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香侠40（上）

星星莎

大管家的病跟漫地里的旋风差不多，来急去快——毕竟只是精神刺激，而非明伤，无须费时调养，说没事就没事了。易小翀劝其养病要紧，莫过操劳。老头子连说无碍：“人闲老得快，老家员生就操心的命，要是老歇着心里空落得慌。再说这么大个家，里里外外千头万绪，我放心不下啊！”

听这话，易小翀心里满热乎。若论持家，小翀、小翞兄弟并不在行，易铁山辞世之后，愈觉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苦不堪言。亏有舒彤里里外外操持，二兄弟方才得过一些。

这些日子，小翀、小翞兄弟深为三件事大伤脑筋：一是没想到父亲走得这么突然。顶梁柱一倒，一大家子人、一大摊子事，里里外外、桩桩件件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为不爽的是未及交代后事。尤其是易铁山搜罗的那些武道著述、手稿、善本（据传有一部武圣秘著），不知所藏，难觅踪影。二是没想到易弱水当面是人，暗里是鬼，狼子野心，居然不念养育之恩，想着鲸吞易家祖业。乃至淫欲滔天，欲将易家大院留作专用淫乐孳息之所。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先前竟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伪装如此之深怎不叫人疑惧！三是没想到易家大院潜藏一个神秘的内鬼，高矮胖瘦、是男是女、有多大本事一无所知，看不见、摸不着、揪不出，随时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为此，二兄弟遣退左右，静室密议。

易小翞道：“弟有一计，名曰‘诱蛇出洞’：某晚夜半巡查，谎称生擒三合香会某头头脑脑，有意撒出风去，声言关在地牢之中，诱使内鬼从阴暗角落钻出来，而我以静制动，暗中布控观察，不难揪出内鬼。”易小翀听罢一拍大腿，连声叫好。

不知何故，易小翞黑住了易弱水，死活看不顺眼，絮叨道：“听咱爹说，弱水姓郦不姓易，跟咱不是一脉同宗。远的近不了，近的远不了，别人的肉贴不到咱身上，你把他当兄弟看，他未必把你当哥敬。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管家所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趁他还没有弄成事（不言自明），不如找个理由把他扫地出门算了，免得到时候不好说话。”易小翀咬着槽牙思索良久道：“弱水是把好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现在撵不是时候。毕竟兄弟一场，根里不近心里近……等忙过这一阵子，挑个适当的时候，选个合适的理由，把他礼送走，大家面子上都好看。”易小翞不以为然道：“还讲面子呢。哥，干嘛自轻自贱叫别人抢风头，这世道离了谁不能过？不信离了张屠夫，就吃带毛的猪……”还想说下去，“笃笃笃”敲门声起，遂缄口。

开门看，却是管家舒彤。——既是密谈密议，大白天也要闩门的。那舒彤捧一封书信过来，请东家拆阅。易小翞接过瞄一眼，见信封上并无字迹——是为匿名信，疑问道：“何人下书？”

舒彤答道：“听门子说，送信人是个要饭花子。说是给一个自称倪天行的人代捎的——给两个烧饼算是跑路钱。老家员觉得事关重大，一刻不敢耽搁，立马就过来了。”

倪天行？！二兄弟立惊。易小翀命道：“快去——叫弱水、小叛过来说事！”舒彤领命而去。须臾，二人至。

说明经过，易小翀征询道：“这一回，老小子该不是又玩啥鬼点子吧？”易弱水接过信件，看明细节，淡淡一笑道：“倪天行狗急跳墙，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且莫理会，烧掉扔掉算了！——他要等不及，还会来第二、第三封信的。”

易小翞拿信在手，欲焚之。舒彤道：“二少爷莫急！无非一封书信而已，我倒要看看老贼能在上边玩啥花样！——老家员这条命不值钱，来，叫我看看！”一个下人竟有如此无畏之举，着实叫人感动。

