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香侠52(上)
蜡手计
易小翞把握节奏,见招拆招,乃至相机而动,寻隙反杀。一场鏊战攻守频转,犬牙交错,渐成胶着。局外人旁观,无不为自家人忐忑悬心。
缠斗五十余合,易小翞瞅冷,见敌转圜迟滞,忽一踅身,刀行逆水,反背一记“分水逐浪”。书中代言,其名虽俗,并不老套,粘连拖挂,寒芒若虹,绝然无风。
此着酣畅淋漓,极为狠辣。瞬间突袭,司马画生应变不及,刀锋将其裹住。其间,易小翞左手迅即探入镖囊之中……
司马画生可也不善,运腕加劲,扇出如飞,绞紧吐浑刀,身形随之一转,油滑如猹,居然觑敌腋下溜之乎也。易小翞咬紧不放,拨开飞扇,“流星赶月”一刀,势欲削敌半拉脑袋……
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罄力一着未能奏效——须知,司马画生并非技穷败走,而是败中求变,寻机逆袭,觑敌刀来风骤,却无后手,遂矬身一转,“狮子摆头”避开。
刹那之间,易小翞两阙立见空虚。如此机会焉能错失,司马画生展臂一抓,操扇在手,闪电出击,刺敌右下阙。易小翞抽刀回护,岂料司马画生扇锋一偏,又逼敌左上阙……
易小翞大惊失色,操刀去格。孰料“香魂桃花扇”轻轻一划,寒光一现,“嚓——”硬生生将敌抽回不及左手削掉!
……奇怪!壮汉断腕竟无痛状!?铁汉乎?异人乎?
血腥斗场不容惊诧——一忽分神,给了对手反转之机,但见快刀一拖,刀行逆水,凛冽无比……
不及措置,不及惊呼,但见毫芒一现,“嚓——”左臂被削断,司马画生“啊——”惨叫一声,手中扇落地。——右臂虽全,也把握不住啊!
易小翞洋洋得意道:“司马香主,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削我一只手,我断你一条胳膊,咱俩算是两平交吧。……嘿嘿嘿,瞧瞧这只手……?”狡黠一笑,得意之色现于眼角眉梢,左臂抬起,袖口处赫然“长”出一只手来,五指伸屈自如。——这是怎么回事?
易小翞弯腰捡起地上断“手”,吹去浮尘,笑道:“呵呵呵呵,看清了吧?不过一只蜡手而已。”
司马画生如梦方醒,绝望大叫道:“啊——!你耍心眼儿!原来那一手(‘流星赶月’一刀)是故意留下破绽!”
“对头,算你有眼!”易小翞愈加飘飘。
——要不耍精,易小翞未必如愿得手。
“年轻人,得意别忘形!露出猴屁股就不好看啦。”脑后忽有人语,腔调魈厉,肩头随之一沉!
回头观瞧,易小翞险些掉魂:一条蒙面怪影鬼魅般兀立身后!何时趋至,全然无察。
——易小翞曾苦练聪辨功,黑纱蒙目,仅靠听力辨向察微,经年苦练,耳聪超常,乃至十步之内连苍蝇展翅之震颤亦能捕捉入耳。这位来路不明的高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抄至身后,焉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阁下何人?”
“‘南剑’倪天行是也!”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
字字惊雷!在场人等听得真而且真,无不惊骇!——直截了当报出名号,并非老贼一贯做派!此人真是易家两代人穷尽心思辗转万里苦寻不遇的生死冤家么?!……
众目如辏,齐聚不速之客。但见那汉子铁塔般站定,大身坯,大脸盘,宽袍大袖,四楞大秃头锃亮,只是黑纱蒙面,看不全面目。两道黑浓扫帚眉之下,一双毫无生机、摄人魂魄的蛇目寒光粼粼,叫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郦弱水远观,心生疑云:如此形象与先前所见之“倪天行”差异颇多,真耶、假耶?老贼似乎并非秃头啊?莫非多日不见,头发掉光啦?……
易小翀喝问道:“你——真是倪天行?”
