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邻居
李枫刚在院里和王尧玩耍完,推门进屋,一股饺子香飘入鼻孔,这是韭菜馅儿的,他最爱吃。看见姥姥和妈妈还有另外两个人正在包饺子,原来是大姑父和大表姐来了,李枫叫了一声“姑父”,大姑父笑着说:“这小子又长高了。”大表姐也冲李枫微微地笑了一下。大姑父穿着军装,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显得很深。大表姐很文静,虽然长得没有二表姐漂亮,但更有姐姐的样子。现在大表姐就是一个人干两人的活,手脚很麻利。李枫进到里屋,静等着美美地吃上一顿饺子。
“刘凤兰实际上就是一个大流氓,这次只是开除她党籍,便宜了她,要不是因为孩子,这次非判她刑不可。”李枫知道大姑父是在说大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还是算了。”爸爸说道,姥姥和妈妈也附和着。小李枫不由得纳闷儿,漂亮和蔼的大姑姑怎么会是流氓?流氓不是最坏的人吗?女流氓都是头发有卷儿而且还抽烟的,“你不知道她干的那些事,复员后她的相好都超过了一个班。”大姑父愤愤说道。
这顿饺子吃得痛快,李枫也是饿了,简直是狼吞虎咽,妈妈劝他慢点吃,姑父笑着说:“难怪他长得这么快,都快赶上小刚了。”小刚是小表哥,姥姥笑着看着李枫说:“我就爱看他吃饺子这劲儿。”李枫吃饱了,放下碗筷。姥姥对他说:“要是吃饱了,就把家里刚腌好的辣白菜给文轩和王尧家送去,我答应他们的。”李枫巴不得再去找王尧玩儿,赶忙拿起装着两大饭盒辣白菜的网兜,冲大姑父和大表姐点了一下头就出了门。
他先是到隔壁,将一饭盒辣白菜交给了文轩的妈妈孙奶奶,老太太接过辣白菜对李枫笑着说:“替我好好谢谢你姥姥啊。”李枫答应着,一溜烟儿跑到王尧家。王尧一家人正在吃饭,李枫掏出饭盒递到王尧面前说:“给。”王尧和两个姐姐的眼睛里立刻放出了光,伸筷子就抢着吃起来,王尧的干妈亦笑着说:“谢谢你姥姥。”原来王尧的父母是老师,因为工作忙,在王尧八个月时就把他寄养在这里。这家姓高,老太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老太太的老伴儿早就不在了。
辣白菜果然受欢迎,一盒辣白菜一会儿工夫就一片菜叶都不剩了。王尧看来还没吃够,不停地咂摸着嘴儿,二姐举起筷子说了他一句:“再咂摸嘴儿揍你。”王尧吐了一下舌头,李枫说:“爱吃我再让我姥姥给你做。”“不用了不用了,他们永远也吃不够你姥姥做的这口儿。”王尧干妈道。这时王尧吃完了饭跳下床就要和李枫出去。“把嘴擦干净再出去。”二姐冲他吼道。王尧赶紧拿桌上的抹布擦了下嘴,一溜烟儿和李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听见文轩的房间里传出了小提琴的声音,他俩知道文轩这是又在练琴了。俩人推开文轩的房门,“文轩哥”“文轩叔”王尧和李枫叫道。文轩笑了一下点点头,这两个小孩儿经常来他屋里,他也愿意和他们逗逗趣。“给我拉一下吧,文轩哥。”王尧央求着,文轩将小提琴交予王尧,王尧拿起来乱拉一气。“真难听。”文轩说道。“我也要拉一下。”李枫伸手管王尧要琴,王尧刚要递给李枫,却被文轩抢了过去,“文轩叔给我也拉一下。”李枫冲文轩恳求道,文轩好像没听见。王尧说:“文轩哥不给你拉。”“瞎说,上次文轩叔还给我拉了呢。”“上次是因为你爸在。”文轩说道。王尧哈哈一笑,“怎么样?”李枫低着头走出了文轩的屋子。谁稀罕你的小提琴,我爸爸还教我拉二胡呢。李枫心里愤愤地记下了这一幕。他还记得有一次文轩叔走出院子,他就一路跑着跟着文轩叔,文轩叔发现了就让他回去,李枫不听,文轩叔就狠狠地掐了他屁股一把,他哇的一声就哭了,真疼啊!他有点儿恨文轩叔。
走出小院,李枫看到两个人影在前边走着,原来是这一带打架很厉害的皮五和小顺子。李枫一路跟上,走到前面的中学,俩人翻墙而入,李枫也费劲地翻墙跟上,两人见是邻居小孩儿也没在意,走到一楼的一间教室旁。两人蹲下,李枫跟着蹲下,里面正在上课,门上有一个破洞,皮五隔着破洞对里面的一位男同学说:“嗨,哥们,借笔使一下。”“我正用着呢,现在给不了你。”那位同学说。“他还挺贼。”皮五跟顺子说道,“上回我在这里借出一杆金星笔就给全毁了。”李枫吓了一跳,转身离开了。
文轩喜欢王尧不喜欢李枫,因为自己的母亲和李枫的姥姥有矛盾,再加上王尧的父母都是教师,而李枫的家里除了李枫的爸爸是医生,家里其他人没什么文化,所以文轩对于这个家庭有些偏见。自己虽然也是一般家庭,但就说他家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年轻人有几个会拉小提琴的?这把提琴是自己上班后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看着教材摸索着拉,相信有一天自然能拉出个模样,当然要耐得住寂寞,先把练习曲拉好。文轩将王尧也打发出门,又一板一眼拉起练习曲来。
王尧出门来寻李枫,到了李枫家门口唤他出来,正好李枫从外面进院。王尧说:“明天咱俩去王府井书店吧。”李枫一听,眼睛放了光,他最爱去书店了,曾用舅姥爷给自己的压岁钱买了不少好看的小人书。“好啊。”李枫兴奋答道。说完,两人又去王尧家拿出两根棍子,在王尧家前面的空场练起了棍法。王尧在《水浒传》里学了三十六路棍法,教给李枫,李枫马上就学会了几招,他也想买一套《水浒传》。
第二天,两人从南城步行走到了王府井书店,李枫就是奔着买《水浒传》去的,这里果然有这套书,于是他毫不犹豫花了两元钱买下。王尧没有买书,因为姥爷的书房里什么书都有,他买了两根毛笔和一块墨,要回家练毛笔字。他很羡慕教小学语文的张老师能写一手好毛笔字,并将墨迹挥洒到折扇上,讲课时眉飞色舞,手中挥舞着折扇讲课,“研磨三缸水,一点赛羲之。”这小老头上课时边摇着扇子边讲王羲之的典故,王尧觉得张老师真是潇洒,那满嘴文气真是让他羡慕极了。
回到家后李枫忙不迭开始读《水浒传》,那一回回的故事简直让他牵肠挂肚、茶饭不思。从此李枫写完作业就有了事干,他一头扎进《水浒传》里拔不出来了。这本大书跟小人书不同,虽然有很多生字不认识,但也能明白意思,读完一遍李枫觉得不过瘾,居然拿起笔抄了起来,没多久就抄完了一回。
王尧却开始练上毛笔字了,他拿了自己写的字请张老师给他指点指点。张老师非常高兴,拿了一本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在上面标出几个字让王尧先练着。王尧很认真地练习,没过几天又拿给张老师看。张老师说:“写得不错,这字就算有样了。”
在王尧和李枫两位小朋友都在忙着的时候,文轩还是在拉琴,拉琴让他享受。他喜欢安静,工厂里工友们的大嗓门儿让他觉得太粗俗了。文轩是寂寞的,尤其是当黑夜降临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女朋友。人家介绍的对象倒是见了不少,可没有一位看上眼的,主要是他觉得女方大都文化素质偏低,文轩是宁缺毋滥。
