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雪（下）
雪之上清姬穿着小振袖在精致的松山庭院里面飞奔着。
印着枫叶的裙袴上下翻飞着。
她想给爸爸妈妈看看自己的新衣服。
快到前院时，她放轻脚步，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妈妈依偎在爸爸的怀里。
“五郎，我不奢求自己有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跟你姓。”
爸爸拍了拍妈妈的肩膀。
“现在还要仰仗她的家族，我的位置还不够稳固，要谨慎。”
“只是一个姓氏都不可以吗？”
妈妈从爸爸的怀里挣脱出来，怒视着爸爸。
爸爸却回头看向雪之上，笑着看向她。
“呀！你看谁来了。”
雪之上冲上去扑到爸爸的怀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爸爸！”
“唉！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公主，穿的这么好看。”
“是爸爸妈妈哒！”
男人和小姑娘贴脸亲昵了一会儿。
“清姬，你喜欢雪之上这个姓氏吗？”
“喜欢！”
男人回头得意的看了一眼穿着和服的松山熏。
转头又对着雪之上说道。
“清姬，雪之上这个姓氏，意思是雪天降生的贵人，整个日本都没有比这更好的姓氏了。”
他用络腮胡扎了扎清姬像白煮蛋一般白嫩的小脸，爱不释手的说道。
“清姬，你要记住自己的姓氏，要以此为荣！”
“嗯！”
雪之上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记住这个男人说的话，并深信不疑。
突然，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墨镜男出现在庭院的飞石尽头。
清姬乖巧的从男人的怀里下来。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就跟随着墨镜男走了，他今天来，只是为了给雪之上送这件新做的和服。
松山熏走过来，牵着清姬的手，目送着男人离去。
自从将母女接到这间松山庭院后，他从未在这里留宿过。
雪之上拉了拉妈妈的手问道：“妈妈，为什么爸爸晚上总是要工作？”
松山熏蹲下来，对着雪之上说道。
“你的爸爸要做大事业，所以很忙很忙，你要敬爱你的爸爸。”
“可是，我只想要多和爸爸待一会儿。”雪之上摇晃着松山熏的胳膊撒娇道。
“清姬，要懂事。”
松山熏帮清姬扶正因为奔跑而敞开的领口。
“你现在是尊贵的大小姐，是清姬，要学会维持自己的身份的礼仪。”
松山熏顿了顿，说道：“要让你的爸爸一直喜欢你。”
“爸爸很爱清姬！”
“那样子自然是最好的，走吧，女仆已经准备好饭菜了，今天是法餐呢。”
............
“为什么不让清姬去上学！”松山熏拉住男人的衣领质问道。
“现在情况很危急，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你让我怎么解释她？”
男人挥手的推开女人的手。
“她现在连一百都数不到，也没有朋友，以后该怎么办？”
松山熏双手掩面，轻轻的耸肩哭泣着。
“一百都数不到，这不该是你的问题吗？”男人不耐烦的说道。
雪之上从门外怯怯的走进来。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清姬很乖的。”
男人展开笑颜，张开双臂呼唤着清姬。
将雪之上抱起后，他对着雪之上问道。
“清姬，你想去上学吗？”
雪之上回忆了一下。
“不想，上学很‘无聊’，肩膀会很酸。”
松山熏闻言，立刻抬头说道：“清姬，你在说什么胡话？你....”
男人却打断了松山熏接下来的话。
“那我们就不上学，我们请老师来家里，怎么样？等你以后长大了，爸爸就送你去美国读大学。”
松山熏听到这话，脸色稍微转霁。
雪之上却伤感的把脸埋到了爸爸的胸口。
“爸爸妈妈，我不想离开你们，我可以去上学。”
男人哈哈大笑着说道。
“当然不会离开，爸爸和你们永远在一起，对了，等到了夏天，爸爸带你们一起去轻井泽，那儿可是个好地方啊。”
.............
