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陈庆之北伐(上)
几个少年扬鞭纵马,归途中紫菀和萧欢说一些近况。
萧欢时不时望向归流,见他面色平静,言语不多,只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和尚。
只是几人行至青溪大桥之时,乌云遮满长天,虽是正午,却漆黑异常。
几个炸雷砸得大地有些震动,一场急雨就在眼前。
众人一时间寻摸不到避雨的宅院,还是归流想起了纪家的酒垆,引着三人来到垆外。
几人刚下马,天公的不美就飘落下来,萧欢急忙拉着紫菀就进了酒垆。
九月的雨夹着凉意,前来避雨的人已将要把这酒垆挤满,细细望着他们好像围在一个六旬老丈谈论着什么。
归流喊道:“纪施主,里间可还有空闲桌案。”
那纪三姐见是归流,喜笑颜开道:“原来是陈二郎的朋友,快里面请。”
“我与几位朋友正在赶路,就碰上了这雨,叨扰了。”
纪三姐见他的僧顶已经湿透,忙从袖中掏出方帕子为其擦拭,一边朝这伙计喊道:“阿宏,给几位贵客上热茶。”
归流嘴里不停地道谢,他觉得头顶一阵阵温热,周身百骸早已没了寒凉
紫菀只见这老板娘身着一窄袖红罗榴花裙,云髻微松插着个翠玉簪子,腰肢似熟透的瓜蒂,一双凤眼中自有无限风情。
归流哪看得到紫菀的白眼,因店内没了空位,挤挨着纪荷枝带着三人进了里间。
几人这边刚落座,紫菀眼珠一转,向萧欢问道:“这儿的酒好香啊,欢哥,你可愿尝尝?”
她心中愁苦,又离开司空府无人约束,馋虫闻到佳酿就钻了出来。
萧欢应道:“还请店家烫一壶热酒,上几样小菜。”
不多时一盘蚕豆,一碟糖藕,一份豆腐干,还有一样甜脆脯腊便被摆上了桌。
秋雨更急,雨滴更密,哗啦啦的声音仿佛让这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外间那老丈的声音似更加洪亮了起来:“这个小老弟说得在理,我汉家百姓何止千万,胡虏不及我汉人十分之一。
如今,北边的汉人只能对鲜卑人俯首从命,咱们南边的呢,避乱保命数百年。”
一个年轻的汉子接道:“细细算来有两百多年了。老丈您觉得,咱们汉人还有北伐的胜算吗?”
老丈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咱们,还能北伐吗?”
归流只见那欢哥听到这些话时脸色白青,心道:“此人倒还不是个享乐的贵族子弟,似对国仇家恨的事颇为上心。”
人群中一人高声问道:“老丈,此话作何解?”
“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咱们据江淮之险,只有守土的地利,而无夺土之利。从天时来看,两百年来上苍只给过咱们三次机会。”
“哪三次机会?”
紫菀端直了身子,小声道:“这老人家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萧欢点了点头,只听得外面声音再次响起:“头一次是石虎那个老禽兽病死,北方大乱;
第二回是符天王败于肥水,前秦分崩;最后一次离得最近,乃是十年前的尔朱氏覆灭。
第一次机会,宣武公桓温未得人和,王家和谢家没与他齐心,北伐邺城之时慕容氏已站稳脚跟,落得功败垂成的结局。”
一个焦雷响声震天,打断了老人的话。
堂内众人皆静默无言地听着,只见那老丈停了下来,抿了一口酒,敲着手里的拐杖接着说道:“
第二次的时候,咱们南人的北伐晚了二十年。宋武帝乃百年一遇的英雄,他手下人才济济,养精蓄锐,发雄兵收青州,占河洛,取关中。
然而苍天只给了他人和,未予天时,到最后,那些北伐光复的旧土还是被拓跋氏占尽。”
“善!”
“说得好啊。”
人群中有人喊道:“纪三姐,给老丈续酒,算在我的账上。”
紫菀拍起手说道:“这老人家竟和爷爷说的一般好。”
萧欢附和道:“有此等见识,想来必不是俗人。”
归流看他二人一唱一和,撇嘴道:“初闻悦耳动听,细想言辞空洞。”
紫菀给了归流一个白眼,问向萧欢:“他怎么还不讲第三次?”
萧欢给了嘉鱼一个眼神,嘉鱼走到外间朗声问道:“老人家,那第三次机会呢?”
“这是本朝的近事,嘿嘿,难说!”
“老人家你且但说无妨,这里是京郊,不比秦淮河恐被人听了去惹祸。”
“这第三次的天时嘛,老天给了白袍将军陈庆之,然而终究是北强南弱,我大梁没能趁此良机收复失地。”
归流听他说出北强南弱,才觉得这位老丈有些见识。
那边萧欢皱起了眉,只听得嘉鱼问道:“陈将军七千白袍横扫河洛,杀贼十余万,光复洛阳,刘宋以来我南人从未取得如此胜果,难道不是把握住了良机吗?”
嘉鱼自小陪萧欢读书、习武、练剑,他明白里间的豫章王也会有此一问。
老者冷笑了一声,说道:“横扫河洛,河洛,最终白袍军不也是落得一个被横扫的下场吗?”
众人一阵唏嘘,大家这时只觉得这老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紫菀端起酒盅,递给归流一个认可的眼神,显然她现在赞同那句“初闻悦耳动听”了。
嘉鱼被老者的话所激,提高音量答道:“占至城,拔荥城,进梁国,
七千人与丘大千七万魏军战于睢阳,胜!
于考城败济阴王元晖业两万人,魏主出奔。
死命克荥阳,挺军夺虎牢。拥立魏主元颢一举杀进洛阳城,这难道不算是横扫河洛吗?”
纪三姐不知何时已立在了归流身后,她听嘉鱼说得精彩,对着归流说道:“小师父,你朋友真是好样的。”
归流学着陈霸先的语气笑道:“三姐客气了,你可知道这老丈的来历?”
“他是酒垆的常客,就住在金陵城郊,每月靠着领东府城的粮米过活,听人说他以前从过军。”
纪三姐把手按在归流的肩膀上,低下头问道:“小师父,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三姐的秀发垂荡在他的头上,让他有些心痒。他挺直腰背道:“小僧确实不知,他与这位金公子是一起的。”
纪荷枝打量起萧欢,暗道:“帘外的公子和帘内的比起来,似稍逊一筹。”
那边萧欢只轻点着头微笑,他貌似更关心帘外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