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子,君臣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朱载堃在这三天里恶补了许多关于礼节的相关知识,确保在见到自己的父皇嘉靖帝时不会出错。
皇室宗亲的礼节十分繁杂,甚至已经到了有些变态的地步。从衣着服饰,在到身上的配件都有严格要求。
嘉靖四十年,正月二十。
是夜,天空此时灰蒙蒙一片,但福王府内早已是灯火通天,无数根蜡烛将整个王府都渲染成金黄色。
朱载堃扭头看着窗外的阴沉景象,对自己即将到来的面圣环节,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大伴,你说父皇会不会不喜欢我,我已经许久没见过父皇了,甚至连他的样子都已经有些模糊。”
“王爷与陛下血浓于水,怎么会有父亲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呢。”
王宝看着眼前的尊贵身影,正替朱载堃抱着铜镜,听到对方的担忧,立刻出言安慰。
厚重的冕服勒的朱载堃有些喘不上气,切身束缚的内衬让他连弯腰都显得异常艰难。
宽大的冕服由金色丝线秀成的龙纹足足有九处。
朱载堃深呼一口气,用力的伸直双臂,任由王府的婢女给他套上厚重沉闷的亲王冕服。
尽管他对这身繁杂的冕服嗤之以鼻,但这是面圣的基本礼仪,身为亲王,他还是要遵守礼法的。
看着铜镜中反射出的清瘦身影,朱载堃得意的笑了笑。
“王爷样貌真是英俊,不亏是天上的仙君转世,将来不知会便宜哪家的良家子弟。”
王宝瞧着穿好冕服的朱载堃,细心的替对方将冕服抚平。
“把殿下的保和冠拿来,时辰快到了。”
王宝见宫女已经替朱载堃穿好了冕服,便催着一旁侍奉的随从将属于朱载堃的皮弁取来。
亲王所带的皮弁是用藤篾编织成内胎,外表覆盖上一层黑纱织物,自前而后凹出九条缝隙,缝中压金线,每缝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冠武前后各饰一金池,左右两边的系缨处则有葵花形金缨纽二对、贯簪处则有金簪纽一对,插着金簪。
朱载堃接过王宝递来的头冠,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保和冠。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身体的原主福王自前年封王仪式之后,就再也没有佩戴过这顶做功精美的王冠,而今天自己终于替着对方重新戴上了这顶象征地位的亲王冠。
“福王殿下,该起程了。”王宝跪在地上,看着发呆的朱载堃轻声提醒道。
“知道了。”
朱载堃轻呼一声,扫过身旁小心侍奉的王府随从,脸上不怒自威,步履平稳的朝着府外走去。
王府门口,正停放着一顶亲王专用的礼轿,八个身强力壮的轿夫笔直站在轿前。
朱载堃在王宝的陪同下,独自钻进轿内。
“起轿。”
王宝抬头看了眼有些发亮的天色,连忙高喊一声。
得到命令的轿夫,很快便抬起了王轿,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心中早已默契无比。
朱载堃四平八稳的坐在轿内,身为贴身伴读的王宝则紧紧服侍在轿子旁。
伴随着仪仗队的吹吹打打,属于福王的娇子正飞快朝着西苑移动。
深红宫墙内,十步便有一哨。
身披甲胄的皇帝亲卫正目不转盯的看向前方,对于从自己眼皮底下一闪而过的车轿熟视无睹。
很快,朱载堃便来到了玉曦宫前,雄伟堂皇的宫殿犹如鹤立鸡群,周围毫无任何可以相互睥睨的建筑。
“殿下,接下来的路就由黄公公领着您走了。”王宝附在轿旁轻声提醒道。
“知道了。”
朱载堃应了声,便从容的走出坐轿。
身为司礼监提督太监的黄锦,看着眼前的华丽少年,下跪喊道:“奴婢黄锦,给王爷问安。”
“安。”朱载堃看了眼跪着自己面前的司礼监提督太监黄锦,立刻回答道。
“黄公公,快起来吧!”
朱载堃亲切的搀扶起黄锦,对于这位在嘉靖当王爷时便陪伴左右的伴读太监,他还是很小心的。
“谢福王殿下。”
黄锦笑着应了声,便领着朱载堃朝殿内走去。
巨大奢华的宫殿近在咫尺,朱载堃回头看了眼身后悄然关上的殿门,心中突然紧张起来。
朱载堃慢慢朝着大殿走去,看着大殿中央盘坐的一道身影,焦急跪了下去。
“儿臣朱载堃,给父皇请安,圣躬安。”
“朕安。”
嘉靖望了眼跪着的弱小身影,眼眶突然一热。
“起来吧!”嘉靖看着趴低身形的朱载堃轻声喊道,对于这位小儿子,他内心更多的是一种亏欠。
“谢父皇。”
朱载堃得到嘉靖示意,才缓缓站起身来,抬眼望向大殿中央的嘉靖,心中一时充满忐忑。
“福王殿下,快坐吧!”
吕方端来御凳,招呼朱载堃坐下,便小心退到一旁。
“记得冬月初七是你的生辰,你母妃生你那天,天刚亮,便诞下了你。可惜,丽贵妃是个没福气的人。”
嘉靖抱着双臂,随意坐了下来,看着坐在远处谨小慎微的亲儿子,开始有些眷念以前。
“儿臣多谢父皇挂念。”
朱载堃听着嘉靖喊话,连忙又要跪下。
“不用跪。朕的儿子,用不着这一套。”
嘉靖帝大喊一声,出声阻止了又要下跪的朱载堃。
“谢父皇。”朱载堃略带哭腔的回道。
“怎么像个娘们,一点都不随我。知道“堃”字是何含义。”嘉靖听着自己儿子的哭腔,不满道。
“儿臣,只知道是指地,至于其他深意便一概不知。”朱载堃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对于自己名字的由来他也做过了解。
是按照太祖早就排好的顺序,成祖到他这一辈便是载字辈,五行为土。
“伏羲取天地之德为卦,名曰乾坤。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坤指地母,为合祖制,特为你取名为‘堃’。堃字,代表德行,是朕对你的期盼。”嘉靖望着唯唯诺诺的朱载堃,细心解释道。
“儿臣定会牢记父皇教诲,做一个有德之人。”朱载堃感恩戴德道。
嘉靖看着自己有些不成器的小儿子,继续开口道:“《周礼》有言:‘德行,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不光要说,还要去做。”
朱载堃低头沉思片刻,听着自己父亲嘉靖的言语,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居然听不懂对方到底再说什么,只好老实回答道:“不知,父皇是何教诲,儿臣实在不知。”
“怎么,着急忙慌的去给裕王道喜,就可以妄谈国事。朕将这套奏疏拿给裕王,就是要告诉你们,国事之艰,朕这个君父也很难。”
嘉靖突然大声喊道,犹如咆哮的真龙,让人不敢直视。
“儿臣万不敢有此心意,只是不愿见到浙江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朱载堃看着远处的嘉靖,跪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