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恩荣的故事5
小年夜。
又是小年夜。去年的那个晚上，第一次跟父母提到离婚。爸爸掀翻了桌子。妈妈哭了。前夫提前走了。
今年的小年夜。恩荣，奶奶，一个不属于自己却更像自己的房子。
小年夜，奶奶来恩荣家，和恩荣张罗着包饺子。这次由恩荣准备好了食材，恩荣擀皮儿，奶奶负责包饺子。俩人合作，很快就包完了。吃饺子的时候。
“给爸妈打电话了吗？”
“没有。”
“打个吧。父母没有仇恨。”
“他们不同意我离婚。”
俩人都在安静地吃饺子。
“其实，我也是离了婚。”奶奶调整了一下座位。把脖子上的丝巾解下来。
“后来只是在一起生活，没有复婚。”
“为什么？”
“你愿意听吗？这个故事很长。”
“我愿意。”
恩荣也说不清楚原因。吃完饭，恩荣打了两个喷嚏。奶奶为给恩荣冲了一杯感冒颗粒。恩荣陪奶奶坐在沙发上。
——年轻的时候，我离的。
——年轻的时候，我开了一个花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算是安安静静。那时候开花店的人不多，在这个小镇子。
——开花店的第785天。店里走进来一个青春的身影。梳着马尾辫，围着一条卡其色的长流苏围巾。那个女孩买了一束百合。付钱的时候她冲着我笑。
“然后呢？”
“然后，就离了。”
恩荣喝了一大口感冒颗粒。奶奶走了。
第二天。恩荣给妈妈打电话。
“咳咳咳，咳咳咳咳。电话被咳嗽声占满。”妈妈说她咳嗽好几天了。
恩荣决定回去一趟。临行前，恩荣去路边的超市买满了后备箱的年货。汽车疾驰在路上，远处的积雪所剩无几。这几天一直没有再下雪，裸露的地表向人类袒露着肚皮，毫无隐瞒的秘密。藏也藏不住的春天。
爸爸在家里喝闷酒。恩荣站在门外听见里面，妈妈的咳嗽声。爸爸的唉声叹气。从离婚，恩荣再没回来过。
把年货搬进客厅。爸爸没有跟恩荣说话。卧室的妈妈听见声音起身来到客厅。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家里什么都有。咳咳咳！～”
“嗯。买了点年货。”
“你回来过年吗？昨天小年，女婿过来吧。他跟那女人确实是了断了。咳咳咳～！”
“不回来。”
“你这孩子……咳咳咳～”
“给你买的药，喝法都标写在药盒子上了，记得按时喝。”
“女婿，让我劝劝你。你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可怎么过。”妈妈看向爸爸，冲他奴奴嘴。
爸爸看着恩荣的背影。没有说话。
恩荣以最快的速度下楼、上车、离开。恩荣觉得只要再跟妈妈多呆一会儿，嘴里就要冒出恶言恶语。挡也挡不住。
回程前，恩荣去以前爱去的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
红玫瑰跟奶奶最合适。
不知从何时起，奶奶时常在恩荣的脑海里出现。恩荣买菜的时候，恩荣买花的时候，恩荣穿衣服的时候。恩荣今天穿的是奶奶送的红毛衣。花店老板说，红色的恩荣很美。恩荣很喜欢这件红毛衣。
奶奶说，她以前年轻的时候，开花店。那后来呢？
恩荣快步走向奶奶家。等了半天，家里没人。一定是去老年人活动中心了。恩荣决定去那里。
老年人活动中心。人潮涌动。里面花白的老年人，有的在下棋，站在身边的人围在一起，安静地看着，时不时指指点点，但都无声。有的在打乒乓球，动作上看不出对手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有的在跳舞。奶奶在跳舞。
围着红色围巾，花白的发色，脸上的笑容。奶奶看见了恩荣。
“你怎么过来了。”
“嗯，刚从父母那回来。您没在家。”
奶奶跟恩荣一起走路回家。
“那后来呢？”恩荣问奶奶。
“后来，我把店关了。带着孩子搬走了。就离了。”
“他没求情吗？”
“求了。但是情没了。”
恩荣停下脚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看样子又要下雪了。离这除夕越来越近。
“一辈子这么长，真得可以放下一个人吗？”
“如果你把你的后半辈都当作分离的延续，那日子就会很吃力。”
“奶奶，送给你的花。”恩荣把红玫瑰送到奶奶家。
“你想好，花店的事了吗？”
“嗯，可以试试。”“祖孙”二人相视一笑。
“我可以帮你。”
恩荣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脑，记录最近发生的一切。脑海一片空白。她只记得一直在往前走，走过茫茫的海，还的另一边是山。绕过山，山的另一边是一片青绿的草原。恩荣站在草原的中央。孤独迷茫，却又在前方上升。一道彩虹挂在天上。恩荣站在彩虹的下面。
恩荣开始张罗开店的事。年后动工。奶奶拿出年轻时候花店的账本，每一笔账目清清楚楚，字体娟秀，奶奶年轻时一定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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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要来住几天。
一停车。娜娜就开始大呼小叫。
“这里也太小了吧！”
恩荣无奈地配合她笑着。俩人一起去家附近的一个西餐厅吃饭，餐厅靠近恩荣家的后山，在半山腰。这个季节窗户的景色都是枯黄的枝桠，店主在树枝上挂着一些红色的穗子和新年的春联装饰，在枝桠上饶上了彩虹的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工作还没定吗？”
娜娜问恩荣。
“还没。年后的方向感倒是有眉目了。”
“觉得后悔吗？你离婚后，我还没问过你。”
娜娜看着窗外的装饰。
自言自语：“要过年了～过完年，我们44岁了。”
“不后悔。”恩荣低头切着盘子的牛肉。
“干杯。”俩人举起高脚杯。“庆祝我一直在原点，而你，恩荣，今年回到原点。”
“地球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俩人哈哈大笑。
试着接受已经发生的，比抗拒，更容易让事情过去。
“我不后悔，离婚以后，我觉得很轻松。我以前总是瞧不起你在围城之外，看似清醒。如今，我自己进入围城，又走出围城。我才感觉，围城，不一定必须要进去。后半生，我也没有计划再走进围城。”恩荣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对娜娜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