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是李枫的父亲李大夫推着自行车进院在和母亲打招呼。听到李大夫的声音,文轩心里感受到一股暖意,李大夫为人和蔼善良,又是热心肠,前两天说给自己介绍对象,文轩正憧憬着呢。
小院的胡同口是一家修车铺,修车铺旁边是一家百货店,店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这里是大家打牌、锻炼和下棋的地方。这里打牌和别的地方不同,8个人算一局,观牌的团团围住观瞧,十几副扑克牌混在一起,每个牌友手里的牌都攥不过来,一出手就是10个A、20个王狂砸一气,那气势真像打仗。打牌的起劲儿,看牌的也过瘾。不过王尧和李枫小孩儿们对打牌不感兴趣,他们喜欢看小树林里的练家子,两人在《水浒传》书中摸索出一套棍法还觉得不够,他们要找师傅学全套的武术。
这一天两个人吃完饭来到了小树林,见一位大汉正在树林里练鞭,旁边蹲着一位中年人在指点着他。“这鞭子出去应该再斜一点儿,鞭梢才不容易防。”大汉照着说的做了一遍,中年人点点头。王尧、李枫听得入神也蹲在旁边看。“我出一式看你怎么攻?”说完中年人站起来亮了一式,身子半蹲,左手掌心朝外,右臂半抬起掌心向前,大汉看了半晌摇摇头。中年人笑了笑说:“我前天上王四家去,也与他哥俩切磋这式,他们哥俩也觉得难破。”王尧、李枫张大了嘴巴。“改天再聊吧。”中年人与大汉打个招呼骑车走了。李枫说:“他武功高强,哪天咱们拜他学艺吧?”王尧点点头。俩人出了小树林,见25路公交车停下,一群人下了车。“王老师。”李枫说道。王尧果然见教算术的王老师胖胖的身子从远处走过来。今天王老师穿着条花裙子颇显眼,俩人连忙躲闪,但王老师眼尖已然看到,她也不理这二人,径自朝前走。俩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王老师的身子似比先前扭动更快,直到进了学校门。
学校前面是一个小卖铺,二人走进去想买糖吃,看见前院的马叔正在柜台前,二人叫了马叔,马叔笑笑。他是来买散啤酒的,售货员将啤酒递给他,他在柜台前就喝了起来。李枫和王尧二人要了奶油糖正要结账,马叔扔了钱给柜台,二人忙谢马叔,马叔摆摆手,二人出了店门便回家吃饭。
王尧和李枫进了院,见文轩正在打枣,文轩奶奶坐在旁边看着。文轩一竿子下去,许多枣儿掉落在地上,二人忙帮着捡。这棵树的小枣特别甜,是文轩奶奶的父亲前清时花了三个铜板买的。小树苗长成了大树,每年枣儿长得好,润甜着小院的邻里,它也是小院的标志物。二人的手里都捡满了枣。奶奶让文轩拿来两个布兜给一人装了半兜子,“回家吃去。”奶奶笑着说。“谢太奶奶!”二人一阵风似的跑回家。
这时,文轩的三哥树轩带着新嫂子进了院,见着枣子赶紧帮忙收,三哥瘦小猴样,三嫂胖高,戴个眼镜。嫂子说:“正想吃这口呢。”三哥说:“我马上去洗。”文轩收竿,“回来的真是时候啊!”嘟囔了一句,哥嫂仿佛没听见似的进了屋。
李枫奶奶正在王尧家聊天,看着院里的情景说:“这树轩是怎么找到这样媳妇的?比他强太多了。”王尧干妈道:“听他妈说,插队时经常给人家买东西,还往人家包里塞钱。”此时王尧早已洗完枣子狂嚼起来。
文轩见对象的日子终于来了,地点是在天坛公园。天坛公园距这个小院很近,一阵风来似乎就能嗅到天坛的老松香,附近的人们都爱到天坛公园遛弯,这里更是年轻人交友见面的首选之地。据李大夫介绍,这位姑娘是在外汇管理局上班,工作不错。文轩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就骑车出发了,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一米七五的个头,新理的头发,皮鞋擦得锃光油亮,关键是还有一块新买的大上海手表。前两天买回来时似乎整间屋子都闪着光,戴着表他在门前的窗口秀了秀,正好赶上王尧和李枫两个小孩路过,那神情也是羡慕的。
到了公园门口,文轩把自行车放好,他四面观望。今天的天气很好,不一会只见李大夫推着自行车和两个人出现了,那是姑娘和介绍人。等到近前看清楚,姑娘脸盘黑胖,显得土气。李大夫介绍完彼此就和女方的介绍人走了。
文轩心里面已经放弃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女人,而姑娘对他却颇感兴趣。走在天坛的石板路上,姑娘一个劲问这问那,文轩心不在焉地支应着,心里却惦着早点回家,于是不到半个小时,见面就草草结束了。
回去后文轩跟李大夫说感觉不甚理想,李大夫就给那边传过话去,没想到姑娘不死心,托李大夫转交给文轩一封信,别看姑娘的颜值一般,文笔却真好,字迹也娟秀,信里道尽了对文轩的渴慕之情。文轩看完颇为感动,但也难动摇他的放弃之心。于是他给姑娘回了一封信,谎称自己时间很紧张,除了工作还要在家照顾年迈的奶奶。信刚发出去不久,姑娘的回信紧跟着又来了,姑娘热情洋溢地说要跟他一起分担照顾奶奶的劳作。
文轩是有一位年近90岁的奶奶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但照顾上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倒不是家里有别人照顾,而是基本上谁都不管。文轩的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文轩的母亲自打进门就对文轩的奶奶有意见,嫌她对自己的妯娌比对她好,于是就对老太太格外嫌弃,因此文轩兄弟姐妹们也就随着母亲一起对奶奶分外冷落,但这不妨碍文轩拿奶奶做挡箭牌去拒绝姑娘。但是看在姑娘热情的份上,文轩答应再见一次面,除了感动,还有一些莫名的心思在推动着他。
这次见面还是定在天坛公园的傍晚,天气依旧很好,此时月亮刚刚升起来,被暗蓝的云笼罩着,时隐时现。暮色笼罩着红墙、老砖、暗绿的松,天坛的味道是古典的,一阵阵的松香自黝黑的松林里传来。
姑娘今天的打扮与上次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文轩简直是认不出了。不知道她是怎么化妆的,眉眼居然都变得不一样了,她一身的裙装很薄,半明半暗,不知名的香水味道让文轩心动。文轩与姑娘走在坑坑洼洼的老砖小径上,听着姑娘轻声细语地说话,身体里竟有了异样的感觉。当姑娘再次表态可以与他分担家庭的忧愁时,文轩还是强调着时间的紧张和各种困难,在一颗老松下,姑娘停住了,正色对文轩道:“对于一个女人,你到底图的是什么?”文轩觉得姑娘看透了他,突然莫名激动了,一把搂住姑娘吻了起来,姑娘也热情配合着。周围的松树非常静谧,垂首不语,但发出的丝丝的凉意却消弭着文轩身体里的热度,月儿在云中隐去了。
