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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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香侠31(下)

七夕女

易弱水快刀骤发,眨眼间连出十二刀,乃水影幻花刀法,锋芒毕露,密刀惊风,直欲将麻脸老丐解为脔脍。

那麻脸老丐老而不衰、老而不迈,行动敏捷,身手矫健,堪比青壮后生——果然不是吃百家饭、穿百衲衣的真叫花子,纵跃闪避间居然将悍势化解。易弱水一惊,骤变招一记“鬼难缠”,刀法虽不奇绝,然拖、粘、连、缠,刀刀逆水,快致无声。

须知,大凡利器,大多以快致胜。快到极致有三重境界:一曰无风,二曰无声,三曰无影。试想,倘若驭刀剑无影,肉眼无辨,何人能逃劫杀?“快刀易”以快而名,亦为“无风”有余,“无声”不足,尚无法门臻于“无影”化境。

闲言少叙。易弱水手腕加劲,猝然变招,麻脸老丐不及适应,迟慢一忽,前襟被利刃划开一道一拃长的豁口,双剑交叉、上方骷髅刺青赫然跃入眼目——此人竟是三合香会的香君!

麻脸老丐大骇,冲天一跃,飞身而走,须臾不见踪影。

贺香道:“看——你把他逼跑了,这可不怨我啊?”

跑了搅事的,接着谈“交易”。这一回,贺香颇有诚意,提出愿以爱徒水蝴蝶来换玉玺,待“事成”之后互换人质,再不纠缠。细细忖度,别无选择,遂应,言明一手交玉玺,一手交人(质)。贺香恐易弱水使诈,指明云箩亲手送交。

云箩手捧宝玺踌躇不前,连瞅伍妹婵,递眼神征询——眼下女王陛下为人所控,玉玺一旦易手就意味着朝代更替,国祚更叠,焉能不慎之又慎!

伍妹婵慨然道:“把玉玺给她!她爱当皇帝让给她好了,为一块石头搭上身家性命不值得。”

云箩公主一步步往前挪,步履那么沉重,手中之物重似千钧……

传国玉玺乃臻品圣物,虽有耳闻,不曾眼见。大眼望去,见其置于金丝匣之中,明黄锦缎托底。观成色,晶莹透亮,绝无瑕疵,其上矫龙宣威,雕琢精致,应非赝品。贺香怡然自得,一缕笑意在嘴角漾起。

……然在不经意间,蓦见云箩公主右腕娇嫩的肌肤上有朵淡淡的“梅花”——凭直觉而断,应为细针所黥!

刹那间,笑纹凝固。贺香静若碧潭的双眸倏忽划过一道闪电,双肩猛地一颤……

接过玉玺,奇怪!贺香并没有美梦成真那份狂喜,长睫毛扑闪好几下,心思似乎纷乱起来。

伍妹婵无意察微,冷冷道:“你一贯强量,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这回你如意了吧?”

“师姐,我有话问你,请你说实话。”贺香答非所问道。

“……?”

“师姐,你是哪年哪月、在啥地方捡的小云箩?”适才戾气为之一扫,贺香柔声细语问道。

“你问这事做什么?这与你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实情,请你说实话,不要隐瞒。——师姐,算我求你了。”

“既然你有兴趣,说也无妨。这事说来话长。……”沉睡记忆随之唤醒,一切恍若隔日——

那年十月初七,晴日午后,桃花河水牛湾。伍妹婵、盖苏哲夫妇(其时与来宝夫妻情分名存实亡,已然了断)河畔悠闲漫步,蓦听数声婴儿啼哭,循声远望,见河面由远而近漂来一只木盆,一时诧异。涉水捞上岸,却见里边竟是一个白面团儿似的胖娃娃。谁把娃娃放到这里边了?要是水急浪高,打翻木盆,不是造孽吗?谁做事这么欠考虑?!

那娃娃粉嫩嫩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应是饿了,舞弄着小手,哇哇直哭。好可爱的奶娃!不由伸手去摸,肉囡囡的小嘴随即顺着往上拱——哪里有奶头可寻?这是谁家的娃娃?当父母的怎么忍心抛舍不管呢?

细观之,见那娃娃用木槿碎花小绒毯包裹,脖颈戴银质长命锁,身旁放一把辟邪桃木剑。许是怕毒日头灼伤孩子的眼睛,弃婴之人采荷叶盖脸,因为乱拱乱动之故,荷叶游移,就盖偏了。

有道是“孩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父母不疼自家孩子的?之所以如此,定是情非得已。好可怜的孩子啊!女性恻隐爱怜油然而生,伍妹婵抱起那娃娃,不由亲了一口……

那娃娃应不满百日,看见灯明就跟,胖乎乎、白生生的小脸和肌肤,那么精致灵动,惹人爱怜。伍妹婵并未生育,视之如同己出,疼爱尤加。——多年之后,那娃娃,就成了眼前的云箩。

贺香幽幽问道:“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骗你做甚?”