舒彤二次捧信，格外吃重——疑心有毒。轻轻捏捏，比常信稍厚；掂掂份量，轻飘飘然，与常信无异。摇晃几下，隐有沙沙声响——应为纸片摩擦之声。再对阳光细察，暗影方正——信笺折叠使然。

撕开信封，舒彤略一过目，禀告道：“里边有信笺，还有花——就这些，没有别的东西。”——信件之中夹带鲜花，这是青年男女表达爱慕之情的花信哪！易倪两家仇深似海，势同水火，两相传书何来如此浪漫情调？！

“老管家，念念信上写的啥。”易小翀没当回事，命道。

那舒彤老脸一讪道：“大少爷，我大字不识两串，念不下来啊！”

“来，叫我念。”易弱水捏信在手，颇为谨慎拈出信瓤，仔细察看——检验上边是否浸有砒霜。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此行事是有根据的，因为民间有个流传甚广的“死诸葛毒死活司马”的传说。

据传，蜀相诸葛亮死后若干年，三国归晋，司马懿命人掘其墓而得陪葬秘籍，如获至宝，随手翻阅。司马懿有个异于常人的习惯——看书从来是从后往前翻看，而不是从前往后翻看。当他看到最后一页（正数则是第一页）时，惊见数字：司马懿毙于此。果然，司马懿观之色变，大叫一声，暴卒！

原来，诸葛亮有先知异能，料知司马懿定会掘墓盗书，便在书页之上浸了砒霜。司马懿一翻页一舔指，循环往复，那些毒物便带进口中。于是，书尽之时，便成其命终之期。

如此传说确有其事，还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子虚乌有？作者并非史家，不予置评。反正本书的书胆易弱水深信不疑。

闲言少叙，待验明无毒，易弱水始才放心，展信念道：

晚辈小翀、小翞：

……易倪之怨由刀剑而起，当由刀剑而结。三月三，云姥山，愿与易宗了断前愆，请二位届时赴会，一决高下。倘若倪某败北，愿奉上首级一颗、麒麟刀一口！

易小翞一拍大腿，朗声大笑道：“原以为倪贼只会偷鸡摸狗、老鼠钻洞，想不到今儿明打明下战书来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老小子究竟是啥鸟变的，就是座山雕，我也得拔他几根毛！”

这一刻，易弱水顿生释负之感。是啊，易倪之怨了结有日，离开是非漩涡总算有盼头了！正当窃喜之时，蓦见易小叛哈欠连连，昏昏欲睡——大白天怎么困成这样子了？

再看，信封、信笺连同那些花朵撒落一地。女人恋花，猜想易小叛刚才定是拈玩这些花了！俯身捡起一朵，观之，却是一种从未见过、叫不上名的花。

那花似梅而小，鲜艳无比，异香扑鼻。最奇在于花瓣颜色各异，看去五颜六色，甚是悦目。一朵花上竟有不同颜色的花瓣，世所罕见，应非产自中原！

问及花名，舒彤打量片刻道：“此花名为星星莎，可入药，有镇静安神通窍催眠等效，原产西域，近些年中原有少量引种栽培。”

“此花可有毒性？”

“没听人说有毒，只是……不可食用。”

易小叛越发显得困倦不支，央求道：“弱水哥，我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没睡好，这会儿光想瞌睡，你扶我回屋吧！”

易小翀冲易小翞道：“叫杠妮（易小叛的使唤丫头）过来伺候。”不待易小翞传唤，舒彤颇有眼色道：“跑腿的活还是叫老家员来吧。”出门而去。

易弱水等不及，搀易小叛回房歇息。岂知一番无心之举惹来一场祸事。——这是后话。

已近饭时。易弱水正在品读《碧月宝鉴》，忽听脚步咚咚，有人排闼直入。易弱水惊觉，迅速将书收起，掖入怀中——如此秘密，断不可外人（包括易小翀、易小翞）知晓！扭回头看，见是杠妮，便问何事。那杠妮慌里慌张道：“小叛姑娘一直睡，咋也叫不醒，不知道咋回事。走，快去看看吧！”

欲知究竟，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