这位姑娘最终还是被文轩放弃了,她的颜值和身体对文轩的吸引力不够。文轩觉得颜值或身体条件起码要有一样吸引他才好,这位姑娘颜值低就不用说了,身体条件与文轩的喜好也有一定的距离。文轩喜欢丰腴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而这位姑娘的皮肤颜色太黑。那次的冲动姑娘虽然迎合得热烈,但难以让文轩身体的火焰长燃,一时的冲动代替不了爱慕,当姑娘最终明白文轩的心意时也就彻底死了心。
文轩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李大夫,李大夫温言抚慰。没过多长时间又托人给文轩介绍了一位税务局的姑娘,这次约会的地点定在了中山公园,这位姑娘要比上次的那位清秀很多,她个头适中,披肩发,眼睛亮而灵活,文轩乍见时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姑娘的话不多,但从只言片语中文轩感觉到她的知识很贫乏,随着交谈的深入也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热情。当走到一片树林旁,文轩故伎重演,一把抱住了姑娘,但姑娘使劲推开了他。文轩感觉姑娘的力气很大,他非常尴尬,热情也被瞬间浇灭了。姑娘再不多言,转身离开,这次的见面戛然而止,文轩好不沮丧。
李大夫得知了文轩这一次的情形,再也提不起热情为他张罗对象了。文轩很沮丧,好多介绍人都是像李大夫这样,介绍几次不成就对文轩灰了心。文轩见过的对象已经超过两位数了,居然没有一位中意的,老天真是不开眼。每当想到这里文轩就不免叹息,于是就用小提琴疏解自己的愁绪。每当夜深人静躺倒在床上,文轩总是有种对异性的幻想,他这个习惯已持续了几年。
李枫吃过饭去找王尧,王尧的两位同学正在屋里,但是王尧没在。李枫认识这俩人,男的叫张长河,女的叫刘小玉,张长河正趴在桌子上,刘小玉摁着他的脖子欺负他。王尧这时进门,喊刘小玉赶紧写作业,王尧是小组长,写不好老师要说他的。李枫觉得刘小玉很好看,想单独和她玩儿。刘小玉显然对王尧不满,噘起了嘴。李枫出去等小玉,不一会小玉写完作业出来,李枫喊小玉,装作同情的样子说:“王尧真不好,他不应该说你。”小玉点点头,李枫说咱俩去玩儿好不好,小玉又点点头。李枫说:“咱俩去房后面玩儿骑驴?”小玉摇摇头。李枫说:“那我不跟你玩儿了。”小玉噘嘴走了。
李枫感到无聊,一路找好玩儿的物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二条胡同刘小玉家的院门口,院子前边有一个水龙头,平时大家都在这里打水。看没人打水,李枫过去将水龙头拧开玩儿水,突然背后一声断喝,“不许糟蹋水。”李枫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小玉的姥姥,说着话朝他快步走了过来。李枫听姥姥说过这位老太太以前是妓女,李枫连忙躲开,等她进屋以后,李枫又偷偷潜了回来,将龙头偷偷打开,将嘴伸过去吐水玩儿。李枫突然听到一声骂,紧跟着觉得身上一凉,老妓女将尿盆儿里的水泼在了李枫身上,李枫转身就跑,身后边全都湿透了,李枫不禁心里暗骂老妓女。他从地上捡了个小棍儿,跑去二条胡同玩儿。
在胡同里,一群大孩子正在老地主家门口聚集着,一边高声喊叫一边敲门。老地主把门关得严严的,大孩子中小钟子走过来要用李枫的小棍子,李枫不给,小钟子劈手抢去,用棍子捅开门上面的窗户,几个人抓起土往里攘。老地主出门颤巍巍地说:“不要扔了。”众人不住手,李枫不忍,拿回棍子转身走了。到了另一条胡同,见雅克等几个孩子在胡同口玩儿骑驴,李枫兴冲冲加入。“钻卡巴当。”雅克说了一声,李枫钻进雅克的两腿间,雅克死死夹住李枫的头,其余几个孩子从后面助跑着往李枫身上骑。李枫的身体要禁得住三个人的重量,前面的雅克又死死地夹住他的头,他使劲摇晃,最后一个孩子从他身上掉了下来,于是那位孩子要当驴,但那孩子却转身跑走了,李枫没追上,只得悻悻回了家。
回到家,李枫跟姥姥说了刚才老地主家发生的事,姥姥叹了口气:“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死了怎么会好?”小李枫不解。“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用受罪了。”姥姥说。“我怕死。”李枫要哭出来。“可谁也替不了你呀。”姥姥说着就去忙了,小李枫却有了莫名的恐惧,晚上睡觉前还在想,死了怎么办呢?于是就贴紧姥姥,但想到了王尧充满阳光的笑,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文轩下班回家,走到胡同南口见皮五等一伙小痞子正在那里抽烟闲聊,迎面走过来小顺子,后面还跟着一位大辫子的姑娘,姑娘低眉浅笑,小顺子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带姑娘进院子。文轩听见皮五说:“丫每回都能带回一个漂亮的。”旁边国梁说:“丫有绝活吧。”文轩气闷,不一会儿走回家,父母已吃完饭,便进厨房端起冷饭菜来闷吃。
王尧和李枫又来到了小树林寻武术师傅,小树林里众人排着长队等着气功师傅发功治病。见一老太太刚被治完与旁人聊天儿,“管用吗?”旁人问。“管用,头疼了好几天了,他一下子就给我弄好了。”小哥俩对气功不感兴趣,他们要寻武术师傅,终于在小树林的尽头寻到了那位师傅。那位中年人正在教两个小伙子出拳,两个人到了近前怯怯地说道:“师傅,我们想跟您学武。”师傅停下手打量一下,“好好念书吧。”说完再也不理他们。
俩人无奈出了树林,走到车铺。李枫见爸爸医院的胡叔正在这里,他最喜欢李枫,李枫叫胡叔,胡叔笑着说哪天骑车带他出去玩儿。车铺的火叔正在给胡叔修车,“听说文胜买了一辆凤头?”胡叔说,“听他吹牛皮,我还买伏尔加呢,他能买一辆凤凰就不错了。”众人笑。火叔说:“这年头吹牛皮的太多,你看九队那边的牛肚皮都特亮,那都是吹牛皮吹的。”众人大笑。
三哥带着新嫂子回来了,真是比三哥强太多,文轩心里想。嫂子穿了一件两臂全露在外面的布拉吉,圆润高大,简直比三哥的身材大了一号,虽然戴着一副眼镜,但眉眼是俊秀的。文轩妈却在背地里摇头,穿得那么露!文轩的心里有一丝悸动。嫂子来了就住在了家里,家里显得很挤,一家人不由得又怨向了文轩的奶奶。老太太明白,没事就拖着两只小脚去院外闲坐,她盼着大儿子那一房的孙子孙女来,那一房的儿子儿媳早死了,于是她就对那几个孙子孙女多关心些。那几个孩子都争气,在外面做着大事,比这一房的孙子孙女强,只是都太忙,平常顾不上她,周末过来看看她。她想他们。
王尧在小学运动会上拿了60米短跑第一名,成绩在区里也是名列前茅的,李枫很羡慕。虽然他个子比王尧高,但就是跑不过王尧。王尧入了学校的田径队,还被体校的教练挑中每周去训练两次,早晨田径队训练跟着体育老师去跑龙潭湖,一圈下来几千米,王尧努力跟上大孩子的步伐。龙潭湖离家不远,王尧随队出发,朝阳慢慢地变强烈,街道行人也越来越多,王尧是饿着肚子在跑,早晨来不及吃干妈做的早饭就出发了。炸油饼的香气阵阵袭来,王尧的肚子在叫,看到路边一个穿红运动服的姐姐蹦蹦跳跳地走路,小刷子在脑后左右甩动,王尧觉得好看,“快跟上。”老师吼道。王尧赶紧跟上,地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的,这是他一直走路的姿势。后来王尧知道了那位姐姐叫华姐,是体校练跳高的。
