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香侠45（下）
胖月湖
“谁？快说！”众目辐条般齐聚智画和尚那张油光的胖脸上。
“杨武穆！这人的名字挺怪——武功的‘武’，姓穆的‘穆’！”
“谁是杨武穆？”
“一个落魄书生、不第秀才，自称湖州人氏，可怜巴巴说家里遭了灾，到这里避难。我一时怜悯，就留他在寺内寄食。那杨武穆谦和斯文，跟我聊得很投缘。有一回，他说想换换脑子，问我借书看。我说寺里只有佛家经卷，没有别的书籍。他说是书就成。我领他到这里，找了一本《金刚经》一本《华严经》，不几天他看完后就还了。他在这儿住了个把月，盗书的嫌疑最大。”
易弱水道：“不错！佛家经卷于功名无益。倘若杨武穆是醉心功名的莘莘学子，必为四书五经所累，头悬梁锥刺骨尚且不济，哪有余兴猎涉佛家经卷？叫我看，此人定是有心之人，假扮落魄书生特为盗书而来。——此人姓易，杨武穆是个假名。”
何以见得？众侠疑之。
“杨武穆，谐音为‘杨无木’——‘杨’无‘木’，不就是一个‘易’字么？”
众侠大悟。随庵道长问道：“那个人是易铁山吗？”
智画和尚大肚子一腆道：“我光听说过易铁山的大名，无缘得见，并不相识，谁知道那人是不是……？”
“说说那个人的模样！”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不白，长四方脸，头发篷乱，破衣烂衫……”
“废话！说说关键特征。”
不待智画和尚回话，易弱水道：“别难为老前辈了。——那个自称杨武穆的人就是我师父！”
是么？随庵道长尚在疑虑，易弱水从怀中取出那本《碧月宝鉴》。
随庵道长接过浏览道：“嗯，就是这书！想不到易铁山如此工于心计！怎么就这一卷，《静庵歧要》呢？这么贵重的东西，易铁山怎么舍得送给你呢？”
易弱水遂将误入易家大院地下秘洞意外得书经过细说明了。随庵道长沉吟不语，暗道：武圣人的姊妹书何以单飞了呢？照常理，易倪两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易铁山断不会把宝贝拱送仇家的。倪天行又是何以得到《静庵歧要》呢？《静庵歧要》既已失窃，又该指望啥破解“碧砂血影”呢？……难题压头，不由叫人愁肠百结。
到了饭时，少不得盛情款待。面对一大桌子鸡鸭鱼肉，随庵道长皱眉道：“师兄，你我都是皈依受戒之人，弄这么多腥膻之物是为何意？”
智画和尚大嘴一咧道：“师弟，明白人不可细讲，这就叫看透不说透。素斋素饭那是给外人看的，清汤寡水不养人，还是这些东西补身子补脑子来得快。再说啦，今儿来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是给他们（易弱水等）准备的。——菜都凉了，来来来，快请入席！”热情相让。随庵道长虽不情愿，也勉强就坐。
在此插一句：智画和尚率性放浪，甭看邋里邋遢，穿着很不象样，可嘴上不受屈，每每好酒好肉，百无禁忌，全无恪守清规戒律、相伴青灯黄卷的苦行僧作派。
满桌子美味佳肴，随庵道长视若瓦砾，全无兴致。易弱水、易小叛、云箩、水蝴蝶、小忐忑儿见状，虽说馋涎欲滴，却不敢动作。智画和尚手把一坛老酒，笑盈盈亮大嗓门道：“师弟，咱哥俩多年不见，今日难得一聚，你可得放开量，来他个一醉方休啊！你的酒量我可领教过，今儿可不许作假哟。”
随庵道长没生好气道：“秘著没了，你还有心思喝酒？”智画和尚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两本书嘛，丢就丢了，不吃不喝饿成人干该找不回来还是找不回来啊！想开点儿，该吃吃该喝喝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跟肚子过不去那才叫傻呢。”“要吃你自个儿吃吧，我不饿。”随庵道长背过脸去。
智画和尚好生尴尬，呆愣一下，招呼道：“诸位，来来来，别看他！我师弟小性儿，他不吃，咱吃。充厮文、假客气，对不起肚皮，那可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啊！”见无人动静，自言自语道，“哦，怪了，都不吃哦，那我就不让了，大伙可别怪东道主不厚道啊！”放开肚皮自斟自饮，豪饮大嚼，一口气竟扫光两只烧鸡、两盘牛肉，打了个饱嗝拨拉着肚皮道：“师弟，你爱生闷气就自个儿生吧，这我可不能陪着你——我出去消消食，失陪啦。”一抹嘴，扬长而去。
