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奏对
“是不愿,还是不敢。你自小便体弱多病,以至前年才给你完成封王大典,封号福王,食邑汉中六郡,就是让你能有个好下场。这个时候跳出来,是诚心跟着朕过不去么!”嘉靖看着跪着朱载堃怒吼道,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此刻犹如厉鬼一般,威严遍布。
“儿臣姓朱,自然是为了朱家人考虑。”
朱载堃缓缓抬起头颅,直视着自己正前方的嘉靖皇帝,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怯弱,反而越发英勇。
吕公公见朱载堃口无遮拦,脸色顿时大变,立刻跪下喊道:“请陛下息怒,福王殿下不过是鬼迷心窍,现今见了帝君,这才慌了元神。”
他已经跟随陛下几十年了,自然明白皇上现在不过是想要一个台阶,天下没有不为自己儿子操心的父亲,但他也想不到这个福王殿下居然如此莽撞,不由心底里认为裕王那些人做事太过冒进了。
“朕让你答话了么!”嘉靖看着一旁插嘴的吕芳,眉头一怒,咆哮道。
吕芳见嘉靖发威,便不敢再言语,只好将脑袋死死磕在地上。
空旷的大殿此刻静的有些诡异,朱载堃挺着腰板,直直跪在地上,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嘉靖皇帝,不愿低头。
“哈哈。吕芳,朕居然小看了这个儿子。”
良久,嘉靖突然笑了一声,嘴角露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古怪愁容,身形自然舒展开来。
吕芳听到嘉靖开口,不由怀疑的看了朱载堃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原来对方并不是谁的棋子。
“大明有两京一十三省,子民百兆,官员更是数以万计,这些都在朕的肩上担着。”嘉靖看着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小儿子,脸色一转,缓缓陈述道。
“回父皇,儿臣有几句话想说,虽然父皇不喜欢,但儿臣还是要说,说完儿臣自会请父皇降罪。
我大明各省皆设总督,下有巡抚,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行都指挥使司,州府则有各地方长官,下临乡野。朝廷设有六部,内阁、国子监、翰林院等,官员数以万计,然就工部修新安江一事。
嘉靖四年,钱塘江泛滥,五年,新安江大堤花费白银二百一十万两,九年,新安江再次决堤,工部奏请拨款三百二十万两,嘉靖十八年,又修,嘉靖二十一年、二十五年、二十八年、嘉靖三十五年、嘉靖三十八年。
父皇,就浙江的一条新安江,我大明已经花费了几千万两,更何况其他十二省,更甚者长江、黄河,若是如此下去,国之危矣。”
“够了,不要再说了。”嘉靖一把推倒身旁的宫灯,大声吼道。
吼完,便傲娇的将脸转到一旁,十四岁登基,大礼议出身,嘉靖帝朱厚熜自然明白自己的儿子接下来想说什么,无非是说他这个当皇帝的不称职。
吕芳转头看着一旁依旧直面圣颜的朱载堃,现在想掐死对方的心都有了,但苦于皇上并没有让他起来,便只好继续将头磕在地上,心中默默祈祷。
“父皇不让儿臣说,但儿臣还有一句话要说。”朱载堃倔强的喊道。
“说吧!说吧!无非是天塌下来,死不了人。”
嘉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自顾生着闷气。
“这一切,皆是我大明无人可用。”
朱载堃说完最后一句,便将脑袋埋在地上,本来是想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但怕疼,只好轻轻的俯下身子,不敢再去看正处于暴怒边缘的嘉靖。
嘉靖摔完东西,便感觉神清气爽,听到朱载堃的回答不由笑出了声,嘴角撇了撇,讥讽道:“好、好、好,你说我大明朝无人可用,你就有人用!满腹经纶的大儒,翰林院那么多的进士都不行,你就行了。”
“回父皇,常听京城的百姓议论,说儿臣乃是仙君转世。本来我是不信的,上天既然已经派下父皇这个帝君,便不会再派其他人来。但这场大病全愈,却让儿臣有了不同看法。”朱载堃略显尴尬的回答道,为了自己的将来,他还是选择硬着头皮将这场戏唱完。
“百姓真这么说?”嘉靖故作惊讶的喊道。
当时福王病重,这是他亲口对着底下人说的,怎么会不知道,现在不过明知故问。
“请父皇明鉴。”朱载堃直起身子,再次磕头答道。
嘉靖看着跪地不起的朱载堃,似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回想当年,初登大统时,自己也如现在这般无助。
望着这个几年不曾见过的小儿子,嘉靖最终还是不忍心,颤巍开口道:“起来吧!”
“上前来,离朕近点,让父皇好好看看你的脸。”
嘉靖挥手示意,一旁的吕芳连忙搀扶着朱载堃站起身起来。
“谢父皇。”
朱载堃激动的喊了一声,跪了这么久,让他都有些腿脚发麻。
吕芳搀扶着朱载堃向前走了几步,便搬着御凳请对方坐下。
“你的好兄长裕王,昨天向吏部上疏,要派个什么谭纶前往浙江历练,给胡宗宪做参军。景王,也向朕上了奏疏,你打算给朕上个什么疏。”
嘉靖从身旁的一堆奏疏中单独抽出两本,扔给朱载堃。
“儿臣不敢,只是想去江苏,替父皇实行改稻为桑的国策。”朱载堃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两本奏疏,看着御座上的嘉靖,连忙跪下回答道。
“不行。”嘉靖一口否决道。
“现任的江苏巡抚是谁?”
“回陛下,是赵贞吉,是徐阁老的学生。”吕芳立刻回话道。
“吕芳,我记得江苏前两天刚发了大水,赵贞吉给户部上过一道奏疏,内阁看了没。”嘉靖看了看朱载堃,朝着一旁的吕芳继续追问道。
“请陛下恕罪。赵贞吉的奏疏,徐阁老已经看过了,只是司礼监最近几日一直忙着其他事情,还未曾披红,上呈陛下。”吕芳小心翼翼的跪着回话道。
“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让内阁重议,重新想个法子出来,朕等着看。”
嘉靖轻喊一声,语气中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恼怒。
“载堃,我记得你是冬月出生的,等过了今年,也不小了,该成婚了。”嘉靖看着这位倔强的儿子,叹口气道。
“儿臣,明白。”朱载堃略微酸楚的回话道,内心莫名有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