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侠32（下）
独行丐
宁八爷接续道：“……有一回，本帮老五快腿吴到吉记老铺买鸡吃，出门撕鸡腿的时候把鸡肝带到地上。快腿吴一撒眼，瞅见了蹲路边晒暖的麻脸，喊道:‘哎，要饭的，吃鸡吧()。’那老叫花子觉得话不好听，没动。快腿吴又喊两声，那麻脸白拉一眼，说话更难听:‘自个儿的鸡自个儿吃。’这话多戗人！快腿吴连出七腿，谁知那麻脸敏捷如鹿，动如狡兔，一腿也没踢着。快腿吴的流星拐子腿那是绝活，不踢便罢，一踢从不走空，接连七腿不中那可是出道以来头一回遇见的怪事。显而易见，那麻脸绝非寻常乞丐，而是隐于市曹的武道大家！”
众侠闻言，悚然一震。
“那麻脸不好事，乘快腿吴愣神当儿哧溜蹿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说来也巧，第二天我在三官庙碰见了这个人。大老远瞧背影熟识，我紧走几步抄到身后，猛一拍他的肩膀。老家伙一惊，忽一扭脸，好悬没把我吓个半死，你猜怎么着——那人身子纹丝没动，脖子居然转轴一般来了个狮子大回头，麻脸冲后，俩眼直勾勾瞅……”
如此异相，诚为罕见。谈及相求之事，宁八爷道：“朋友相求，张嘴容易合嘴难，本帮乐意效劳，只是寻访好胳膊好腿的大活人，犄角旮旯寻找，颇费周章！再说，弟兄们拉家带口讨生活，也不容易啊！”言外之意很明白——跑路钱。
易弱水忙呈上银票。宁八爷接过，瞟一眼数额，还算满意，双手拍掌为号，打外边应声进来一条壮硕汉子。将画像转交，低语密授机宜。须臾，那壮汉径去。宁八遂道：“将军所托之事，本帮自会竭尽全力，请静等回音。”
钱没白花。隔一日，便有回话：“麻脸”已离开王城，沿丝绸之路向东，过了狐鸣山，在锦鸡岭一带盘桓。据耳目传书，那“麻脸”似乎并不急于赶路，慢条斯理，优哉悠哉，虽破衣罗嗦，却很逍遥快活，看去很像留恋异域山水风情的游客。
这消息靠谱吗？千真万确。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独帮网络甚广，宁八爷指派手下人请画师连夜将画像描摩若干份，次日一早飞鸽传书，不出两个时辰指令就已传至各个联络点。独帮耳目普天撒网，很快查清麻脸怪客确切的活动地点。
众侠闻风而动，出了将军府，上马欲行，恰一黄门官“得儿——驾”打马而来，至近前滚鞍下马，传口谕命“大将军”即刻进宫面圣。听说进宫，易小叛缠着还要同往。易弱水沉脸道：“圣上召见又没你的事，凑啥热闹？上回的罪还没受够？”“哼！这回可不一样，我是裙主，宫门随时为我敞开，谁敢拦我？！”——原来，近些时日女王伍妹婵一时高兴，收易小叛为义女，遂有裙主名分。
既是如此，众侠分头行动。易小翀、易小翞、燕春来一路向东，飞奔锦鸡岭不表。单说易弱水、易小叛。二人随黄门官走得胜门，来到王宫内城二门，值守宫卫挡驾道：“姑娘留步，王宫禁地，无旨不得入内。”易小叛把眼一瞪，神气活现道：“睁开傻眼看看，本姑娘是堂堂的芊芷国裙主，王宫就是俺的家，本裙主回家看看你咋唬个啥？好狗不茬路，闪开道儿，耽误了本裙主公干，小心你的狗头！”一句话噎得那宫卫直翻白眼。一旁黄门官介绍道：“这是圣上新收的裙主！往后长点儿记性，对新主子别慢待了。”易小叛遂入。
万安宫。伍妹婵、贺香正在闲聊。见礼毕，话入正题，伍妹婵含笑道：“弱水呀，朕召你过来，正有一件大事喜事商量——你和云箩郎才女貌，有情有意，眼下逆贼伏法，国泰民安，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了。朕已命钦天监选定吉日佳期，下月初六，朕要亲自主持你和云箩的合卺大礼……”