沉闷许久，忽而一小和尚扒门缝儿探头冲易弱水、易小叛直招手。二人会意，出门。小和尚道：“大师有要事相商，二位请随我来。”
出寺门，踏山径，翻过三道山，眼前豁然一亮。嗬，好个浩渺无垠的水世界！放眼望去，水天一色，波光粼粼，白鹭翩飞，一叶扁舟静泊岸边。小和尚遥指道：“二位请吧，大师正在船上等着呢。”
易弱水、易小叛前行上船。智画和尚微笑道：“二位可有雅兴陪老僧碧波泛舟，捕鱼为乐？”——这就是相约商谈的“要事”？有心回绝，抬眼见智画和尚瞳仁里似乎闪烁着一种叫人琢磨不透、难以读懂的光芒，遂默认。
智画和尚边划边道：“此为胖月湖，当年张道爷曾在湖畔结庵而居，织网打鱼，修身悟道，探寻真理，寒暑易节，十余载不辍，直到晚年才移居武当山的。”
原来武圣人张三丰曾隐居于此，看来这地儿挺有灵气的。
“……张道爷酷爱食鱼，可谓一日无鱼，食不甘味，时人称之‘馋鱼道人’。张道爷吃鱼可是一把好手，整条鱼一个嘴角进一个嘴角出，进去是鱼出来是骨头，三下五除二干净麻利快。张道爷最爱吃桃花鱼。桃花鱼是胖月湖中独有的一种鱼，形似锦鲤，刺少肉嫩，鲜美无比，可与鲥鱼、鲈鱼媲美。这种鱼肉鲜味美不说，还有奇特妙用。据说，人身上有十二根懒筋，二十八块惰骨，六十四条懈肌，八十二瓣怠肉，再好的功夫也鞭长莫及，但吃了桃花鱼，这些懒筋惰骨懈肌怠肉就会唤醒，力道猛增，显现奇效。”
“懒筋、惰骨、懈肌、怠肉？这词儿新鲜，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你说说我身上哪一块是惰骨？”易小叛好奇问道。
智画和尚憨憨一笑道：“姑娘，你脚上便有惰骨！”
易小叛低头观瞧，一时纳闷：好好的脚，又不是缠过的三寸金莲，哪块是惰骨呢？
“你脚上至少有两根懒筋，四块惰骨，三条懈肌，三块怠肉，所以除了走路以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脚丫除了走路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用来做活吧？易弱水、易小叛四目相对，不明所以。
智画和尚解开布袋，命道：“二位请拿绳子绑住我的手——要死捆，越结实越好。”
二人心有疑问，但也不便违拗，遵命照办，拿绳子把个胖大和尚捆得跟粽子似的。但见智画和尚起身，纵身一个鱼纵，飞箭般没入水中，平静的湖面漾起重重涟漪。约莫一顿饭工夫，方才露出头来，一只脚举得老高，脚趾头居然夹着一条两尺多长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如此身手，当真不凡。易弱水、易小叛见之，直惊得目瞪口呆。
及上船，智画和尚得意道：“甭看这双破脚，能走路、能游泳、能捉鱼，好使着呢。”一边说着，悠闲坐定，自语道，“马瘦毛长，老僧这把胡子长得真快，不如凑着湿劲把这碍事的东西刮了。”胳膊未动（拿绳子捆着，想动也动不成啊），两条腿脚敏捷打开布袋，取出铜镜、剔刀，对着铜镜很麻利很轻巧刮起了胡须——两只脚片竟比常人的双手还要灵巧！
须臾事毕。左边腿脚探至身后，用剔刀割断绳索，重获自由。易弱水不由挑大指赞叹道：“大师，想不到您还有这手绝活！”
智画和尚道：“其实，正常人身上都有懒筋惰骨懈肌怠肉，正是这些懒筋惰骨懈肌怠肉牵绊制约，人的潜能无以发挥，腿脚除了走路以外别无他用。而有的残疾人，因为没有胳膊，不得不以足代手，常年累月坚持，其懒筋惰骨懈肌怠肉亦可唤醒，双足可以梳头、洗脸、握筷、写字甚至穿针引线。所谓用进废退，有时候，常人反倒不及废人。”
易小叛道：“大师，照你所说，假如唤醒身上的懒筋惰骨懈肌怠肉，俺的腿脚是不是也能这般灵活？”
智画和尚笑答：“岂止如此。二位加把劲，快点儿划，到前边就能见到桃花鱼了。吃了桃花鱼，人身上的懒筋惰骨懈肌怠肉就会活络起来，人的能耐就会成倍增长。”
桃花鱼?!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必美如其名。此鱼竟别有奇效，真耶、假耶？……不由心生好奇。欲知桃花鱼是何灵物，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