胡叔骑车带着李枫出去玩儿,胡叔还没有成家,住医院集体宿舍,有时来李枫家吃饭。胡叔鹰钩鼻小眼睛,李枫觉得他像一名演员。胡叔带着李枫一路骑车,还一边问李枫饿不饿,李枫点点头,于是胡叔在西四包子铺前停下,买了包子爷俩吃。李枫特别爱吃醋,趁胡叔一个不注意端起醋碗就喝。胡叔笑道:“你小子这么爱吃醋?”又给李枫倒了半碗,李枫一仰脖子全都灌了下去,胡叔和旁边的客人哈哈笑。
李大夫在家摆弄着录音机听广东音乐,他买了几十盘录音带,一盘一盘往里灌,听完一盘拿起胡琴跟着乐曲一块儿拉。文轩凑了过来,李大夫点头示意。“您最近去工人俱乐部了吗?”文轩问道。“下周去。”李大夫放下胡琴。“您能带我去吗?”文轩笑问。“咋了?你也想加入?”文轩点点头。“好吧,下周一起去。”文轩笑着说谢谢。李大夫德高望重,因喜爱文艺,与这方面的人多有交往。区工人俱乐部有文艺队,跳舞唱歌的加上乐队都与他熟,文轩想通过李大夫的关系加入乐队。但李大夫心里却不认可他的水平。
文艺队的乐队指挥住在小树林边的一栋房子里,晚上李大夫带着文轩前往,正碰上指挥出来倒垃圾。文轩见过他,在区工人俱乐部排演的《枫叶红了的时候》里饰主角。他见到李大夫很客气,热情让进屋。家里老婆孩子都在,孩子在地下玩儿球,指挥老婆美得让文轩不敢直视。指挥掀起炉子上的锅盖,里面是一锅炒熟的胡萝卜,拿了酒杯招呼二人喝酒。夫人又端上两碟小菜,她的身体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气。李大夫说明来意,指挥让文轩下周去先试试琴。文轩小声答应。
饮完酒告辞出来,月上柳梢,风儿凉爽。“他夫人是干啥的?”文轩问道。“她父亲是司令,她以前是文工团跳舞的。”风里似乎传来那一阵裙香。
李枫的头发长了,姥姥让他去剪,李枫不肯。姥姥说再不剪发就成长毛拉子了,李枫不懂什么意思,知道不是好话,还是不想去。姥姥又说再不剪晚上睡觉时我给你剪了。爸爸说:“走吧,正好我去刮刮胡子。”李枫无奈地随爸爸去理发馆。
理发馆一站地许,李枫随爸爸进了理发馆的门,里面有三位师傅,两男一女,热情地跟李大夫打着招呼。女的尤其热情,摸着李枫的头问长问短。李大夫让李枫叫红姨,说是老街坊。另外两位都是50多岁,一位是瘦子,下巴上有一颗大瘊子,上面一撮黑毛很长;另一位是白短发的胖子,眼睛很大,充满了笑意。
红姨给李枫理发,胖子给李大夫刮胡子。胖子问:“李大夫今天看报纸了吗?”李大夫说没有,这时窗外一中年人隔窗叫道,“王师傅上报纸了,真了不起呀!”李大夫说:“啥?”王师傅拿了一张当天的《北京日报》,让李大夫看其中一个版面,上面配有王师傅的理发照片。李大夫说:“王师傅了不起呀,成劳模了,向你学习。”王师傅放下报纸在牛皮荡刀条上蹭着刮脸刀,“没什么,还要努力。”说完,涂上泡沫,开始给李大夫刮胡子。李枫觉得好玩儿,“我也要刮胡子。”李枫叫道。“好啊,我给你刮。”红姨说着将泡沫涂了李枫一脸,众人大笑。
回到家里,李大夫说看见了老邻居小红,姥姥问她家人怎么样?李大夫说没问。姥姥说小红爸爸是后爹爹,李大夫没说话。
王尧去商场买肉,队伍排得很长。卖肉的大姐很漂亮,圆脸,皮肤很白,眉目如画。王尧觉得她就像是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王尧喜欢看她切肉的样子。正排着队,只见前面吵吵嚷嚷,原来是小痞子皮五在加塞儿,有人说他,他竟还怒了,把人揪出来要打。这时只见一个身影斜刺里出来让他放手,王尧一看原来是小树林里没拜成的师傅。皮五愣愣地看了师傅一眼,放开那人,冲着师傅吼叫。话音还没落,人已经飞到了门口,原来是被师傅踢了一脚,皮五艰难地站起来说了一句“你等着”就跑了。王尧张大了嘴巴。
王尧去体校训练了,不练毛笔字了。张老师不高兴,说他干什么事只是三天的热乎劲儿,干不成大事。
去体校的路不远,王尧每次都是走着去再走回来。今天去体校训练了两个小时后回家,回家的路王尧故意慢慢走,他胡思乱想着:《水浒传》中的关胜和林冲到底谁厉害?我长大了计谋要赛过诸葛亮。走到了护城河边,迎面碰上了一群大孩子,王尧看着眼熟,想起是自己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唉!是这小子!跑步第一那个嘿。”一个大孩子喊道。几个孩子上来围住王尧,喊话那位上来就给了王尧一记耳光,一下把王尧打蒙了。“你不是跑得快吗?跑啊。”几个孩子围着他跑不了,又不敢用《水浒传》里的招式还击,只有护住头蹲下,几个大孩子戏耍够了才让王尧离去。王尧一路哭着回了家。
到家后干妈正忙着,二姐也不在,王尧连忙洗了把脸,将泪痕洗掉,在镜前仔细看自己的脸,脸颊上有一个小口,脸好像有点歪,是不是被打的呢?王尧嘀咕着。这时正好二姐进屋,发现了王尧的异样,拉过王尧。王尧躲闪着,但被二姐使劲拉转过身,“这是怎么弄的?”王尧低头不语,“是不是叫人打的?”王尧还是不说话,“快说怎么回事?”王尧哇的一声哭了。这时干妈也闻声进了屋,王尧这才断断续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二姐杏眼圆睁,“你还记得那几个人吗?”王尧点点头。干妈说:“明天你去学校找找老师,看是哪几个孩子?”二姐摸了摸王尧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二姐叫了男同学愿生随王尧一起去学校,让王尧带他们去找打他的学生,王尧记得他们是哪个年级的,在楼道里王尧找到了那个为首的男生,那男孩儿见这架势转身欲跑,被愿生劈头抓住,顶在墙上,教训了一顿。
这时老师也跑来了,赶紧拉开二姐和愿生,让大家都去办公室,到了办公室二姐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声斥责。老师问明了事情的究竟,对二姐说有事情可以找老师,不能这样报复。二姐说:“你们要是能教育得好,我弟弟也不至于挨打!”老师见二姐这气势,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高年级同学打王尧在先,所以老师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
愿生跟王尧说:“跟我练拳吧。”王尧点点头,于是晚上王尧又开始跟愿生练拳。愿生练的是大成拳,每天早晨五点起床,蛇形步从南城走到府右街,常年不辍。王尧这次没有叫李枫一同前往,他怕愿生不爱教。晚上吃完了饭,王尧从家里出来奔愿生家,地上映着他的影子,照样还是一左一右的晃荡。王尧想,今天这个日子,我今后还记得起来吗?
