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香侠42(上)
寒武刺
随庵道长把脉良久,踌躇难决道:“观脉相,寸脉平实,关脉充盈,右手关脉正和,右手寸脉丰沛,气色和顺,不像病态啊!莫不是攀爬孤鹜峰采药过度惊吓累及脏腑经络?可他的关脉并不细涩滞弱啊?”
“是不是中了邪毒?”水蝴蝶忽有猜想道。——施毒行家自知毒理,观症状此毒与“熬关公”类同,故有此断。
江湖上确有擅长制毒的异能之士,能够炮制诸如“荧冥杀”“熬关公”(犹言关公也打熬不过)之类异毒,淬于牛毛针之上,出其不意伤人,一旦毒素释放,疼痛锥心彻骨,藉以实施控制。一语点醒,随庵道长亦觉在理,便道:“江湖险恶,宵小之辈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不排除这种可能。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水蝴蝶不便明言(是为“熬关公”解药),轻描淡写道:“晚辈常备解毒之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不知是否对症——试试看吧。”
小忐忑儿一旁支耳听声,先前一幕倏忽浮现眼前——
……易小翞正色道:“大家都不是穿开裆裤的小孩子了,你跟小叛一个青春一个年少,干柴……天天黏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像什么话?!要是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易门书香门第,礼义传家,你不要脸俺还要脸呢!”
这话比打脸还疼!陡觉一股子委屈、酸楚、苦痛一个劲儿往上涌,强压不住,铁打的汉子肩膀一抖,“哇——”地哭出声儿来。
易小翀漠然视之,了无表示。易小翞一撇嘴,扭过脸去。舒彤围着易弱水转了一圈,换作一副温和模样道:“哭有何用?易家待你恩重如山,你不思图报也就罢了,怎么可以一时糊涂乱来呢?男欢女爱无可厚非,只是使这种法儿不妥。”轻拍易弱水肩膀,一反常态,以温厚长者口吻规劝起来,“年轻人,长点儿记性吧!与人为善总是好的,给别人出路自个儿才有出路,叫别人过得去自个儿才能过得去……只要你知错就改,啥话不说,大家还是一家人。”所言大有嚼头,叫人一时摸不清头脑。愣怔之间,易弱水只觉肩头蚊叮般微有刺疼,只是沮丧之时,无暇顾及……
小忐忑儿脑子里倏忽闪过一念:易弱水无缘无故身染怪疴,莫不是管家舒彤暗中使坏,别有所图?!……
话说简短。取解药一试,并不对症,缓痛刻余疼感又起,不见轻转。
随庵道长拈髯蹙眉,亦无良方。——“智侠”非神能,也有无奈之时!
这时,破门处进来三条汉子——观之,却是易小翀、易小翞和管家舒彤。易小翀满面堆笑揖手道:“随庵师伯、云箩公主、蝴蝶裙主、灵犀圣君,四位稀客贵客,万金难请啊!诸位大驾光临,乃敝庄洪福,怎可在此屈就?!东院已备好香房,备下酒宴,容晚辈聊表寸心,以尽地主之谊。诸位,请吧!”
随庵道长未及表示,小忐忑儿白眼道:“不必了!俺是穷命人,吃糠咽菜惯了,消受不了鱼肉美酒——你的好酒好肉还是留着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易小翀陪笑道:“有道是‘人在江湖,须吃得四碗面:情面、场面、脸面、体面’,易门快刀传家,略有微名,列位豪侠难得驾临敝庄,倘若隔门而过,传扬出去,江湖飞短流长,在下岂不是一碗面也没得吃了么?圣君,赏个薄面吧!”
小忐忑儿冷冷道:“你还有心思吃面,俺可是啥胃口也没有!弱水哥怪病在身,痛不欲生,大家心急如焚,谁有心思吃吃喝喝?”
“哦,是么?弱水怎么了?”易小翀颇为惊讶,趋前看明究竟,随即命道,“老管家,快请罗神医过来诊治。”
舒彤遵命而行。未及出门,小忐忑儿身后唤道:“大管家慢走!我有话说。”
舒彤应声驻足。
小忐忑儿凑近,蝇语神秘兮兮道:“大管家,不必忙活了——其实,你才是最好的郎中!偌大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何必六个指头搔痒——多那一道子呢!”——这不是好话!
“你、你胡说什么?!我老头子是个跑腿打杂的,大字不识一箩筐,谁说我是会瞧病的郎中?真能瞎扯!”舒彤嘟囔着,起身便走。
小忐忑儿狡黠一笑道:“大管家莫慌走,你的东西掉这儿啦!”
