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鲜血之中起舞（一）
然而李素此时并不知道洛珈身上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视野之中，所有的事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色，杂乱的线条如雨一般坠落，一切的一切像是一个蹩脚的画家在挥毫泼墨。
“这里是……墟界？”李素看着自己的手，那里正在染上灰色，他明白，自己正在逐渐失去自己的颜色。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掉落到墟界之中？”
李素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自从上次他从洛珈的梦中得到那枚结晶之后，他被墟界侵蚀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了。
他四下看去，原本周边嘈杂的人群全都变成了没有颜色的阴影，拙劣地模仿着原主的动作，诡异可怖。
然而这个时候，鲜红的色彩在李素眼前跳动，仔细看去，那是一个犬首人身的怪物，全身皮肤裸露，狰狞可怖。
“这是什么东西？”
李素后退一步，伸手想要去掏自己的术杖，然而却掏了个空。
“怎么，认不出我了吗？”
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的人一般，犬首怪物的声音沙哑粗粝。
“你是邦德？”李素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邦德嘿嘿一笑，唾液从锋利的牙齿边滑下，他说道：“倒不如说，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
“真实的样子，”李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似乎隐隐回想起什么，但又模糊不清。
“你认为一个人要如何才能成为神灵的契约者？”
邦德抚摸着自己的身子，没有皮肤保护的肌肉组织不断渗出鲜血，但他却恍若不觉。
“绝佳的天赋，高洁的品格，坚强的意志？这些统统不是！”
邦德的眼中满是愤懑，他呻吟般的说道：“以神明的伟力，凡人的天赋再强也是无足轻重；高洁的品格？神明自己都不会具有，又何曾在乎；而坚强的意志，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够抵挡墟界的扭曲，凡人的意志脆弱的就像一片腐朽的枯叶落在火里！”
“这似乎和你之前表现的态度可不一样，”李素眯起眼睛，说道，“你好像很矛盾，一方面你敬畏着神灵，另一方面却是极度憎恨着祂们，难道是你被墟界扭曲了吗？”
“扭曲，不，我从来没感觉到有这么清醒过。”
邦德焦躁不安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说道：“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哦对，神灵要什么，祂们要的是你的灵魂，是你灵魂之中的各种感情和记忆！
你知道祂们为什么要这些吗？因为祂们也恐惧墟界，而这些能够帮祂们稳定自身不被墟界扭曲。”
“你疯了。”李素冷冷地说道。
“我疯了？不，我没疯！”
邦德如同疯子一般狂笑着，笑到身子都挺不起来。
“你知道我都付出了什么吗？”他说道，“我杀了我所有的下属，杀了那些深深信赖着我的人，杀了那些至死都以为我只是被墟界混乱了大脑，所以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抗的人！
我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之中，听着他们痛苦的哀嚎，而我却在欢舞，我想哭泣，可TM什么哭不出来。
因为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变成了一个怪物，变成了一条狗，这就是我付出所有才得到的‘恩赐’！”
“原来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墟界之中清醒过来。”李素又一次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
“我说了我没疯！”
邦德怒吼着，眼睛之中满是血丝。
“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我付出了所有，却得不到真正的恩赐，只能变成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却能得到神灵的宠幸，成为契约者！”
李素淡淡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是又怎么样，”邦德肆意地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到这里来吗？
数以万计的人们在此享受着美梦，而他们的精神足以构建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场域——那就是真正的地狱。
在这里，洛伦佐那个老家伙的薪火蔓延不过来，而等到那个小女孩死后，他与现实最后的联系也将被斩断。”
巨大的法阵从地上出现，早已铭刻好的符文开始发挥效用。
李素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束缚到了原地，任凭他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能移动分毫。
“阿南刻之缚，你怎么会这个法阵？”李素不敢置信地问道。
邦德抚摸着胸口的疤痕，那个疤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胡乱绘画的太阳。
“因为，我曾经也是扶光中的一员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法阵之外的一切开始扭曲，光怪陆离的景象乱闪，李素的眼前就仿佛是罩上了一个万花筒一般。
空气之中弥漫着硫磺味，浓重而刺鼻。
密密麻麻的阴影扭动着，如同秋天的树叶一片一片落下，他们穿过幽暗的森林，渡过满是冰碴的河流，还没到达对岸，便又是一群新来的幽灵。
一时间，叹息、悲泣与嚎哭的声音响彻无星的空中。
“他们是神明遗弃者，是尚未洗清罪孽之人，是你的未来。”
邦德桀桀怪笑，双手挥舞，像是指挥着自己的乐队一般。
他说完了这话，李素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巨门，屹立在这片泪水所浸透的土地之上。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
由我进入永劫之苦，
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
创造了我。在我以前未有造物，
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进来的人们，你们必须把一切希望抛开!”
李素看见这座门的门扉上写着这段文字，颜色黯淡阴森，他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地狱，一个臆想出来的地狱。”邦德回答道。
他的话音落下，灰黑的原野发生了强烈的地震，那剧烈的恐怖，让李素也不由得冷汗淋漓。
被绝望者泪水浸透的土地之上刮来一阵风，风中闪射出一道如鲜血般赤红的电光。
在李素失去所有意识之前，他看到暴雨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