“骗你做甚?”
“堂堂男儿自当正大光明,何故小人作为?——请摘掉面纱!”
“呵呵,与小人谋谈何君子为?老夫素来光明磊落,会请诸位一睹真颜的——诸位好好活着吧,尽可拭目以待。”
——好好活着?这话就不友好了。
郦弱水低语请缨道:“哥,此人身法怪异,深藏不露,不如让小弟先会会他,你且观战也好心中有数。”
易小翞新胜,斗志正旺,岂容他人抢风头,脸蛋子一嘟噜道:“不必!这是易倪争斗,叫外人显鼻子露脸,岂不喧宾夺主,惹人耻笑易家无人?”
恶战旋即拉开。面对死敌劲敌,易小翞万千仇恨聚于刀锋,亮出“九路赶山”,强势紧逼。
书中代言,这趟刀法乃易门顶缨杀技,以快猛奇烈见长。当年易铁山曾纵情展演,快刀炫舞,竟将飞落一根黄瓜解为一百零九片。易小翞武功造诣虽逊乃父,但刀势依然飙猛无比。
然而这一回,出神入化之刀法全无威势——也不知那倪天行魔高几丈,剑不出手,却形若鬼魅,出手如电,一轮强攻竟全然落空。好几回,利刃堪堪击中,似乎刀尖已然撩中衣襟衣摆乃至肤发。然而就差那么一分一毫,再想跟进半寸却是力不从心,鞭长莫及。倪天行看似胖大拙笨,却身形奇快,辗转如梭,在眼前忽来晃去,全然是一条影子。
刀来掌往,追杀半天,却似黑瞎子扑蝴蝶——白忙活一场。眼观此势,易小翞一时内心空虚,大白天竟生恶鬼缠身之感。好在倪天行只取守势,并未逼杀,倘若易小翞明智收手,犹可全身而退。
偏那易小翞不知进退,拧劲上行,依旧进逼不止。来往六十余合,易小翞愈加急躁,一记“鸳鸯扫”,一刀之下似欲解敌八块,然倾尽全力不免失衡,随后补刀“流云剪”拖泥带水,迟慢两分。
一丝脱节留下可乘之机。那倪天行何许人也,见机而动,但见一记“玲珑画心”,快手袭敌腰眼。易小翞一惊,不及回刀,拧身躲开。孰料此为虚招,那倪天行一晃身,臂走龙蛇,快手戳敌白令穴——是为肩头隐穴,见于武家秘笈(医家所绘人体经络穴位图无载)。易小翞只觉臂膀过电般一麻,吐浑刀脱手飞天。
跟进一击更是势若迅雷,局中人甚至不及惊叫,岑晦穴(亦为隐穴)即被“回天一指”锁住,登时五体僵直,形同木雕。
人定而刀不止,但见吐浑刀翻着个儿飞落而下,寒光一闪,利刃恰到“好”处将易小翞两只手脖齐茬“划”断。这一回该是没有耍诈——切肤断肢,剧痛锥心,易小翞疼得哭爹叫娘,满地打滚。
倪天行鼻子一哼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回敬两只手,你赚大发啦!”
惨败退场,料理善后,七手八脚一番救治毋须详述。斗场无情,岂容感怀!易小翀理理乱绪,慨然迎前,凝望良久乃道:“倪天行,你总算露头了!见你一面好难哪!敢问我易门祖传宝物麒麟刀现在何处?”
“你赢了,麒麟刀自会奉还,何劳动问?”
“阁下东躲西藏,隐迹江湖,乃至逃过我易门两代人追杀,此等雌伏龟藏修为,在下不胜佩服之至!”
“呵呵……”此言褒贬明了,倪天行浅浅一笑,算作回应。
“倘若阁下自知技不如人,收首敛尾,夹尾巴做人,倒也罢了。岂知阁下人鬼两面,隐而不遁,蛰而不伏,乃至暗中布局,暗算家父,如此小人作为怕是唯有阁下才能做出来吧?”
