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侠2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6章 香侠42(下)

错字碑

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有了解药,易弱水很快病愈如初。

身在易家,心已淡远。易家大院虽说豪阔,奈何不能相容,无以立锥,收拾行装,无须辞行,黯然离开。别离之时,易弱水依依不舍,回望易家庄,一时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生长于斯,一居一木一园一廊皆有印记。曾几何时,师父耳提面命,传道授业,不是生父胜似生父。走过纯真童年、懵懂少年、如诗青年,多少美好记忆值得留恋。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许此生再难回来……

上了官道,易弱水一步三回头,步履沉缓,泪水盈眸。随庵道长宽慰道:“贤侄莫过伤怀!易小翀、易小翞非雅量之人,血水难融,离开对大家都好!”

小忐忑儿愤然道:“哼,易家兄弟真不是东西!弱水哥为易家豁着命干,他俩不感恩不说,反倒好心当成驴肝肺,跟这样的混蛋能落什么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天大地大,到哪儿不能混口饭吃?”云箩道:“弱水哥,跟我回芊芷国吧!那里君臣融洽,没有是非,正是你真正的用武之地。”易弱水摇头道:“不!恩师大仇未报,父母之迷未解,此时一走了之,何能心安?”

旷野天低。黄土地之上并膀两处坟茔,一新一旧,对比鲜明。新坟乃易铁山之墓。寻仇未果,而今竟与恩师阴阳两隔,真是世事无常啊!回想往日,恩师亲切慈祥,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然天有不测风云,一切皆为过往,来时只有追忆。易弱水一时悲从中来,化了纸箔,跪倒在地,口中默念有词,与师父挥泪祭别。云箩、水蝴蝶、小忐忑儿、随庵道长陪在一旁,亦有哀思,默然伫立。

云箩不经意一瞥,见侧旁旧坟墓碑字曰:易公江南之墓。再看,败草丛中尚有一块毁弃断碑,一断三截,字迹可辨。连起来看,曰:天下第一刀易公鸮羽之墓。

“易公鸮羽”……?!如同暗夜之中闪电破空,云箩倏现惊色,迅即从怀中取出刻有“鸮羽”字样的葫芦来。两相比对,发现有诸多相似之处——二者笔法、风格毫无二致,且“鸮”字的“号”上下皆连为一体,是个透头“号”——即为错字!

这是巧合吗?!难道当年与自己生母在十八里桃花洞一夕风流的那个“捡便宜”的“年轻后生”,就是眼前……?!

有心求证,旁敲侧击。数日后,云箩从易弱水、易小叛言谈之中得到证实——

原来,易铁山有位胞兄,名叫易江南。此人天分极高,“一点就透,一看就会”,两相比较,易铁山每每自愧不如。习武日长,长辈夸,同门捧,益发年少轻狂。后武功大成,骁勇无敌,因羡霸王项籍(羽)、关公(羽),而钟“羽”字,私改名为“鸮羽”。因刀法冠绝江湖,无人撄其锋,愈觉飘飘然,每每以“天下第一刀”自诩,且常在爱物之上写(刻)“鸮羽”字样。偏他重武轻文,生性粗疏,常有笔误——把“鸮”字的“号”上下连为一体!

某日突发奇想,似欲墨宝留世,青史留名,竟萌生自题碑文之念,挥笔写就“天下第一刀易公鸮羽之墓”。偏那刻碑石匠马虎,只管刻錾不事勘误,将错就错弄块错字碑。易江南死后下葬,三年后立碑,明眼人看出毛病,如实相告。易铁山观之大为皱眉,一来“天下第一刀”太过僭越——易门先祖群星璀璨,尚无一人以“天下第一”自居,后生小子如此妄言,不妥。二来“鸮羽”并非正名。三来“鸮”字有误事关体面,遂重做一块“易公江南之墓”石碑,将原碑毁弃。

——就是这块弃碑,云箩解开心头之迷!还好,自己的生身父亲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并非一无是处的窝囊废!只是世事难料,想不到相见之日,斯人已去,身埋黄土……

众侠上马,缓辔徐行。忽听得身后马蹄橐橐,回首望,一溜烟尘由远及近。渐看明了,却是易小翀、易小翞策马而至,且驶且唤道:“弱水兄弟,且请慢走。”至前,易小翀滚鞍下马,歉然道:“贤弟,哥遇事不明,错怪你了。咱还是好兄弟,弱水兄弟、随庵师伯、诸位……请随我回去吧。”

