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烦心（二）
老余走进教室，里面有点嘈杂，居然还有几个在教室后面追逐的。
“余老师来了”有一个班干部大声喊道。
“快点快点，老余来了”也有几个小声提醒。
他正想干涉一下，他们已发出警报。那几个慌忙遮脸弯腰跑出教室，教室里的则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笑。老余也想笑，那几个刚才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一个成语：抱头鼠窜。算了，虽然他们成绩堪忧，但对他这个只教过他们半年多的老师，还是很尊重的。只要不说学习的事情，孩子们还是蛮可爱的。老远看见你，就会招呼老师好。你一招手，他们会赶忙小跑过来，问你需不需要帮忙拿东西，或者传话叫谁。有时候明知过来是要受训甚至受罚的，他们也是紧赶几步奔过来。谁又说这些孩子以后就必定没有出息呢？他们以后只要走正道，不一样工作，一样好好生活？只要学得一技之长，不是一样为社会做出贡献？
毕业班的学生是最辛苦的，尤其那些学习吃力的学生。上课听不懂，功课又带账太多，云里来云里去，还不敢打晃；作业做不起，胡乱做怕被骂，不做又要受训，抄作业被发现就更严重了；家长或不停啰嗦训斥，或习以为常不管不问；到老师面前难受，在同学那里没面子。课下没老师的时候是他们的自在时间，老师不在的地方是他们的乐园。趁课间老师不在，调皮调皮，也很正常。当然这需要引导。于公，学校需要安全环境，教室需要文明风气。于私，出了安全事故，任谁都要承担责任，任谁也承担不起责任。这要看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如何引导学生活泼但不失文明，好动也要注意安全。
老余这一届没有当班主任，因为他当累了，又是常年接班，不堪其烦，所以向学校辞了这个重任。学校也不含糊，虽然恩准了他的请辞，但同时给他安排上两个毕业班的教学工作。老余有点后悔，但既然已然这样，也只能泰然安之，尽力为之罢了。想想前些年的工作量，这也算不得什么。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不是班主任自然清闲不少，避免了许多七七八八的琐屑。只能说看到了不良现象肯定要训诫，顺便引导一下。如果当没有看到，或者睁只眼闭只眼，这不符合他的风格。但过问太多，又有太管闲事之嫌，对学生和他们的班主任未必是好事。于己当然也不是好事，况且，老余得了“救火队长”、“铁人”的称谓后，不想再多一些其他莫名的“荣誉”。
“你们几个进来”，他看见刚才疯玩的几个正在走廊窃窃私语，于是叫他们进教室。
“下课应该在哪里活动才合适？”
“操场”
“嗯，还是晓得嘛。教室里为什么不合适？”
“不安全”
“嗯，还有呢？”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合适。
“我办公桌旁边有一个篮球，你们拿去操场玩几分钟，然后写五十字的感受，相信你们就知道答案了。注意文明玩耍，另外不许迟到。”几个人看着老师，腿已经动起来了。
看看时间，“还有六分钟，玩五分钟是没有问题的。去吧。”那几个已经争先冲出教室，边跑边发出欢吼。
哎，老余摇摇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回头看看教室，还有十来个，有的在奋笔疾书，有几个在一起小声说笑，还有几个趴在桌上。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那几个围在一起的嗫喏着走过来。
“刚才谁叫了老余”，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几个半埋着头，偷偷地看看彼此，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好啦，我不骂你们，说吧。”
“我”一个半举着手；
“还有我”，这个还伸了一下舌头，小心地看了看老余。
“老余是你们叫的吗？”
其实他并不在乎学生们叫他“老余”或者其他什么绰号，他读书的时候，也没给老师少起。他以前的学生喊过他“鱼钩”的绰号，想来是因为姓余，又大抵有点严厉的缘故。这就算是最不好听的，不过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恶意，背后偷偷喊也没什么。有时候个别大胆调皮的会隔着他远远地喊，他也不发火，由得他们。有几个绰号，老余甚至有点满意，比如“船长”就喊出了孩子们对他的信任，满有点掌舵人的味道，当然这是多年以前他亲自从初一带起来的学生起的；又比如“余哥”，一听就很年轻的感觉，还拉近了距离，尽管自己已届不惑。
几个把头埋得更低，他们以为老余要发火了。
“哎，怕什么，敢做不敢当啊。听着，我给你们一点点小惩罚。”顿了顿，见她们依旧低着头，“你们以后别叫我老余了，颠倒过来叫不好吗？”他笑了，“怎么？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吗？”
“颠倒过来——余老，是叫你余老吗？”终于有一个反应过来了。
“那就叫呗”
“余老”
“余老”
“余老”
“嗯，不错，以后就这么叫我，你们不觉得这样更亲切吗？好了，还有两分钟要上课了，回座位吧。”
“我们的处罚呢？”一个怯怯地问。
“不是处罚过了吗？我有那么小气吗？”
“哦，哦，谢谢余老。”到底还是有机灵的。
还有两个不明所以，一阵耳语后，几个终于发出欢笑“哦哦，谢谢余老。”
老余挥挥手，踱到走廊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篮球场那几个打球的学生。
学生们开始陆续进教室了，这是老余的规定，也是和他们的约定：下课不拖堂，但上课得提前两分钟。只要他们看到老余站在了教室门口的走廊那里，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课代表已经在组织学生准备学习用品了，并发出齐背某篇文言文得口令了。
那几个还在打篮球，肯定是玩开心了，忘了提前两分钟的规定。老余不准备提醒他们，刚才他说过不迟到就行。
“老余，老余——余老师!”回头见教导主任，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边走边向他招手。
一看就没什么好事的样子。
“老余，喊你两声了都没听见。打你手机没接，想来你肯定在教室，果然——那个——李校叫你这节课下了，去一趟他办公室。”
老余点点头，也不搭话，转身进了教室。
“记到哦”，身后传来叮嘱。
又一阵烦心涌上来，把刚才和学生互动的一点小得意给冲没了。那个“跑不脱”又偷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