“呵呵,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容不发……”
“只是眼下阁下安插在易家大院的内应已无用处,何不说出来,叫大家听听稀罕?”
倪天行狡谲一笑道:“呵呵,大少爷莫急。但凡是迷,总会揭开的。只是……不是现在。好好活着吧,只要活着就有机会……”——话里有话,就不带好意了!
夙敌照面,自是挟恨搏杀,只是开场没好戏,双方谨慎自守,刀来掌往,蜻蜓点水,并无悬念。
易小翀眼见胞弟吃亏,前鉴惊心,不敢疏虞,铆足劲儿,快刀行风,攻中带守、守中夹攻,不留破绽。倪天行见无机可乘,亦不轻动,见招拆招,进退有节。
易小翀问道:“阁下号称‘南剑’‘花剑’,何故剑不出手?”
“吣,用得着吗?”倪天行底气十足道。底气源于精湛武道,此人真不是瓤茬,徒手对白刃,亦不落下风。好几回,掌风贴耳而过,恰似六月飞雪,透骨寒凉。观之,两只蒲扇大手,粗糙厚实,色如紫砂,锋刃格之,竟作金石鸣——究竟是戴有特制手套,还是练就特异掌法,无从辨知。
缠斗百余合,不分胜负。此非友好切磋,岂容久耗!但见倪天行一记抠底挂角,单掌崩挂,扣敌软肋。易小翀踅身“贵妃回眸”格住,顺势快刀一拖,冷锋霍霍,袭敌后背。岂料倪天行出手更快,闪跃间一记“寻藤摘瓜”,铁掌逆锋而上。易小翀抽刀回防,然刀行迟滞,露出空档,眼见重掌袭胸,无奈晃身避锐。来掌走偏,扫中左肩。
好在掌力稍逊,中掌处又非要害,易小翀身子仄歪,迅速跃退。觑敌起落不稳步法散乱,倪天行左手霍然亮剑(此时用剑,恰到好处),凛冽跟进。此着狠辣——乘敌脚下无跟之时冷不防扬长技雷霆出击,心力贯注,尽锐直刺,隐见有潜龙腾渊之势。只见人随剑走,剑随人动,长剑破空,一线白芒直抵当胸……
然而,利剑未能毙敌——值白刃将行刺入一刹那,易小翀大吼一嗓,声似雷震,祭出一记“铁门拴”。此着看似稀松平常,了无出彩之处,然其威势霸道无俦。
须知,此为另类武功法门,亦为自绝而绝人之绝技,名曰“夔门绝”。是否为易门独创,不得而知。——倘若对手强势难撼,或是情势无解,陷于绝境,亦有反败为胜之策:局中人临危机变,夔吼一嗓,丹田发力,催动灵(台)悬(枢)十二明穴、夫(至)覃(脘)二十四隐穴,将周身功力聚于一端,瞬间爆发,其威可达极致,足可挽回颓势,乃至一举逆袭。
毕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此着虽功道至臻,然一击之下而将全身功力罄尽,等同竭泽而渔,后续再难作为,乃至需百日调养静修方能恢复如初。故而此等急功近利之举不到火烧眉毛,万不得已,从不使用。
正所谓“说是迟,那是快”,言辞表达怎及利刃之快!但见刀剑激烈相磕,火星迸溅。一震之下,双方利器脱手飞出。——书中代言,若非一记“夔门绝”,断难磕开开山一剑。
局中人均非庸碌之辈,刹那变局自有紧急措置。虽刀飞剑堕,双手犹在,倪天行一记重掌“大力开碑”中敌前胸;易小翀可也没闲着,攥指成拳,一记“黑虎掏心”中敌心门。硬怼之下,两条汉子麦个子一般弹飞,摔落尘埃。
欲知重创之下,二人生死如何,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