“你真不骗我?”

“笑话!骗你对我有好处吗?”

贺香神色木然,手捧木匣趋前,嗫嚅道:“师姐,都怨我,我不该跟你争!这玉玺,还是完璧归赵吧!”

这话怎么可能出自“崤山圣母”贺香之口?!伍妹婵登时愣住道:“你、你说什么?”

“师姐,小妹对不住你!”

云箩、易弱水亦愣;水蝴蝶更是惊诧不已。伍妹婵愈加犯疑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咋变好人了呢?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可不是你的性子啊!”

贺香满面愧色道;“师姐,别说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收养了我的女儿,还把她养这么大、这么好。我、我该感谢你才对!”

“什么?……?”伍妹婵愈加愕然。

“师姐,云箩是我的亲生女儿!”

听闻此言,云箩亦惊。

贺香梗噎道:“云箩,女儿……来,叫娘好好看看!二十年了,你离开娘的时候,才这么长……”两手比划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个劲儿往下掉。

云箩愈加惶惑。

伍妹婵鼻子一哼道:“贺香,少在我女儿身上打歪歪主意!你心性强量,见不得别人好!当年跟我争师兄,刚才跟我争王位,这会儿又耍心眼儿跟我争女儿,啥好东西你都想弄到手!难道我这辈子生来就是替你还债的?”

“师姐,我真不骗你——云箩真是我的骨肉。”贺香遂道出原委——

……妞妞呱呱坠地那天,恰逢七夕。这日子没得挑选。而对女孩子来说,这是不吉祥的!

为求破解之法,贺香抱着娃跑四十多里山路去找人称“马王神算”的琼瑶道人。琼瑶道人查过八字,一番掐算之后道:“这娃娃命相尚好,无困厄早夭之虞,只是五行缺木,命中无根。此生萍踪天涯,漂泊一生。”这么一说,贺香心下稍安,付银两欲去。

谁知琼瑶道人拂尘一横,拦住道:“夫人尽可自便,这娃娃就不必随你了。”贺香惊道:“仙长,您……这是何意?”琼瑶道人摇头道:“此女生于七夕日,一生聚散无常,命中注定与一至亲隔河相望。倘若与你母女离分,日后尚有团圆之日;倘若夫人割舍不下,日后隔河相望的将会是她的夫君!……”

贺香怎舍得抛下尚在襁褓的亲生骨肉,跪倒哀求道:“仙长,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求你生法子破解!”“不,不能!”琼瑶道人摇摇头,以近乎无情的口吻道。

“仙长,真的不能?”

“人意岂可逆天!修道之人无以撼天,无能为力啊!”

听闻此言,贺香心凉半截,打量怀中熟睡的婴儿,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掉。

那琼瑶道人并不解劝,直到贺香哭累了才道:“夫人,你得替孩子想想,你难道忍心为一已微不足道的舔犊之情而葬送孩子的一生吗?你看,天上的牛郎织女,一河阻隔,天各一方,夫妻离散、骨肉拆分,离别愁、相思苦,千万年之痛啊!夫人,长痛不如短痛,远痛不如近痛,为了孩子,你就狠狠心吧!”

骨肉分离,当娘的怎不牵肠挂肚、伤心欲绝!那天,贺香特意用银针蘸着凤仙花汁水在孩子右腕上黥了一朵梅花——留作日后相见相认记号,给孩子戴上银锁,用木槿碎花小绒毯包好。怕恶鬼摄魂,放了桃木剑。怕毒日头刺眼,用荷叶盖脸。而后,轻轻把木盆放到了河里,轻轻推走。那一刻,贺香的心碎了,一时泪崩……

琼瑶道人高声道:“夫人,你还有心思哭啊?!还不快快焚香祷告,恳请河伯保佑孩子一路平安!”

……

走出回忆,贺香泪水盈眸,央求道:“师姐,孩子真是我的,这么多年了,你把她还给我好吗?”

伍妹婵突然痴笑起来道:“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竟是情敌、仇人的女儿!天哪,造化弄人,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啊!呜呜呜呜……”又哭将起来。

“母王……”云箩不知所措。

“别叫我,我不是你娘——她才是你的亲娘,你找她去好了!”伍妹婵赌气道。

“师姐,孩子没错。要错都是我的错……”

“别说了!你们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辈子永远别叫我瞧见。”

“母王,不!你才是我的亲娘!我……”

“别叫我!我福浅命薄,领受不起!……想起那个人,我心里扎得慌啊!”

“师姐,你错了!云箩不是毕剑龙的女儿!”

“你说什么?云箩不是毕剑龙的女儿,那她是谁的种?”——瞧,这话多粗!

欲知个中来龙去脉,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