贺香抿嘴浅笑——看得出来，对这个乘龙快婿颇为满意。
“不，母王，听我说！”易小叛突然大声插言道。
伍妹婵、贺香一愣。
“母王，使不得！易弱水与女儿有婚约在先，弱水他……他是个瓦色鸽子陈世美……”
“小叛，你胡说什么？！”易弱水大声喝止道。
“嗯，容她把话说完！”伍妹婵板脸道。
“母王，弱水是俺爹打小儿收养的螟蛉义子，跟我不是亲兄妹。离家之时，俺爹就把我许给了他，就差拜堂成亲了。半路上他不怀好意，对俺甜言蜜语，连哄带骗，把俺的身子都……都玷污了，……俺现在都快两个月身孕了……”易小叛信口胡诌道。
“小叛，你、你怎么……？”易弱水脸憋得青紫，话都说不囫囵了。
易小叛暧昧一笑，轻佻道：“怎么？自个儿做的好事都忘光了，你还没有七老八十呢！你们这些臭男人啊占了人家的便宜不认账，提起裤子充好人，真不是东西！”
这浑妮子，瞪眼说瞎话，这不是血口喷人吗?！易弱水气愤填膺，出手重重一掌。
易小叛左手捂脸，胸脯一起一仗，泪水扑嗒扑嗒直往下掉，委屈道：“你……你敢打我？！”
易小叛可是恩师娇生惯养的宝贝疙瘩，长这么大谁动过一指头？！自己怎么如此冲动，而且是打脸？！易弱水蝎子蜇着似的连连抖手，悔道：“小妹，怪哥不好，打疼你了没有？”
“呜——”易小叛强忍不过，哭着跑了出去。
易弱水呆若木桩无以措置。贺香提醒道：“还愣着干嘛，快追呀！女孩子小性儿，万一想不开就麻烦啦。”
易弱水如梦初醒，撒腿如飞出门紧追，出了万安宫，向西走永泰门出内城，顺着王府大道紧赶慢撵一口气跑出六里多地也没见着人影儿。易弱水不由放慢脚步，心想：莫非易小叛从另一条道儿走了？正思虑间，忽听不远处小西湖畔有人呼叫道：“哎呀，有人跳水啦，快救人哪！”
啊！是易小叛！易弱水的心一下子揪紧！
易弱水闻声而动，几个纵跃掠至苏堤之上。眼见得湖心有人胡乱扑腾，易弱水毫不犹豫，蛙跃入水，很快将落水人救上了岸。细看，模样娇小，弯眉细眼，不是易小叛，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妇人！幸好还有气，忙活了好一阵子方醒。
离开小西湖，易弱水边走边思量，忽而释然一笑：想多了，易小叛天性活泼，有事不往心里搁，挨一巴掌怎么可能寻死觅活呢？回到将军府，门子禀道：一个时辰之前，裙主拉马出门向东去了，不曾说明去向。猜想应是追赶易小翀、易小翞而去，易弱水片刻不敢耽搁，叫上二随从，匆匆上马朝锦鸡岭方向追去。
至锦鸡岭，天色已晚。分头搜寻，呼喊良久，不见易小翀、易小翞、易小叛、燕春来踪影。正迷茫间，蓦见山道旁石块下压着一纸留言，捡起观之，曰：
弱水贤弟：惊闻父遭人暗算，生死不明，吾已回中原，不及面辞，特留言告知。
无落款；炭迹划痕不大清晰，勉强可辨。
书中代言，易宗掌门易铁山遭人暗杀/算后，消息不胫而走，不日传至荆襄。琼燕帮弟子闻讯大惊，当即派出快马七路传信。怎奈道路遥远，行迹难寻，一直未能送达。直到易小翀、燕春来一干人等在锦鸡岭近旁的牛栏洼小酒店打尖，巧遇琼燕帮弟子方才得到消息。毕竟“捎钱捎少，捎话捎多”，几经口耳相传，以讹传讹，易铁山“遭人暗杀”便成了“遭人暗算，生死不明”。
听闻风声，众侠大惊，也顾不得追查麻脸怪客了，拨转马头趱程回乡。
手捧留言，易弱水心绪难平：一头是江山美人，一头是恩重如山的师父，该何去何从呢？欲知易弱水作何抉择，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