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惊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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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讨人厌的贺居云

熙攘欢笑之声从无花殿里传出,贺居云透过南窗,见人影绰绰,有人饮酒,有人奏乐。

悦容来到南窗边,拉起独自喝酒的丛漉,将他推向翩翩起舞的妖群。

好一番热络景象。

他此生从未有过这般场景,他向来,是个习惯寂静清冷的人。打从出生起,被天神鸿矢捡来,养在隽焚山这个无人之境。

往后的几万年里,他从一团魔气,化为魔鹰,到初化人形,再到如今风华正茂时。这长久的时光里,他的生活里只有无尽的修行、修行、修行。无人同他说话,对他微笑。

他目之所及的风景,只有隽焚山层层叠叠的巨大山石,日出与云雾,和那条蜿蜒盘旋的魔河。

后来他出了隽焚山,入了紫洹座下成了大弟子。

因紫洹是个不喜应付人情的散漫性子,仙界那些个你来我往的小宴,佳节庆功的盛宴,他通通能避则避能推就推。

有道是:“与其跟那些个老东西觥筹交错、假意寒暄,还不如寻个人间的青山顶,晒着日头做个青天白日梦呢!”

如此,紫洹不去,贺居云便也理所应当地不去。

紫洹奇道:“你想去去便是了,管我去不去做甚!”贺居云言语淡淡:“没想管你,我何尝又想去应付那些人情?”

然后,他便也去寻个钟灵毓秀之地,修他的仙法去了。

后来他接任了仙君,除了仙君上任的洗尘宴他赴宴了,其余时间他几乎都独自匿在隽焚山修行,极少回过众仙云集的怀道七峰了。

整个仙界,也就只有秦禾与他座下的大弟子同他熟络些。

他面上对谁都彬彬有礼,心底却始终是个冷漠淡然之人。没体会过人之温情,也不会对他人付诸真心。

更何况,他现如今实打实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也极不能理解,当年他究竟为何会舍命救下阿慈。他因天神保护天下的需要而存在,此生便只为这一个目标活着,也只能为这一个目标活着。

贺居云一脸漠然地挪开了目光,离开了流曲镇。

亥时,馥海祈福碑前,贺居云与悦容在此赴约。

树影摇晃,月明星稀。贺居云瞥了眼香樟树林中面色不悦紧盯着他的丛漉,面不改色。

“悦容姑娘可考虑清楚了?”

悦容朝贺居云行了一礼,道:“五仙君,拜师修仙一事太过重大,恕悦容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在那之前,悦容有几件事一直不明,还请仙君赐教。”

“你说。”

“第一,天神从我还是胎儿时,就得知我对于修行仙法天赋异禀,请问天神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就这么不卑不亢地望着贺居云。贺居云突然觉着,她虽才千岁,却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沉着与睿智。就好像已经活了几万年那样。

也不知是否因她是阿慈转世的缘故,想来那阿慈应该就是这般女子吧。

他不露声色地胡说八道道:“是双雀玉簪。”

“仙君所说的天神予我的贺礼?”

“正是,双雀玉簪上有天神的灵力,会与一等一的天资卓绝者产生感应。你还是胎儿时,曾有位上仙带着此簪途径此地,那簪子一靠近若娘,就发出感应灵光。说明若娘腹中胎儿便是天资卓绝者。”

“仅凭这个?”悦容觉得他的话无法让人完全信服。

“不。”贺居云往丛漉那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往悦容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这上仙曾在你小时候又来过一次,帮你修好了风筝。待他第三次来时你已及笄,他便教了你几招仙法,给了你几本仙书。”

悦容听到这,瞳孔瞬间放大,急声问道:“你认识他?!”说完,她又紧张地看了看丛漉的方向,立马压下心中的慌张。

贺居云点点头。

事实证明,悦容确实是那修仙的好料子,因为她那几招仙法学得极快,运气行剑如行云流水般利落。

“仙君既然同他相识,连他教过我几招仙法的事都知道,那想必也知道他现在在哪,对吗?”悦容看向贺居云的墨绿眼瞳里,多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贺居云却是摇了摇头:“不知。他虽为上仙,但早已不挂名任何座下,是云游四方的散仙。我知道此事是因为,馥海流曲都是我管辖的地界,很多事情我想知道并不难。”

悦容的眸光淡了淡,须臾又恢复了正常。她又开口问:“悦容还想问问,五仙君为何屡次针对我们妖族?”

