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侠33（上）
蓑衣客
入夜，易弱水主仆三人只得露宿荒野以待天晓。恰是月夜，月明星稀，清辉似水，惠风宜人，放眼望去，大地一片沉寂，浑如牛奶波洒，明暗驳杂，朦胧如纱。
倘若清心赏景，倒不失为曼妙之夜。然心事萦怀，易弱水虽感劳乏，却无困意，以臂为枕久难入眠。二随从倒是睡得好，须臾入梦，鼾声呼齁。忽而远处响起数声乌啼，几只夜雀亮翅高飞。
夜鸟惊飞，必有异动。易弱水一时惊觉，抱膝而坐，极目眺望。
突然，视野中闪现一个斑点——是为活物。那物由远而近，由小而大，轻飘飘宛若一片树叶，且行且近，影影绰绰，依稀可辨——是个人（猿、猴），抑或孤魂野鬼？
静观许久，渐察横空飞来之物并非猿、猴、孤魂野鬼。深更半夜，荒漠之地，何方人物在此活动？有何图谋？心存疑惧，易弱水睡意顿飞，低声推唤二随从。那知二人睡得死猪一般，摇晃不醒，只得作罢，蹑手蹑脚绕沙包过去。
前方漫漫沙地，易弱水施展任逍遥所授沙遁功夫，潜身入土，悄然潜行。及至近前方才拱出头来，只露出双眼、鼻孔，屏息窥视。
皎洁月光之下，只见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笠沿正好遮住月光，看不清面目。此地乃干旱内陆，雨水极少，这身装扮尤显另类。
但见蓑衣客身轻如燕，形动如风，身过处沙地上全无印迹——竟为踏雪无痕之绝顶轻功！看身量，此人与麻脸老丐颇似。若是麻脸老丐，何故装扮如此？
蓑衣客一溜疾行，在离易弱水数步之外停了下来，狗一样伸鼻子嗅个不停。似乎嗅出异味儿，立马警觉起来，不安逡巡开来，好几回脚尖差点儿点中潜伏之人头脸。
终于，蓑衣客发现了不远处沙包上睡熟的两个人——易弱水所带二随侍，霍一抖身，展身滑翔过去，当空一记“雄鹰探爪”，声息皆无，准确无误掐断对方喉咙，两个可怜虫梦中喋血。易弱水亲眼目睹血腥一幕，险些“啊！”出声。
继而，蓑衣客撒眼瞧见胡杨树上拴着的三匹马，忽又不安起来，展身如鸢，扑棱棱远近巡查不休，直到确认无人迹才罢。
随后，蓑衣客缓步趋至一块两人多高的将军石前，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月光下细看，非也，是罗盘！中央磁匙转了好几圈，定准方位。蓑衣客仰望夜空，在满天星斗之中找寻半天，而后目光盯上了一颗星宿——冥王星。手捧罗盘，朝冥王星方向叉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走了九十九步方才停下。蹲下，双手紧刨许久，竟刨出一方木匣来，轻轻打开，一股淡淡异香飘散开来。嗅之，易弱水险些惊叫出声：啊，“燕玉含香”！
原来宝物藏于此处，怪不得近些时日“雪爪骏”毫无作为呢？宝物藏于地下，异香无以挥发，神仙也难找啊！
却见蓑衣客将“燕玉含香”收入怀中，打袖筒里取出一部书来。翻至后半部，月光昏暝，怎会瞅得真切？于是拿罗盘来，盘面朝向月光来处，奇迹随之出现——那物光滑如镜，且反光聚光，光照之下，书上字清晰可辨。
月光下翻看数页，口中念念有词：“以意领形，……逆行天罡，……水滴石穿，……大象无形……”时而清晰，时而含混，勉强听得几句。念毕，将书收于怀中，朝天上的冥王星拜了三拜，祷告数声。礼毕，稳扎马步，舒臂运腕，趟步游身练起武功来。
蓑衣客动作由徐而疾，渐入佳境，一时掌影惊风，身形如鸿。易弱水暗中静观，不由心生叹服：真好功夫也！窥视许久，悉心观悟，只觉此人武功卓而不群，奇招怪式不断，无以看出是何门派。正诧异间，蓑衣客逆势而动，招数之中竟有煅骨化水、额上跑马、九阳连珠、易脉回天之类至刚至阳、损人自损的险峻奇着！