雪之上跪坐在蒲团上，腰板挺得笔直，壶中的茶水如一注银龙倾泻而下。
神情严肃的茶道老师跪坐在她旁边检查着她的功课。
“清姬！”
那个男人洪亮的嗓门从门口直接传进幽静的茶室。
雪之上的腰板动了动，茶水如瀑布一般散乱开来，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她的茶道老师。
老师点了点头，雪之上开心的站起来，急匆匆的往门口跑去。
到了走廊时，她才想起来，又恭敬的向着她的老师鞠躬。
满头银发的老师难得的笑了笑，对走廊的少女还礼。
随后雪之上就提着裙摆转身去找她的爸爸了。
男人正指挥着厨师把金枪鱼从车后箱运到厨房。
这是敌对荒川组今早献上的，是他们表示诚服的礼物。
自己这条鱼只比老爷子的小一号，甚至品相还要更好。
“爸爸，好大的鱼啊！”
雪之上趴在冰盒上，震撼的看着眼前这条浑圆黝黑，脊背冒着油光的金枪鱼。
“哈哈，这可是爸爸从‘荒川’那儿钓上来的。”
男人比划了一个钓鱼的动作，逗的雪之上哈哈笑。
“爸爸好厉害！”
清姬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这让男人大为受用。
无论敌人朋友都畏惧于他的‘道义’，手中公司也蒸蒸日上，老爷子也很满意他的眼光胆略。
他能感觉到，他在组里的威望正一天比一天强盛。
“你现在已经是组里的若头了，还要把我们母女俩藏在这里吗？”
松山熏从后面的庭院走过来，突兀的话让原本热烈的气氛下降了不少。
男人面色不悦的转过去：“清姬，你去找你的老师，我和你妈妈说两句话。”
“哦。”
雪之上听话的往茶室走去，心想着等会儿课程结束了，要和爸爸玩什么好呢。
...........
雪之上蹲在枫树下挖着石头，她一个月前在这里埋下了一颗好看的月亮石。
这是她的小游戏，把一个东西埋好，等过一段时间再挖出来。
虽然妈妈总是骂她像个泥猴子，没有一点像大小姐的地方，但她仍然乐此不疲。
庭院这么大，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哪怕只是静静的坐着不动，也很有趣。
最后，她捏着闪亮的月亮石，兴冲冲的打算拿给妈妈看。
但是当她跑过屏风，来到前院时，却看到家里的仆人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跪伏在地上。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了呀？”
女仆长惶恐的抬头，示意清姬快点跪下。
但是门外传来女人的尖叫。
“妈妈。”
雪之上手脚冰凉，跌跌撞撞的往门外面走去。
门外围着密密麻麻的西装男人，雪之上费力的从那些黑色的裤腿中挤进去。
手中的月亮石跌落在地，沾上了温热的血液。
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神色鄙夷的看着她。
雪之上神色慌张的想要扶起自己的妈妈。
费尽力气，但却连妈妈的一只手都抬不起。
松山熏嘴巴大张着，每次呼吸都吐出大片的血沫，她拼劲最后的力气，向着高高在上的贵妇恳求道。
“咳咳，希望，夫人，嗬嗬，能够收养下她，就当养下一只小猪小狗。”
她转过头，吃力的看着雪之上：“清姬，叫她妈妈。”
雪之上看看妈妈，又看看贵妇人，嘴巴开合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甚至连悲伤都感受不到。
“倒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贵妇人撇了一眼无助的雪之上，又回头看向黑色的加长轿车。
“莲？你想要个小狗吗？”
加长轿车摇晃了一下，上面下来一个披着羽织的年轻人，周围的黑衣人纷纷退缩为其让路。
这一幕与爸爸初见时是如此的相似，但是只有看到这位年轻人时，才能意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皇帝。
与之相比，爸爸更像是一位模仿国王的弄臣，一只套上礼服的猴子。
这是，天命所归。
他从容的来到雪之上面前，对瘫倒在地上的雪之上微微点头，随后对着母亲说道。
“母亲，外面冷，先回车上去吧。”
“莲，我问你怎么处置她，这个小贱种。”
女人对着儿子不依不饶的问道。
少年摇摇头，他指了指地上已经开始变冷的松山熏。
“这，是家族的耻辱。”
然后他又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雪之上。
“这，是我的妹妹。”
贵妇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要让她姓山口？”
“家族的血脉，自然没有遗落在外的理由。”
山口莲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天下最大的道理。
贵妇的脸色扭曲。
“你们父子俩，轮流着欺负我，家族的血脉，一个婿养子和小三通奸生下来的野种，有什么血脉可言.......”
她气急败坏碎碎念着，却只是转身气势汹汹的回到自己的车上。
即使是现在的雪之上，也能察觉出来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儿子。
青年冲着后面跪伏的仆人招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把丧失行动能力的雪之上从地上拉起来。
“妈....妈....?”
直到现在，她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她在女仆的臂弯下麻木的踢腿，眼睛定定的看向自己一动不动的母亲，但丝毫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自己被带进了松山庭院，重重叠叠黑色裤腿再次把雪之上的视线挡住了，
直到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妈妈。
雪之上清姬的故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