“针对?此话怎讲?”贺居云虽猜到几分,但还是佯装疑惑的样子。

“五仙君上任后,解除了紫洹山脉第十八岭的禁仙令,这我能理解,其它妖族人也能理解。”悦容说着,不知不觉朝前走了一步。

“但是自那之后,五仙君的座下仙总是屡次在紫洹山找妖族的麻烦,挑起事端,五仙君为何从来不管?”

“前段时间,更有甚者为抢一批灵果,将紫洹山的一只几百年小妖打成重伤,险些丧命,仙君你明明知道,为何任由弟子放肆?”悦容言语至此,有些激动,一双眼睛紧盯着贺居云,胸口因着声声质问微微彼伏着。

在悦容的心里,乃至所有妖族人的心里,紫洹同他这徒弟贺居云,犹如云泥之别,连放一起相提并论都辱没了紫洹。

紫洹在位时,是所有仙君里对妖族最为和善之人。他没有偏见,不论仙、人、妖,他都一视同仁。

那场七万年前的仙魔大战,魔族、鬼域起初并未祸及妖族,但数百万妖民仍自愿奋起抵抗,保护没有法力的弱小人族,也因此死伤无数。

而在这时,当时的妖君烙炆却叛变投靠了魔尊,妖族群龙无首,烙炆以一己之力导致三界伤亡更加惨重。

大战结束后,妖族也因烙炆之罪,举族被人间和仙界唾弃。

数不清有多少妖被迫离开自己的领地,到处逃亡、无家可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其中不乏老弱残孺,不乏全家战死、孤苦伶仃的独妖。

用人间的话说,妖族就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时,是紫洹将紫洹山脉第十八岭与馥海流曲地界借予妖族,默许他们长久地居住在这仙界的地盘。

他从不允许座下弟子挑起事端,在第十八岭与流曲镇都颁布了禁仙令。六万多年以来,居住在紫洹和流曲镇的妖都相安无事,民生安乐。

可自从紫洹卸任,贺居云上任后,他解除了第十八岭的禁仙令,默许仙族自由进入。这本无碍,毕竟再怎么说,这都是仙族的地盘。

可本来仙族中人,嫌少有看妖族顺眼的,自打那之后,紫洹山脉常有仙族人士挑起事端,找由头和妖族发生冲突,贺居云从来都不管不顾。

“你指的是……那只叫阿趙的猼訑?”

“不错,阿趙才五百岁,他们种了一百年才种出来一棵灵果树,而仙君座下的弟子们想抢那灵果,不仅砍了树,还把阿趙打得伤势极重,差一点就死了。五仙君你分明知道此事……”

悦容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双眼紧盯着贺居云,贺居云从那眼中看出了义愤,探究,悲伤,还有几分失望。

他沉默良久,不做回答。

待悦容和丛漉回到了流曲镇,众妖宴毕,正在果园里月下小酌。藤七首先看见二人,朝二人小跑而去,却见这两人一个静得出奇,另一个周身都是冷气,脸色都不太好看。

“小容容,丛漉哥,怎……怎么了你们俩?”

“嗯……阿兄和那个讨人厌的贺居云,打了一架……”悦容撇了撇嘴道。

“什么?打了一架?和贺居云?!”众妖齐声发出惊叹的叫声。

二人不愿详谈此事,众妖只好各自散去休息。这时有一个散仙扮相的女子,却绕过树藤屋往外走去,丛漉见状,悄悄跟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