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美好之处,罪恶之人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升上了天空,之前不过是云层太厚,雾气太深,她露不得面,只得默默积攒着力量,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以强烈之势夺了惨淡在这世上的绝对统治,而现在,也许正是时候。阳光推开拥挤的云层,刺破阴郁的迷雾,伸手去触及她所关照了几百亿年的大地,万物开始披上了生的光辉,划清了与死的界限。
在光线的引导下,我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真正的模样。
原来,这宽不过三米的路面不是什么完整作业,不过是在土路上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石子,这是为了方便还是为了遮羞?我不得而知,不过边沿长出的杂草可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是细看起来却也显得逗趣可爱。路两旁都是规划平整的菜地,上面的植被却好似不被娘待见的惹事娃娃一样,自由生长,参差不齐:有青菜,黄瓜、豆角的架丛,有小片小片的玉米方阵,还有随处生长而出的小葱,却个个都像得了令般,直楞楞的惹人喜爱。一旁菜地尽头有几颗粗壮繁茂的梧桐树,再往里去就是一条不深不浅的沟了,沟上杂草丛生,多半是被蔓生植物给覆盖了,沟坡上还歪歪扭扭地长了两颗枸桃树,上面已不见那红红的果实。沟下面还是庄稼地,一眼望不到边,也许不是看不到边,只是雾气还深,模糊了边界而已。另一旁的菜地尽头便是那果园的一部分,被简陋的木栅栏给围了起来,里面能看得见的尽是苹果树,而那果园的入口就在这路的尽头,就是那里,挡住了低沉男生的去路。
“……这里?……怎么会是这里?”虽然与记忆中的景象略有不同,但我有十足的把握这不是别处。
不会有错,除非是我的死造成了记忆与思维的混乱,不然不会有错。那沟壑,那木门,那果园,我怎么可能认错,这·········这可是我童年的摇篮,少年的乐土,是我最恣意挥洒热情的地方,是我生于这个世界,爱上这个世界的地方,是我潜意识中唯一一个真真正正作为家的地方,我爱这里,一直爱着这里,深沉地爱着这里,爱她的每时每刻,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她是我心中的神域,一个容不得任何人的亵渎地方,就好像不能让人去亵渎我的人格一样。
我困惑了,彻底地困惑了,这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为什么罗太太会要求把我的尸体带到这里,带到这个能将我冰冷的身体和心灵瞬间暖化甚至得到重生的地方。这里谈不上是什么风景,她也许并不美,甚至在别人看来还有些荒凉,虽然她能牵引出我心底某些不愿唤起痛苦,但她仍如一颗闪亮的星星,时刻照亮着我业已贫瘠的心,她是否知道这里对于我的意义,她究竟是做何心理才折腾着一行人把一具没有用的驱壳不远万里送到了这里?
说也奇怪,并不是隆冬季节,菜园子里还满是成果,这个时分却还不见一人前来看顾,如果是在过去,天地间早已有了辛勤的掠影在那里舞动了,可今天,都已经快要7点的光景,还没有人烟的来往。不过,也亏了没有了往常的忙碌,不然这从黑暗中奔袭出来的罪恶可是会脏了他们的眼睛的。
高个男瘫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举起了手机,他按亮屏幕,哆哆嗦嗦地点了一下上面的邮件图标,上面只有一组信息,只能是那个手机号发来的。他点开那个手机号下面的信息框,打开了界面,显示出之前来往的几条对话,时间都是分属于这两天不同的时刻。对方字数很多,完备的信息让人没有质疑的余地,而高个男这一方的信息不过是一个个的数字而已,第一条是“1”,对方回复了相比而言繁复的文字信息,第二条是“2”,依然繁琐的回复,然后是“3”……
高个男按出键盘,调出了数字键,这一次他按下了“4a”,并点击了发送按钮,一条信息便瞬间而至。
“如果你身边有“脏物”,请尽快清理掉,不要把任何东西遗落在这里,即使是看不见的地下也不行,副驾驶位置的置物箱里有袋子,可以处置尽可能多的脏物,请务必清理干净,还要尽量避免碰脏那椁棺木。”高个男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里,看了一眼横躺在那里没了呼吸的低沉男。
“那女人········脏物?已经是脏东西了!”高个男嗫嚅着,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忽地就又睁开了,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近车子,打开副驾驶的门,从置物箱里拿出了手机里指示的东西——两个大号的条纹编织袋。
高个男将其中一个袋子又重新放了回去,走到车的后边,从后厢拿了那把沾着泥土的小铁锨就又快步来到低沉男附近的菜地旁,他撑起袋子,撅了些土洒在了里面,又撅了些土洒在了低沉男的周围,并用脚趋散均匀,那土完全覆盖了低沉男溅脱出的来“秽物”,随后,他便将这所有的所谓“脏物”费劲而又细致地装进了袋子里,就连那最后一粒沾染血的沙土也被高个男捏进了袋子封装了起来。事毕,高个男又重新跪下,用手胡乱摩娑着那片地面,生怕低沉男的什么东西渗进了地下会生根发芽似的,他要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痕迹,一为破除自己心里的魔瘴,二为不被雇主拿住交缠的口实。
待那个装满“脏物”鼓囊囊沉甸甸的袋子被费劲推抬上副驾驶座,高个男便顺势瘫倒到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冷漠?他残忍?他心如死灰?他害怕?他迷茫?他如释重负?他不知自己现在应该作何感受,更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愿意答应雇主这个无理的要求,也许是因为他对那枚戒指急切的渴求,还是出于他的恐惧,那种对于人性极致的恐惧和怀疑!但他更愿意把这最后的残杀归咎于他对于那美好的向往,对实现自己亲手杀死的妻子承诺的盼望。他是一个恶魔,青面獠牙,狰狞恐怖,口中咀嚼的是人们的灵魂,手上沾的是淋漓的鲜血,可他仍然需要伪装虚伪着过活,逃脱不了自己对于自己否定的不安和对那骄傲的垂涎,在他灵魂深处,他不过也是蝼蚁一只。
可现在一切可以拿来伪装自己的外衣都被自己撕成了碎片,他已经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在推着他在往前走,但他不想停下来,更不愿意回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要那些钱有什么用,要那枚戒指有什么用,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用,但他却不想停下来。
他缓缓抬起那瘫软在地上沾满血污的双手,那双他曾经为之自豪的强大现在却不住地在他的眼前打着哆嗦,像是怕极了自己所归属的这个主体一般,怕极了他那邪魅的双眼,怕极了他那恐怖灵魂的直视,可是,直视这双手的眼睛里明明写着些许畏缩,些许虚妄,些许迷茫,是他怕极了这双手,这双沾满了鲜血而不自知的手。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手缝间划了过去,冰冰凉凉的,这让他的双手瞬间止住了颤抖,微微张开的手掌紧紧地握了起来,他又重新找回了些许强大,但很快就又消失了,他惊恐而无助的将那双手又重新张开,就好像是有人在逼迫着他这样做似的,他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虽然他的身子依旧沉稳,但眼神似乎已经涣散,那股冰冰凉凉的感觉开始袭击他的后背,似有一个冰冷沁骨的灵魂在他耳边呢喃,簌簌地听不甚清,他不敢朝后去看,他怕那是他心中的“鬼”在作祟,他怕看到自己心中的“鬼”,怕极了,他的嘴唇开始颤抖,他想要用牙齿来制止这种不正常的反应,但这样却让他那瞪大了的眼睛中流露出骇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