易弱水脸色漠然,了无表示。小忐忑儿策马迎前,不咸不淡道:“哟,易家掌门还有低头认错的时候哦!请俺回去干嘛?替你卖憨力捉拿倪天行?哼,算了吧。”

易小翀绕开小忐忑儿,趋前道:“弱水兄弟,一场误会,别生我的气好么?”小忐忑儿听说过易铁山许诺之事,直面问道:“弱水哥跟你回去,倘若有朝一日诛杀倪天行、夺回麒麟刀,老爷子的许诺还算数吗?”

易小翀一时语迟。易小翞撇撇嘴,欲言无言,脸色阴沉。一时冷场。

小忐忑儿道:“弱水哥,你看着办吧,俺先走啦。得儿——驾!”策马径去。随庵道长、云箩、水蝴蝶不便置喙,亦走。

稍倾,易弱水催马跟进。易小翀问道:“弱水兄弟,你要去哪里?”易弱水淡淡道:“我、我不知道。”易小翀温和道:“兄弟,听哥一句劝,你去芊芷国吧,那儿适合你。”

望众侠远去,易小翀怅然若失。易小翞责怪道:“哥,你真是多嘴!芊芷国虽说山穷水瘦,风冷沙硬,水土不宜人,倒也不缺酒肉佳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易弱水)不憨不傻,不去那儿去哪儿?——这话还用你说?”易小翀陡生反感,头一回看这位亲兄弟不顺眼,没生好气道:“别说啦,就你能!”

再行一程,听闻身后銮铃声声,马蹄杂沓,有娇柔坤腔唤道:“弱水哥慢走,等等我!”回眸观瞧,却见易小叛气喘吁吁策马而来。云箩、水蝴蝶见之,连连皱眉——这个不受人待见的傻丫头怎么跟来了?

易弱水勒马道:“小叛,你来做什么?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万一再闹出病来怎么得了?!”

易小叛怨道:“弱水哥,你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害得我大老远追你?”

“……一辈子很长,我早晚是要走的。小妹,莫送了,快回去吧。”

“弱水哥,你是在易家大院长大的,咱爹一直把你当亲生看待,小翀、小翞也不外气你,你何必要走呢?”

“唉!”易弱水长叹一声——易小翀、易小翞、舒彤挤兑的事怎能启齿相告呢?“……‘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我长大了,我也有家,也有父母,终归是要离开的。”

“你走我不拦你,可我得跟着,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一步也不离开你!”易小叛瞟了瞟云箩、水蝴蝶,目光之中别有味道。

“这怎么使得?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跟我东奔西走,叫外人知道了好说不好听,再说小翀、小翞也不答应啊!”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他俩又不是天王老子,凭啥管我!”

回龙村。

几经周折,总算打听到一个名叫郦树桩的垂暮老叟。进门见着老人,易弱水“扑通”跪倒,连唤“爹”。那老叟颤微微站定,问道:“你、你是谁呀?”“我是弱水呀!”郦树桩睁大昏花的老眼打量一番,捉住易弱水的左手看看,见到半截小指,满是枯皱纹的核桃脸始才绽开几瓣笑,苍老的声音道:“孩儿啊,是你、真是你——没错,你就是弱水!二十年了,你长成大人了。”

“我娘呢?”

“你哪有娘啊?我是打一辈子光棍的孤老头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你长大了,有些事该告诉你了。你是个苦命的娃儿。……”郦树桩两眼混浊,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随之浮现眼前——

……那是一个冬夜的黎明,郦树桩赶早拾粪来到村口的大槐树下。这时候,官道上一溜烟跑来一匹快马。马上坐着夫妻俩,那妇人怀里抱着个娃娃!

马上汉子扬鞭催马,大青马跑得飞快,一踅弯冲过来。郦树桩怕马踢,赶紧躲开。那汉子勒住马,蹁腿下来,从妇人怀中抱过娃娃,来到郦树桩跟前二话没说先跪下,嘶哑的嗓音道:“老哥哥,求你行行好,救救这孩子!”

欲知夫妻二人遭何危难,乃至到了割舍亲生骨肉的地步,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