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万象蜃楼(三)
并非所有的元素生命都是没有实体,没有灵智的,但万象蜃楼就是这么特殊,它什么也没有,比起生命,它更符合幽灵这一说法。
正因为没有实体,它会不受控地向外散逸元素,直至自身消亡。
也正因为没有灵智,驱使它行动的只有本能——截杀生灵,掠夺并补充用于维系自身存在的元素。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问题,人类和奥灵都使用奥能进行战斗,万象蜃楼却只能驾驭元素,构成自身的元素。
所以,它的每一场战斗都是一场赌博,一招一式都要消耗自身不多的寿命,用已有的寿命去搏更多的寿命。
这是它致命和唯一的弱点,也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有点,它只能被耗死,不能被击杀。
在确认被万象蜃楼盯上后,维泽也不藏着掖着,索性放开了声音,详细地为不鸣和徐界介绍万象蜃楼的情况,当然也详细介绍了它的弱点,还附带地举了一个,以前成功狩猎了万象蜃楼的例子,同样将它活活拖死的。
“但是这是风暴鸣潮,元素无限,被耗死的只可能是我们。”
不鸣指出了这个盲点。
“没错年轻人!百拓说得对!它就是这场风暴鸣潮的代理人!近乎无敌的存在,但,是近乎!”
真的是扬眉又吐气,他那得意模样,故意留着后半句不说,加钱这个要求不用提,大家都能从他嘴脸中读出来。
不鸣知道维泽的经验绝对老道,从他说话的那股自信劲就能看出,这家伙大概对终南冰洋上有记载过的奥灵,都能拿出不错的应对方式。
“你尽管直说,我们的钱,就是用来买你们能力的!”
“那就听好了,万象蜃楼再怎么成长,都没法喧宾夺主,顶破天都是借用的力量。我们只要主动截断这片区域与鸣潮的元素联系,就像截断水库的河流一样,我保证它当场就要萎靡!。”
不鸣点点头:“貌似可行,但我们要怎么截断?”
维泽思考迟疑了一下,反问三人:“你们中有谁会结界术?”
不鸣自然不会,他没有奥术的天赋,是名剑修。他知道徐界和他一样是剑修,都不用去问,所以只能看向最后的那人——科舒威。
“行啊,我会,我拦。”这正合科舒威的意愿。
大概的作战方案在维泽指挥下,很快就定好了,说来也简单,由百拓筑就结界截断万象蜃楼与鸣潮的联系,维泽和执行科的二人在里面只管接敌,逮住机会将元素泯灭掉就是了。
但,就算是维泽,也只是在猎人的口口相传中了解过万象蜃楼,真要动起手来,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默然无声地四人就位,科舒威站的最远,他很满意自己负责的任务,有一种长跑裁判的感觉,自己一声哨响,看别人去累死累活。
他接连结印,浑厚的奥能释放出去,迅速凝成结界的术式根基。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各自的斤两!”
科舒威心中暗自高喝,等不及要看这些执行科真正的水平了。
霎时间,腥红的六道光柱贯穿了高天,像是天降的定海神针,也贯穿着深海,彼此相邻的光柱延展开暗红光壁,像是氧化已久的血痕,将整整数百近千米远近范围的海空,全部圈入这座六边结界。
原本结界范围内漆黑无比的世界,顿时被不详的猩红色笼罩,照映在海水上,像是渗满了鲜血,连天上的怒云都似大块的凝血停滞!
结界隔绝了元素,也隔绝了风浪,翻涌的大海平复下来,再无一丝波纹荡漾。
没了寒风的吹拂,不鸣、维泽和徐界,他们因紧张而流下几滴的冷汗,正缓缓沿着脸庞滑落,猩红的光下看上去是血滴,在滴答入海。
寂静得有些异常。
他们吞咽下口水,心跳急促像在打鼓,站在结界正中的三人,甚至隐约地能听到彼此心脏的跳动。
这莫大的紧张感,让他们弓着步的身子压得更低了,不鸣狠劲握着日渊剑柄,攒得五指发青。
科舒威立于结界的边角处,与结界内的寂静截然不同,外部的元素乱流正不断地冲击,像是激流下的小舟,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他消耗自身奥能,去维持住结界的平稳。
“我们……没有困住它吗?”
