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恶、灵魂与意志

概念自有其源流，“意志”概念亦是如此。研究界通常认为，奥古斯丁是“发现”（discover）或“发明” （invent）“意志”概念的第一人，是“第一位意志哲学家”，使“意志”成为论证人类的自由和责任的核心术语，从而改变了古希腊罗马哲学和基督教哲学的基本路向。注72但我们需要看到，不同于当代道德哲学所讨论的“自由意志” （free will），奥古斯丁的意志学说主要在神哲学范围内展开，是要同时维护上帝的全善、全能和全知，驳斥摩尼教的善恶二元论和道德决定论，使人类完全承负起自己的道德责任，并借助上帝的恩典而走上救赎之途。

要为独一的上帝辩护，就必须解释恶在现实世界中的起源，阐明恶如何不起源于上帝，而上帝为何允许恶的存在，其公义是否保证人类的德福一致。在解释恶的起源中，首先是古代神话，众神之间的战争和争吵发端了恶，代际之战确立起年轻神祇的统治，从年老神祇造出人类，并掌控着他们的命运；其次是古希腊自然哲学，本原与万物之间生灭转化，恶与善彼此依存；最后是柏拉图以降的灵魂哲学，灵魂被划分为理性部分和非理性部分，而后者对前者的搅扰是道德的恶的起源。

然而，进入基督教的上帝论，奥古斯丁就坚持，上帝的创造是善的，灵魂中的较低部分不能搅扰其较高部分，恶不起源于创造或灵魂的较低部分，而只会起源于其较高部分。在灵魂的较高部分中，奥古斯丁区分了理智（intellectus）、记忆（memoria）和意志，而只有意志在其自然中具有朝向上帝和朝向被造物的双重方向，它从朝向上帝转变为朝向被造物就是恶的开端，即道德的恶，其他的恶都来自上帝对之的惩罚。借助新柏拉图主义，奥古斯丁突破了摩尼教的物质的恶，认识到恶不是任何实体，其在形而上学上只是善的缺乏，而道德的恶则起源于人类的意志。沿循以上思路，奥古斯丁在皈依之后就开始探讨灵魂的不朽和宏量，并论证出意志的存在和作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