愿生让王尧先练腿,扛住腿,将王尧顶在墙上,一点一点往上顶。王尧觉得越来越疼,顶到一半时赶紧叫停,愿生将腿放下,说:“师傅以前是将我的腿一下顶到墙上。”王尧吐了一下舌头,“我不敢那么对你,你二姐会要了我的命。”愿生说。“能不能先教我招式?”王尧问。“练武不练功,那是一场空。”愿生说,“先教你几个简单的招式吧。”王尧学了几式。“回家练熟它。”愿生叮嘱。
文轩去了文艺队,指挥正在排练,顾不上他,文轩在一旁观看。乐队人不少,管弦齐全,指挥时而舒缓,时而高亢。当乐曲渐趋柔和时,一位身着粉色布拉吉女子走过去递给指挥毛巾擦脸。文轩觉得眼熟,想起来是报幕员。
文轩看过她报幕,路过身边时亦有一丝香气袭来,文轩不由得想起指挥的妻子,眉眼似有哪里相仿。排练终于停下来,指挥走过来,文轩连忙笑脸相迎。指挥明显比上次冷淡,“你觉得你行吗?”指挥问。文轩点点头。指挥唤来提琴首席,“你拉拉让他看。”然后,指挥走了。文轩拉至一半时,首席叫停,说还不行,可以先当替补。文轩觉得正常,他与首席的水平是有差距。文轩往外走向指挥辞行,文轩试着推门,见报幕员正在屋里。见文轩进来报幕员脸红,指挥冷脸,文轩简略说明首席的意见。“那以后再说吧。”指挥的眉毛拧在一起说道。文轩诺诺退出,走在路上心里却在想着指挥的妻子。
李枫想去书店逛,但王尧去体校训练了,他只好自己去,这次去的是前门,那里有好几家书店。他走过永定门桥一直往北,经过了天坛西门,天桥商场,再过了自然博物馆就是珠市口影院。过了珠市口刚进前门大街路口的西首就有一家中国书店,走上高台阶,书香扑鼻。他翻开一本《楚辞》,两句话蹦进了眼帘:“木欣欣而向荣,水娟娟而始流。”李枫感觉到美好,放下书跳下高台阶,又往前门里头走,没几步就是大栅栏,里面还有一家中国书店。
书店门口聚集着一群人,李枫纳闷,凑近前一看,原来是几个小伙子拿着一筐书在卖,书籍都是科技类的。旁边有个小伙子问道:“哥们,可以换书吗?”“换?有《聊斋》吗?”卖书的小伙子斜着眼问道。“有,我有四本《聊斋》呢。”没想到没问住,卖书的小伙子摇摇头,“不换。”李枫不知道《聊斋》是什么书,打算回家去问王尧。今天他没有收获。
学校招乐队队员,李枫因为手指长被看中,让他练二胡,回家告诉爸爸,李大夫笑道:“这就对了,给你找个师傅吧。”李枫心里愿意,心里想着要超过文轩叔,气气他,但不能抄袭《水浒传》练武了。李大夫托李枫的姑父给李枫找了一位拉二胡的师傅,这位师傅姓刘,是中央歌舞团的专业演奏员,水平很高。
周末,李枫骑车随爸爸去师傅家学琴。为了让李枫学琴,李大夫花了60元钱为李枫买了把二胡,铜轴锃光瓦亮的,音色好。父子俩骑车沿着护城河走,水很足,杨树叶哗啦啦响,永定门城楼很高。李枫想起六岁时要找妈妈,记得妈妈在永定门城楼旁的小房子里上班,自己一路就找过去,站在桥边看了好长时间的水,找到妈妈吓得妈妈合不拢嘴。
师傅家在右安门一大院的红砖楼里,住在四楼。父子俩足足骑了40分钟才到。一位中年妇女开门,热情地跟李大夫打招呼,李大夫让李枫叫师母,李枫怯怯地叫了一声。师母拉起李枫的手:“这小子长得真俊。”说完拉李枫进门,屋里的人迎上来,前面的是位中年男人,个子很高,鹰钩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后面是一高一矮两个女孩,高个子圆脸盘,眉目舒朗;矮个子小姑娘,眉毛重,面含微笑。李大夫赶忙让李枫叫师傅,师傅上下打量李枫一眼,说:“这小子不错,看着很正气。”问了李枫的年龄,又介绍自己的两个女儿,大女儿萍萍,比李枫大两岁,小女儿薇薇,小李枫两岁。李枫拿出新买的二胡,师傅让李枫随便拉一段,李枫拉学校教的曲子,师傅叫停,说弓法不对,要先拉练习曲。李枫想起了文轩。
李枫在院里练琴,每天不能少于两小时,李枫心里厌烦,体会到文轩叔的毅力,练习曲能长久拉而不烦,不简单。他不敢偷懒,爸爸在屋里听,马虎时会遭到训斥。正练着,前院常叔常婶散步回来,走到旁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常叔带个棕色的宽边眼镜,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常婶身子胖,高门大嗓。“你也开始练琴了?”常叔笑眯眯地问。“是的,常叔。”李枫不好意思地答道。“好好练,多拉点儿好听的曲子,别像那位似的一天到晚吱呀吱呀地就会那么两段,真难听。”常婶向文轩那屋努努嘴。李枫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瞥见文轩的身影在门前一晃。这时王尧走过来,对李枫说:“先别练了,咱俩练会儿棍子,我一会儿要去体校了。”李枫为难地摇摇头,“我爸在屋里盯着呢。”“让他好好练吧。”常叔说完转身和常婶走了。“小尧,快回来写作业,一会儿还要去体校呢。”王尧的二姐在屋里叫他,王尧不动,二姐从屋里出来,“叫你没听见吗?”二姐冲他吼道。“我先玩会儿,从体校回来再写。”王尧答道。“不行,写完再玩儿。”二姐接着吼。“我就不。”王尧也冲着二姐吼道。“你敢!”二姐过来抓王尧,王尧闪身躲开,二姐开始追王尧,王尧跑得甚快,二姐追他,绕着院子跑了两圈,王尧跑出院子,二姐正要追出去,没想到和一位正要进院的人撞了个满怀。李枫见是大姑父,连忙站了起来。二姐微微地颔首一笑表示歉意,大姑父连忙说没事没事,眼睛却追着二姐的背影看了半天。
李枫的琴声停了,文轩想去外面散散步,排解一下郁闷,出了院门奔小树林,走到能望见那位指挥的家的地方远远观看,盼望着指挥的妻子能出门买个东西或者倒趟垃圾也好,大门没有一点动静。半个小时后,文轩走进车铺前的小酒馆坐定,见车铺的火师傅正在和徒弟喝酒,文轩要了半斤饺子加一瓶小二锅头慢慢喝。
“这人除了智商情商还有性商。”火师傅眉飞色舞,徒弟半张着嘴,文轩竖起了耳朵。“啥叫性商?”徒弟半仰着头。“我告诉你秘密。”火师傅凑近了徒弟,文轩的耳朵又竖起了一寸,但听不清。哈哈一阵大笑,火师傅师徒干了一杯。“知道对面那门里的吗?”火师傅神秘地对徒弟说。“那不是那位演《枫叶红了的时候》那一家子吗?咋了?”徒弟好奇地问道。“据说那是一位司令的女儿。”火师傅又滑稽地笑着说。文轩吃了最后两个饺子,仰脖喝干瓶底酒起身出了门。