百米外,不鸣和维泽的嘀咕清晰可闻。
“难道没有吗?”科舒威小声自语。
真的没有吗?我的感知出现了问题?还是……它已经大到这结界困不下了?!
这一刻连科舒威都有些怀疑起来,如果真是最坏的那样……
他留意着身上空间跃迁案石的位置,做着准备,必须!随时跃迁!
冷汗同样流下他的面颊,偶用余光扫见那滴汗珠,光线渲染下不再是猩红如血滴,只是微微呈现粉色。
他猛然一惊,是光线!
整个结界内猩红的光线氛围,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变淡开来,像是浩亮的月光掺杂了进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里没有月亮!
万象蜃楼和它的名字一样,最为擅长幻觉,它并非没有被困住,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发动它的攻势!
科舒威下意识地吼了出来,声音都因太过仓促而嘶哑:“准备好!它要来了!”
然而,他脱口而出却是:“舒赫,你这也能射偏!”
他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片旷野。
清风拂面,让人只觉得想慵懒地躺在这片山间旷野里,但早晨柔和明媚的阳光,又让人怎么会舍得,去闭眼浪费这光阴?
“哥哥,都怪你!这么大声,麋鹿被你吓跑了!”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笑得好开心。
“哈哈哈哈,快快快,拉弓!再射!”
弟弟用小小的胳膊费力地挽起一把不大的短弓,尽管全神贯注地瞄准了,但先前撒欢的奔跑耗去了大半的体力,现在他的双臂因力竭在微颤。
窣!
受伤的麋鹿在丛生的芦苇中,左蹦右跳着闪避,羽箭没入土中,偏离目标很远。
弟弟哀嚎了一下,又埋怨起哥哥:“还是怪你,哥哥!”
窣!
忽地一箭破空断风,卷起芦苇纷飞,直直地没入麋鹿的头颅,带着它还在奔跑的身躯翻滚几圈后,倒在了近百米开外的那片芦苇荡中。
原来科舒威的角弓早就引好了弓弦,弟弟的失手一点都不意外,小孩子是沉不住气瞄准的,当然科舒威自己也没有多大,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但长兄如父,自终南群岛动荡的那年起,他就时刻强迫自己,必须要能站出来,为弟弟,还有大家遮风挡雨。
“还得多练啊,老弟。”
弟弟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等着吧,我早晚有一天要比你,要比义父还要厉害!”
他摸了摸弟弟的头。
“回去了,我会告诉义父,这是你射中的,满意吗?”
“哇,真的嘛?哥哥最好了!”
“当然,只不过最后失手了一下嘛,凭啥不是你的?”
“义父一定会夸奖我,说不定还会带我出海!”
“夸奖肯定会有,出海嘛,你在做梦。”
兄弟俩说着笑着,漫步向麋鹿走去,轻柔的山风沿着各方丘陵的脊线,穿过遍山的枫树与花海而下,汇聚流淌在这片山间旷野。
齐腰的芦苇在吹拂下,白色的花穗和绿色的茎秆泛起浪涛,它们时而低头时而抬头,顺风招摇着,铺写出那一阵一阵,实体模样的风。
清早山间白雾生,稀薄的雾气低低地伏在旷野上,只有远望才能见其面纱般的模样,和覆盖整篇旷野的规模。
又是一阵山风,惊起芦苇间栖息的野鸟乘风振翅,松动了芦苇的丝缕花絮,伴着舒卷开来的雾气,它们都以风做媒,徐徐向上。
记忆中,这是复杂的一天,科舒威不愿回忆起,但也不想遗忘。
如果人生再来一次,回到这天,他想……他还是会朝着那片芦苇荡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