易弱水内行，观之暗惊：此类险着乃武家禁忌，贸然练之，极易误入歧途，走火入魔。此人何以如此弄险玩火？
正思虑间，忽听蓑衣客大吼一声，真气陡运，一个“百转千回”，回身反转，打着旋儿一着冲天腾起数丈之高，而后急转直下，两记悬铃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当空猛劈下来。就听“嗒”一声巨响，强光一现，浑如闪电划过，易弱水只觉眼前一花，一切视而不见。
稍倾，蓑衣客泰然站定，一通狂笑道：“哈哈哈哈，苍天不负有心人，老夫终于大功告成了！如今老夫掌心贯日月，力可定乾坤，有此神功，江湖群肖何足惧哉！……”易弱水定睛观瞧，不由错愕万分——将军石前的鼋鼍石已化为齑粉，好厉害的铁掌！
细细思量，渐有判断：正是因为“燕玉含香”护佑，此人才敢于练习那些险峻奇着，而不至于走火入魔！既是如此，此人所练是何旁枝武技？所阅书籍是何名目？……妄猜无益，还是留心静观察其短长为好。
这时，蓑衣客踱至高处，嘴含中指，打几声呼哨。空旷寂寥之夜，声音传得很远。声息，打远处一摇三晃过来一条壮汉。那汉子大身坯，一身酒气，瓮声瓮气道：“照你的安排，一打呼哨俺就来了。——先把赏钱给了吧！”
蓑衣客甩出一串铜钱。那汉子接了，在大手里抄了几下，嘿嘿嘿直笑——嫌少。蓑衣客又掏出一坨白亮亮的物件来，晃了好几晃道：“看见了吧？——银锭！听说你有把子力气，打过虎，斗过熊，驯过烈马，十来条汉子搁不住你一划拉……”
那汉子胸脯拍得呱呱响，应声道：“嘿嘿嘿，没错！不是吹的，俺马蛋就这一身膘，别的不会，要论摔跤、打架、喝酒、操娘们，俺可是狗撵鸭子——呱呱叫。老头，只要你肯使银子，绝对叫你露脸！”
“好，有种！今儿个叫你来，就是找你打架的，老夫陪你玩一把怎样？”
那马蛋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就凭你一个干橛子老头，撅巴撅巴连骨头带肉码不够两盘，也敢跟我单挑？真是太好笑了！”
“别以为小人国里无大汉，这回老夫陪你比划比划，要是老夫输了，看见了吧，这银锭归你，怎么样?”
“敢跟俺马蛋叫板的，你是头一个。你跟我斗，是让你一只胳膊、一条腿呢，还是让你搂后腰呢？看你活这么一把年纪不容易，万一缺胳膊断腿多没劲。你丢下银子走人妥了，省得六根指头挠痒痒——多那一道子。”
“呵呵呵呵，年轻人，别太狂妄了。”那蓑衣客一抖手，银锭当空划过一道亮弧，正落到将军石“头”顶，指道，“马蛋，看清楚了吧？银子就在那儿，只要你能拿得走就归你，怎么样？”
那马蛋双眼立马现出一丝贪婪光芒，不过并未急于措置，抱着膀子没挪步——用着急吗？银子还能长腿么？
蓑衣客“嘿嘿”一笑，运气舒臂，蜻蜓点水疾行数匝，忽一个蝶舞薰风，飘身而起，扶摇直上，浑若凤翔鹤翥。此人轻功真是了得！只是不知高妙。
突然，蓑衣客空中翻腾，身形叠乱，竟似一条恶龙头角峥嵘，张牙舞爪……何来如此幻象？真真叫人疑惧。未及错愕，半空中陡起烟霭，月光下视之，淡如霞红，空中人隐入其中，若隐若现。易弱水不敢眨眼，吃惊观望。
马蛋酒醉胆壮，眼前事视而不见，摇头晃脑过去，踮脚要够将军石“头”顶的银锭……恰当即行得手之际，那团烟霭飘然而过，正将那马蛋连同将军石一同湮没了去。听得“嗒”一声响，惊见一道闪电，亮光耀眼，……蓑衣客……马蛋……将军石全然不见……
欲知强光过后现何异端，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