晚霞已渐渐褪去,小树林里暗了下来。一群人放着录音机在跳交谊舞,文轩凑过去,酒有些让他膨胀。小树林里一阵阵浓香袭来,女人们浓妆艳抹。文轩私下观看,眼睛定在一个硕大的身材上,文轩以为是常嫂,赶紧后撤半步,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却有几分像。文轩咽下一口唾沫走上前邀请胖女人跳舞,女人看了文轩一眼随文轩旋转起来。“来过吗?”女人问,文轩摇头。“你呢?”文轩问道。“也没来过这里,今天来找朋友,临时过来的。”女人答道。文轩又放开了一些,问道:“家住哪里?”“西直门。你住哪里?”女人问。“西单。”文轩答道。“也不近呢。”女人答。“以后找个近点的舞场跳可以吗?”文轩问。女人点头,留下了联系方式,女人笑了。直到舞会结束,那扇门一直没有开。
王尧练完拳随愿生去愿生的师傅家,王尧很兴奋。据愿生哥说,师傅解放前是天桥打把式卖艺的,摔跤的水平仅次于宝三。老人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开门的愿生叫师兄小声跟王尧说是师傅的六儿子,曾拿过北京市摔跤冠军。
进了门只见老人戴着花镜正在看《北京晚报》,愿生进来叫了声师傅,老人抬起头微笑示意。王尧发现老人很瘦小,但双目却炯炯放光。愿生给师傅介绍王尧,说是正在跟自己学拳。老人盯住王尧看了看,问道:“住哪儿呀?”王尧说了自己的住址,老人说:“你们院是不是有个李大夫?”王尧点头,心里纳闷,老头怎么还认识李枫他爸?老人眼中放出一道光,“李大夫是好人啊。”愿生连忙道:“是,这边没人不知道李大夫的。”王尧心想:以后可以叫李枫让他爸跟老人说说教两个人一些武术绝学。王尧正想着,院里又传来了敲门声,六子领进来一个老头。“绍武啊。”老人叫道。愿生师傅连忙站起,双手拱拳,“三哥”,便上前将老头搀了进来。六子使了个眼色,愿生赶紧带着王尧出了门,临走都没敢跟师傅打个招呼。“知道是谁吗?”愿生问,王尧摇摇头,“那是燕子李三的徒弟。”王尧又张大了嘴巴。
两个人在夜幕下散步,风吹着觉得凉爽,愿生讲着自己练武的故事,因为练拳时被师傅误将腿给踢折了,所以父母也就不让他跟着师傅练了,但学到的也够用了。
王尧没有跟愿生练多久大成拳,他受了点小伤。愿生教他一个动作,双手握住他右手一翻腕,他就一个跟头摔出去,手腕子也扭了。二姐骂了愿生一顿,也不让王尧接着练了。王尧的手腕一直不好,倒也没大事,虽然不练拳了,但他领会愿生教的口诀,注意着自己的手眼身法步。
这天,大姑父又来李枫家,姥姥准备的菜肴自然是比往日丰富,不仅是熘肉片、爆三样、烧茄子等家常菜,还有几道只有姥姥会做的特色小菜,小菜里不光有辣白菜,还有一道刚刚腌好的咸茄子,这也是李枫最爱吃的。茄子色呈酱绿,口味酸咸,特别下饭。一家人团团而坐,边吃边聊。今天大表姐没来,大概是有别的事。大姑父先问李枫的琴练得怎么样?然后说李枫这孩子踏实,比自己的两个儿子强,随后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问起了王尧的二姐,问得还挺仔细。李枫爸爸大概说了下情况,然后李枫爸爸又问大表姐的情况,大姑父说找了个男朋友是技术员。看得出来,大姑父还是挺满意的。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大姑父告辞出门。李枫纳闷儿,今晚王尧怎么没来找自己呢?旁边屋又响起了文轩的练琴声。
文轩与王尧的两个姐姐金枝和银枝从小一起长大,文轩跟金枝是同学,银枝比他们小两岁,小时候他们也像李枫和王尧一样在一起玩儿,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逐渐疏远了。现在金枝已经嫁人,而文轩和银枝连话都很少说了。银枝觉得文轩好高骛远,而文轩觉得银枝性子太硬,不像个女孩儿。银枝确实有个性,但做事干净利落。
因为师傅的指点和李枫每日的练习,李枫拉二胡的水平突飞猛进。李枫甚至觉得自己的水平完全可以媲美文轩,院里的邻居也是这么觉得。前院的常叔常婶经常在旁边观看李枫练琴,并且夸他比文轩拉得好听。李枫会拉的曲子确实比文轩多,并且已经加入学校的乐队,不仅会拉师傅教的练习曲,还会很多学校演出的曲子。随着水平的提高,他已经能自由地拉出耳熟能详的乐曲,因此也愿意在院子里练琴,同时也能给院子里带来一点生气。
学校的乐队也日渐成熟,经常参加文艺汇演。李枫随乐队开始在京城各大剧场登台,天桥的万胜轩、前门的广和剧场、中山公园音乐堂等各大剧场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乐队总共不到10个人,男女生各半,李枫和同班的一位名叫安然的女生是年龄最小的。安然弹扬琴,眉目顺眼,鼻梁鼓鼓的,李枫喜欢看她弹琴的样子。她虽然水平比萍萍要差,但进步很快,不久就能胜任演出。老师一度让李枫改成贝斯手。李枫练习一段时间后手指磨出了泡。李大夫听说后反对李枫弹贝斯,他想让李枫好好练二胡。李枫告诉老师爸爸的意见,老师无奈又让他改了回来。虽然弹贝斯的时间不长,却让李枫更了解韵律的含义。他喜欢在舞台上的感觉,虽然灯光映照着看不见台下,但他能感受到台下艳羡的目光。当掌声响起时,他的内心更是激情涌动,在舞台上不知不觉就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最好的坐姿、最好的笑容、最好的演奏水平。
到了“五一”劳动节,北京各大公园都举办游园活动,公园里有各种游戏,并且还搭了很多舞台进行文艺演出。进门要有门票,不是可以花钱买到的普通入园门票,而是北京各单位配发的,一票难求。李枫随文艺队进天坛公园演出,不需要门票。王尧也在父亲处拿到了一张学校发的门票,然后去舞台处找李枫,李枫从后台出来,俩人见了面很是兴奋。