舒彤闻言一愣,转身回眸,在地上来回撒摸,却不见遗落何物,登时起疑:嗯,什么东西掉这儿了?我的东西呢?……
“你过来,我指给你看。”小忐忑儿挤眉弄眼道。舒彤半信半疑,腿脚不当家往前挪。却见那小忐忑儿两眼眯成狡猾的小蝌蚪,嘴角翘成调皮的小月牙,幽幽道:“大管家,找东西不难,”手指指自己的眼睛,“你朝这儿看——我眼里有那东西的影儿。”
身子前凑,隐见那双蝌蚪眼贼光灼灼,在自己脸上不怀好意扫来瞄去,舒彤暗叫不妙:这小子面憨心不仑忒,准在使坏!真是人小鬼大,居然耍弄起老头子来了!
舒彤一时怒气上行,一把薅住小忐忑儿的衣领子道:“臭小子,谁都敢唬弄!说!我啥东西掉这儿了?再敢胡说八道,我老头子可不依你!”
小忐忑儿嘻笑求饶道:“大管家,求你松松手,我的脖子勒得慌,出不来气,咋着回答你呢?”
舒彤这才松手。小忐忑儿指道:“大管家,你睁大老眼瞧瞧,地上的脚印是不是你踩的?”低头看,满是积尘灰土的地面上脚印清晰可辨。——就这东西啊?!
易小翀、易小翞一旁静听,“嗤——”笑出声儿来。舒彤哭笑不得,扬手欲打,又觉不妥——随庵道长就在身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年近花甲,却叫一个半大孩子当猴耍,怎会甘心,舒彤气哼哼道:“没见过这样没大没小的,你一个嫩毛孩子跟我老头子瞎搅和啥?”恨恨而走。
舒彤心里窝火,自不留神,被门口散落的门板碎片一绊,身子不稳,险些扑倒。小忐忑儿猛冲过去扶稳道:“大管家,小心点儿,老胳膊老腿万一磕折了俺可吃罪不起。”
“哼!谁要你扶?!——滚开!”舒彤拂袖而走,出了院门,忽觉身上不对劲儿,一摸,坏了——怀里那个小药瓶儿怎么不见了?
书中代言,小忐忑儿可是鬼机灵,眼睛虽小,瞅得贼准!
……那日,易小翀、易小翞和管家舒彤疑心易弱水“背地里使坏”,致使易小叛“中风”,昏迷不醒,硬逼招认。易弱水百口莫辩,含冤悲泣。舒彤假意上前抚慰——其实在此之前,他借转身之机,从衣兜里掏出一方玲珑小木盒,带出一个三指高的小玉瓶,迅速打开木盒,并从中拈出一细微之物(数步之外难以看明)……岂知窗外有双眼睛正在暗暗偷窥,些许小动作正被捕捉。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观易弱水今日痛疾,联想那日种种异端,怎不叫人起疑!
事实正如所料!——那舒彤轻拍易弱水肩膀,一拍之间,易弱水略感微疼,岂不知一枚微刺隔着薄衣已然刺入肌肤……
列位看官:可别小瞧这枚拈若无物之刺!其名为“寒武刺”。须知,那舒彤虽为仆从,卑微但不庸碌。易父死后,他重归易家,刚开始耿耿于怀,衔恨于心。然而相处日久,渐发现易家人体恤下人,还算仁厚。愈觉心上人易淑婷之死一笔旧账实乃易父一人之孽,“恨”屋及乌没有道理,遂释然。身在武门,耳濡目染,加之寻隙研习,关门偷练,日积月累,那舒彤渐有武功积淀。虽说不上出类拔萃,对付三五个庄稼汉还不在话下。
一次偶然机缘——那是个风雪交加之夜,他访道晚归,瞧见一个饥寒交迫晕倒路旁的游方僧人。好心施救,那僧人活了过来。后来,二人相识相知相投,渐成挚友。冬去春来,那僧人惜去。出于感激,临别之时取《不老神篇》(一本养生书)相赠,还将“寒武刺”绝技相传,以供不时之需。
“寒武刺”与“熬关公”类同,相比之下毒针更为细小,毒素更为邪异,故而“熬关公”的解药并不对症。因煨过麻药,乍刺之下痛感微微,可一旦麻药散尽异毒释放,痛心彻骨堪比酷刑。
此番易弱水莫名其妙突发痛疾,小忐忑儿联想前前后后,寻思“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从舒彤身上下手!故而适才借机“摸了一把”,将舒彤兜里的玲珑小木盒、小玉瓶翻了去。
书中代言,那玲珑小木盒是为置放“寒武刺”专用器具;那小玉瓶里边的朱红小丹丸,正是“寒武刺”之解药!——那舒彤本想以此牵制易弱水,不料小忐忑儿贼精,举手之间竟将解药偷去!
欲知药到能否病除,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