道您在这里，您快些回家吧，那群穿红衣服的怪人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