这一日,文艺队新来了位姓李的辅导老师,圆脸盘八字脚,两条大辫子,性格活泼。她来了以后看了一下舞蹈队的表演,就把动作全给改了。第二天乐队的周老师过来排练,见动作全都变了不由得勃然大怒,“以前的动作都是区文化宫老师们给专门指导的。咱们的节目都获奖了,为什么给改了?全都给我改回来。”李老师不知情改了舞蹈动作,现在有点难堪,只好把动作又全改回去。
这一天,文艺队又出去演出,回来时李枫因随父亲去师傅家练琴就没有随乐队一起回。第二天早晨上学,李枫正准备排队进校门,被周老师从队伍里拉出来,直接拉进了办公室,让他靠墙站着,李枫觉得莫名其妙。“说,为什么你昨天弄断琴弦也不汇报?”周老师的眼镜闪着光。“我没有弄断琴弦呀。”李枫睁大了眼睛。“他们几个同学都说是你弄断的,没弄断你为什么要先走?”李枫的眼泪涌出来了,“我和我爸去师傅家练琴去了。”“谁信呢?”周老师撇撇嘴,上课铃响了,“先去上课吧,这事不算完。”李枫抹着眼泪去上课了,但也没心思听课,下课后怔怔地回了家。
“怎么了?”姥姥关心地问,李枫不说话,躺在了床上,姥姥摸摸头,“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事?”李枫哇的一声哭了,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经过。“不碍事的,一会儿跟你爸说说。”姥姥摸摸李枫的头说。“李枫”王尧在门口叫,李枫连忙起身出门。“去小树林玩儿?”李枫摇摇头。“出啥事了?”王尧看见了李枫的泪痕。
李枫说了一遍经过。“周老师最坏,我上次看见他和王老师在办公室抱在一起。”王尧撇着嘴说。“啊!有这事?”李枫张大了嘴巴。“可不,看见我还挺不好意思。”李枫长出了一口气说:“你说,咱们能不能像黄帅一样贴他的大字报?”“你还是问问你爸再说吧。”俩人便去了小树林。今天,小树林除了打牌下棋的,还有练气功和武术的,热闹非凡。
李枫和王尧两个人进了胡同,见王尧的二姐正在和前院的小娟跳猴皮筋儿,二姐在教她玩,李枫和王尧两个人也上去凑热闹。二姐说:“你们俩都没戏,比小娟差远了。”二姐还说:“看看你们两个有小娟跳得高吗?”说完将皮筋儿系在王尧头一般高处,这谁能勾得到,两个人心想。只见小娟轻挪莲步,背朝皮筋儿双脚一跃,居然跳进了皮筋儿里。两个人张大了嘴巴,不得不佩服小娟。
晚上,李枫回家吃饭,提起了乐队的事,李大夫问了事情的经过,李枫说了想贴大字报的想法,爸爸妈妈都哈哈笑了,爸爸说:“别贴,我去找周老师聊聊。”李枫心里不服气。
过了几天,李枫明显感觉到周老师对他的态度和蔼了许多,本来李枫都是躲着他走,而现在似乎不用了。周末时,李大夫将一个纸包交给李枫让他交给周老师,李枫问是什么,李大夫说是周老师托他买的药。周老师家不远,李枫把药送过去,周老师捧过药,笑着说:“向你爸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李枫释然了。
胡叔要结婚了,李枫随爸爸去贺喜,爸爸送的是缎子面的被套。胡叔的家就在李枫家马路对面。进屋一看人很多,大红喜字贴在大门上,屋里摆满了暖瓶、被面、开水壶,胡叔对着李枫笑:“叫婶婶。”旁边的女士亦朝着李枫笑。婶婶头大,眼睛小,两边有大大的酒窝。“婶婶”,李枫叫了一声。胡婶揽过李枫说:“这孩子真俊。”李枫想挣脱,他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胡叔结婚了,以后不能再带着自己去吃包子了。
文轩给那位大姐打电话,大姐声音激动,说正在给一家企业推销自己的产品,文轩问大姐什么时候有时间见?大姐停了一下说:“明天下午吧。”文轩约她在陶然亭公园见面。
陶然亭公园是文轩幼时经常来玩儿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假的雪山,他幼时常与伙伴们结伴从雪山上滑下来。北京的孩子都熟悉。文轩后来没怎么来过,这里离家稍远,他经常去的是天坛公园。
文轩稍早些到了公园,站在门口回想童年的趣事,不一会大姐骑车赶到了。她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头戴一顶大的白色圆帽,上身穿一件露胳膊的花纱衬衫,裙子是黑色的,比舞会时那条要短,衬得两条大粗腿和脚非常白。文轩的身体有些感觉。大姐住的离这里不近,文轩热情攀谈,进了公园大门右手是土山,植物茂密。文轩引导大姐往山上走,大姐不落后。走到一颗茂密的松树后文轩站下,定定地看着大姐,大姐呈娇羞状。文轩一把抱住大姐的双肩,大姐没有躲闪,他胆子更大了,“我很喜欢你”,文轩说。大姐低头含笑,文轩见状低头,埋进大姐丰满的胸前。大姐说:“我也喜欢你,但不想和你这样。”……突然旁边的树丛一动,几条黑影冲了出来,几个大汉团团将二人围住,二人大吃一惊。只听其中一人说:“你二人竟敢在这里搞流氓活动?”大姐说:“我们没有。”大汉说:“还说没有,我们都看见了。”大姐转向文轩看了一眼,文轩已经大汗淋漓,头脑一片空白。突然,大姐拔腿就跑,几人犹豫间她已然跑下山去,大圆帽子还挂在树枝上晃动。约会就这样被冲散。
文轩还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几个人把注意力全部转向他。“我错了。”文轩终于开口。“你这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旁边岁数稍大的一位说道。文轩说:“请你们原谅我一次,我愿意交钱认罚。”几人商量了一下,岁数大的开口说道:“小伙子你还年轻,那个女人比你大那么多,你何苦呢?看在你年轻的份上饶过你一次吧。”文轩千恩万谢,将相机压在人家手里,出公园大门去银行取了300元钱,回来交罚款了事。
王尧绕着龙潭湖跑,不开心时他都是这样。因为二姐要结婚了,王尧心里难受,二姐是最亲的,虽然她管自己严厉,但遇到困难时都是二姐帮自己摆平,二姐出嫁了,自己可怎么办呢?
