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香侠40(下)
莫辩冤
易弱水懵里懵懂赶至闺房,见易小叛昏睡在床,易小翞、舒彤守在旁边;易小翀拧着眉头,热锅蚂蚁似的满屋子乱转。走近细看,见易小叛面白如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明显不对劲儿,遂问道:“这……这是咋回事?”
一语甫落,如同烧开的油锅里溅了几滴水珠儿,一直默不作声、视来人若无物的易小翞、易小翀、舒彤六只混浊的、澄澈的、豆角的、丹凤的、带眼屎和没带眼屎的眼睛带着响儿“唰——”地投射过来。眼神之中分明有质疑、鄙夷、仇视、厌恶、不屑,全都带着尖儿、刃儿、钩儿、刺儿。
易小翞冰冷棒硬道:“咋回事!她(易小叛)先前好好的,你扶她回来就成了叫不醒的活死人,你说咋回事?!”
易弱水惶惑道:“小翞哥,我扶小叛回来后就出去了。我……我没咋着她啊!”
“哼!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人在做天在看,你有没有做亏心事到时候自会分晓。”
兄弟如此见疑,易弱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愣怔道:“二哥,你说啥?你……怀疑我……?这……”
这时,“罗神医”负箧而至。“罗神医”名叫罗五可,医道高明,享誉一方,由此“封神”。眼观鼻、鼻观心把脉良久,罗五可问道:“小姐饭顿上可曾食用蘑菇、螃蟹、河豚?”二兄弟摇头否定。罗五可困惑道:“小姐脉相并无异常,不像得病的样子啊!”
怀疑接触毒源,取来信件、星星莎一番检验,证实无毒。又掐攒竹、人中,全无反应。罗五可一时犯难: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妙龄女子毫无由头长睡不醒,又无任何异常症状,究竟是为何“病”呢?从医数十载,这可是从未遇到的特例。
其实,“罗神医”并不“神”,无非经多见广、老练成达、世事洞明而已。遇此情形,若说无病,病人家属不满意倒在其次,重要是不开方抓药难以启齿索要诊费,倒不如夸大渲染,玄虚懵之,兼以大量施药(总有一剂管用),治好则不负盛名,治不好也有说辞,遂道:“观症候,令妹所患乃中风之症也!”
中风之症?!好恐怖的字眼!易小翀、易小翞闻之色变:易小叛怎么会得上这么吓人的病?要是治不好,唤不醒,那可怎么得了?朝好的想,就算治好了,落个嘴歪眼邪、半身不遂、偏瘫失语或是走路挎筐、抬腿划圈什么的,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谁会娶她呢?谁又能伺候一个病秧子一辈子呢?问及病因,罗五可道:“一则风寒虚中;二则痰臃邪盛;三则气血淤堵;四则……”
还欲再言,舒彤抢道:“神医,老夫冒昧一问:小姐方当韶龄,血气方刚,却莫名其妙身患老迈之人才会得的中风之症,其中会不会另有原因?……比如,人为诱导诱发……”
闻者一愣——罗五可阅人无数,眼眨毛都是空的,焉能听不出弦外之音!肿眼皮撩动几下,摇头晃脑道:“此病由内而生,与外界因素干系不大……”言及此,见舒彤眼色频频,便觉实话实说不妥,遂改口,“……只是事出突然,毫无征兆,不排除人为导引刺激可能。”
诊罢开方,所开之药有人参、知母、黄柏、地黄、麦冬、黄芪、蕲蛇、川芎、柴胡、阿胶、犀牛角等二十余味,须用一味红花香莎作引,言道:“此物药铺无售,须现采现用。红花香莎耐寒耐旱耐瘠薄,喜光,多见于山巅峻峰。孤鹜峰金顶或有生长。”说明识别特征“高约一拃,剑叶菱花,色火红,微毒,有疏筋活络、提神醒脑、息风定疼、开窍明目之功效。”连嘱立行立办,“事不宜迟,三日内务必采两棵,全株入药。”
易小翀、易小翞心有疑影,问何时可愈。罗五可面露难色道:“中风之症乃重疾大患,需精心调治,慢慢将养。老朽随时前来察看,适时增减药量。然沉疴难医,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快不来。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祥’,相信假以时日,姑娘定会好起来。”言毕打道回府。
就此作答,连个囫囵话也不得,二兄弟心里更没底了。
还是那舒彤心思玲珑,跟在罗五可身后来到院子里没人的地儿,神秘兮兮道:“神医,这儿没有外人,有话就别藏着掖着啦。——小姐的病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罗五可低声道:“大管家,当着二位少爷的面,有些话不方便直说。实话告诉你吧,小姐的病难说啊!若是七日内醒不过来,也就醒不过来啦。朝好的想,若是七日内醒过来,再过七天,若是坐不起来,也就坐不起来啦。得了这种病,能坐起来就算烧高香啦!——医不妄言,这话出我口入你耳,切勿第三人知!切记、切记!”