二姐的爱人是她同工厂的钳工,名叫春子,人老实却聪明,样样活拿得起,不光能干登高爬梯盖小房的累活,而且还会烧一手好菜肴。自打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家里的重活春子就全包了,不但家里人全喜欢这少言寡语能干活的小伙子,邻居们也都竖起大拇指。交往的时间不长,男方家里就催促结婚,因为二姐的岁数也不小了,家里也就同意了。
王尧心里难过,二姐以后会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会比自己还亲。想到这里王尧心里就不是滋味,因此他也就不爱搭理二姐夫,他的心思逃不过二姐的眼睛。于是,有一天晚上刚上床要睡觉时,二姐轻轻地进了他的房间,像小时候那样在他的房间坐下,用手轻抚他的头,“二姐走了,会想二姐吗?”王尧的眼泪流了下来,掉进了二姐手心,他扭过头去不说话。“二姐不会走远的。”王尧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头扎进了二姐的怀里。二姐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说道:“以后要懂事,别让妈多操心,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常回来。”窗外的蝉声越来越清脆。
婚礼按照老北京的习俗办,婆家那边热闹,娘家这边简单。二姐夫春子来接亲时,王尧干妈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多有不舍。金枝赶忙扶住妈妈,俩人在一旁掉眼泪,二姐银枝也驻足哭泣,不知怎么办才好。王尧强忍泪水也在旁边劝着干妈,春子站在旁边搓着手流汗,街坊四邻都在旁边劝慰,李枫姥姥也掉着眼泪对银枝说:“你不能自己走,要走把你妈带上。”银枝抹着眼泪不知说什么好,李枫妈妈说:“看您说的,银枝又不是不回来。”又转身扶住王尧干妈,“女儿都有出嫁这一天,但永远是您的小棉袄。”此时王尧干妈擦了擦眼睛,突然又笑了,说:“走吧走吧。我没事了。”银枝却更加踌躇,大家哄着银枝往外走,银枝一步一回头出了门,眼泪却是流了一路。众人相伴,李枫看着王尧,文轩却没有出屋,倚着门框向外看着。
王尧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直到二姐出嫁那一天他才知道了二姐于他的意义。过去是烦二姐管自己太严,在家里最怕的除了爸爸就是二姐,但现在他是多么希望二姐能够多管管他,多骂他两句,尤其是最近他有新的情况,没有人可以去说,没有人可以帮他解决。
夜里他莫名其妙尿炕,白天上学,他也有了莫名的冲动。他特别爱读姥爷书房里的《金瓶梅》,姥爷喜欢他,让他自幼随意出入书房。姥爷觉得书的熏陶对于外孙的发展是好的,但却没有想得很细,忘了有些书是少儿不宜的。有一天,王尧竟然在书房里翻出了一套《金瓶梅》,这套书一下打开了王尧的另一个世界。他不知道男女之间竟然还可以这样,书里面的描述简直让王尧欲罢不能。那段时间,书里的情节老是在脑海中出现,以至于他上课也是无精打采,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父亲为此还曾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父亲是不明就里的,王尧又无处可说,他又想起了二姐。小时候,二姐非常喜欢带着他玩儿,和蔼可亲像妈妈。
李枫又随父亲到师傅家练琴,李枫对这里已经很熟了。“弓子要平,腕子要活。”师傅说。李枫重新拉,心里不愿意。“有进步但进步不大。”师傅摇摇头,李枫垂着头。练完琴,师父师母留他们父子在家吃饭。李枫的父亲和师傅关系好,师傅不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对待李枫,不但不收李枫的学费,而且每次来这里学完琴还管饭,当然师傅也找李大夫办了不少事。
李枫与师傅的两个女儿关系好。大女儿萍萍也学乐器,她学的是琵琶。听师傅说她师从一位著名的琵琶演奏家,李枫觉得她的水平确实要比自己高很多。准备饭时李枫随两个女孩儿进了里屋。里屋是卧室,挂在墙上的几张照片吸引了李枫的目光,有一张是师傅的,虽然照片上的师傅要年轻得多,但李枫能认出,师傅激动地笑着,手里拿着一根烟。另外一张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穿着裙装,旁边的人很熟悉,像是在电影里见过,看着李枫入迷的样子,二女儿薇薇说:“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这根烟是毛主席给我爸爸点的,这是我妈妈刚跟国家领导人跳完舞时的照片。”
李枫张大了嘴巴,他不相信那个年轻的女人是师母,师母的皱纹那么多,一点也不漂亮,怎么会这样?李枫正疑惑着,外面大人叫他们出去。李枫出来一看,大姑父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旁边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大姑父热情地和李枫打着招呼,说他又长高了。爸爸让李枫叫那位姑娘姐姐,说是后达理的老邻居,李枫纳闷好像去后达理从来没有见过她。姐姐娇小玲珑显得很活泼,在屋里忙前忙后,之后一家人团团而坐一起吃饭。
大姑父问李枫现在二胡水平如何?师傅说有进步,但还不行。大姑父说我今天再给你介绍一位徒弟,就是马燕,马燕赶忙站起说:“师父师母多指教。”师傅微笑着点点头,师母露着笑容却没说话。说着话吃完饭,大姑父说:“小朋友们来一段让我们听听。”在师傅和爸爸的鼓励下,李枫和萍萍合奏了一曲《梅花三弄》,这还是俩人头一次合奏,这首曲子李枫练得很熟,没想到能与萍萍合奏。他拉的格外的卖力,到了一个停顿时,李枫需用二胡的弓子拍两下胡筒,当他正拍时,萍萍用假指甲敲了两下琵琶,俩人完全合拍,屋里的大人们不禁哈哈大笑,这一幕李枫一直都记得。
王尧正在家里写作业,前窗户里却传来了大声地吵闹声,王尧听出是马嫂在骂马哥“窝囊废猪脑子,你就不配做个男人”。马哥不说话,孩子大声哭了起来,“告诉你,趁早让你妈过来帮带孩子,你在你们家是老大,她就应该管。”马嫂依旧不依不饶。“小点声啊,这边孩子还写作业呢。”干妈对着窗户大声喊道,前边的声音果然没了。“什么东西!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干妈进门小声骂道。
王尧去找刘小玉,二姐出嫁后他需要有个聊天的。小玉瘦,眼睛细长,一笑很好看。家里是姐仨,她排行第二,妹妹小,姐姐比她更美。家里还有姥姥和母亲。小玉正和姐姐在院里打闹,姐姐跑得快,小玉在后面追,小玉无奈。王尧对小玉说:“小树林走走?”小玉噘着嘴:“你也不帮我拦住她。”“我拦不住的。”说着话小玉的姐姐回来了,小玉又闹,姐姐闪开,小玉喊抓住她。王尧上前去拦,姐姐拉过王尧右臂扭在后面,王尧动弹不得。姐姐劲真大,小玉上前,姐姐松手说不闹了,有人找我。俩人随姐姐出来,有一人在路边等候,王尧吃惊,这不是这一带打架最厉害的哲子吗?
姐姐跳上车随哲子走了,“你姐姐跟他好?”王尧问道。“咋啦?”小玉笑。“没事。”王尧吐吐舌头。小玉妈妈带着小玉进门,妈妈一身的光鲜衣服,很洋气,是姐姐的放大版,“碗刷好了吗?”妈妈问。“好了,我们出去玩儿。”小玉拉起王尧就去了小树林。
“你姐姐长得真像你妈妈。”王尧说道。“我姐没我妈好看,你没看见过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才叫美人呢。”小玉骄傲地说道。“我怎么没见过你爸爸。”王尧问道。小玉低下了头说:“我爸出工伤死了,被锅炉炸到了身体。”“是吗?”王尧吃了一惊。说着话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树林最隐秘的角落,这一片树林后面有一堵墙,墙旁边放着两辆自行车,后面传来了低声说话声。小玉灵活,先走过去偷偷扒着墙一看,赶忙缩回了身子,拉起王尧就往后跑。王尧纳闷跟着小玉跑了会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小玉上气不接下气,低声说:“我看见了王老师和周老师俩人在亲嘴儿。”王尧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瞎说吧。”“骗你是小狗,要不你再去看看。”王尧已经信了,吐了吐舌头拉起小玉就走出了树林。
李枫不去师傅家练琴了,师傅跟李大夫说李枫不是这块料,李大夫也没说什么,他现在和李枫妈妈觉得考大学更重要,也就不再督促李枫练琴。李枫很怅惘,或许是因为师傅有新徒弟了,不喜欢他了吧。他遗憾的不是不能再继续学琴,而是见不到萍萍和薇薇了,他有些想她俩。萍萍明明是和他相约要一起登台演出的,就是因为这他才努力练琴,努力在师傅家表现。萍萍看他拉琴时的微笑在李枫心目中要胜过师傅赞许的目光,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萍萍和薇薇了。
周末他骑着车去师傅家,这一路的红砖绿瓦多亲切。护城河的水清灵灵,永定门城楼亦显得慈祥。他骑车到师傅家的大院里,往楼上师傅家的窗口望去,希望能见到小姐俩的身影,但却一直未出现。窗口有一身影闪过,仿佛是师傅,李枫连忙骑车出院,慢慢地骑回家,一路上脑子里都是萍萍和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