啊!舒彤诺诺连声,一颗老心猛地揪紧。
转回头面见少主,舒彤可不当木头疙瘩,把罗五可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拉全说了。先前预料不祥,却没想到如此糟糕,易小翀、易小翞闻言,眉头紧锁,呆愣起来。
易弱水沉思片刻,疑道:“这病蹊跷,小叛这么年轻,会不会……并非中风?不如另请郎中诊治……”
言还未了,众皆投来异样目光。易小翞硬梆梆道:“不是中风,你说是啥病?你说说,谁比罗神医还高明?有种你把镇元大仙请过来!”
舒彤嘿嘿直笑,笑中带着冷,绕着易弱水转了一圈子才道:“弱水小哥,何必恁麻烦呢?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小姐的病数你看最合适!”
这话等同明言。易弱水登时瞠目,吃重道:“嗯,大管家,你、你也怀疑我?……”
“哼,谁吃几碗饺子自个儿心里有数,大家都不傻,都有眼睛——会看,都有脑袋——会想,会说赶不上会听,演戏没有用。”
“大管家,你觉得我会做出这种事吗?”
“事到如今,还不认账!敢做不敢当,怂包、孬种!”易小翞突然开口,双拳擂得桌面震天价响,近乎咆哮道。
这话竟出自易小翞之口?!字字如刀,句句扎心哪!易弱水浑身打颤,脸色青紫,只觉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话通心曲。如此疑心,哪还有半点信任可言?!看来,一二十年的手足情摔在地上,彻底碎了!
易弱水的心一滴滴淌血:易小叛的病来得突然,来得蹊跷,叫人揪心!然而有病可医、有病能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兄弟猜忌,心生罅隙,祸起萧墙。
此刻,易弱水欲哭难宣,泪水顺着两腮滚落而下……怕易小翀、易小翞瞧见,赶紧扭过脸去。
在此,笔者不得不费些笔墨。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掸”“男儿流血不流泪”,本书书胆易弱水是条有情有义、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汉子,绝非时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娘炮”可比。他日本书拍成电视剧,笔者坚决反对叫一些惺惺作态、流里流气、不男不女的“小鲜肉”主演。
闲言少叙,话归正题。这条铁汉之所以强忍悲痛,没有哭出声来,并非因为一时蒙冤,而是感到兄弟情义已然走到尽头,再难回到从前!
甩泪何益?易弱水霍然转身,直冲冲道:“二哥,你真的这么看?”
“别叫我二哥!我不是你哥——我领受不起。”易小翞铁青的脸蛋子嘟噜着,显得更加难看。
无故蒙冤,焉能甘心!易弱水辩白道:“我不明白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我不明白小叛的病跟我有啥关系?说我害小叛,证据呢?纵是处决死犯,也要明正典刑啊!”
易小翞别过脸去,不予理会——许是不屑与语。舒彤抢前道:“证据?!用得着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我问你,小叛小姐一直和谁形影不离?今儿一早小姐还好好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自从你扶她回房以后就莫名其妙大病缠身,你能撇得清吗?照罗神医所言,没人捣鬼,小姐绝不会一夜之间身染沉疴重疾,说——你背地里究竟下了什么黑手?”
这位舒大管家何以如此欲加之罪?平时视为尊长,恭敬有加,似乎不曾冒犯啊?此人何以专跟自己过不去呢?……内心“腾”地升起一团火,直欲伸手,在老头子的胖脸上狠狠来一下,然易弱水并非粗汉莽夫,冲动止于理智,冷峻道:“呵呵,多谢高抬!弱水长这么大,不知何为黑手,从未对任何人下过黑手,来日也不准备对谁下黑手。阁下凭感觉而断,靠臆想猜测,真是太可笑了!小翀哥,请你说句公道话。”
欲知易小翀是何态度,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