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幻象?真实!
那声音还在低吟,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寒冷雨夜冰冷的逝去,那声音不停地重复,时起时伏的音调却冲不出压抑的牢笼,那牢笼慢慢地扩大,很快就网罗住了高个男僵直脖颈上那沉重的头颅,然后不住地慢慢往上拉提,提升至那无边的悬崖高处,森森的岩壁张着大口,下面是波涛翻滚的急流,不,那可是迸发而出的岩浆,岩浆不断地向外伸出渴望而急切的熔岩之手,欲要拉住高个男悬着的双脚,把他的身体伴着灵魂一起融进这看不见天日的地下。
此时的高个男就连惨叫声都发出无能了,所能表现出的唯有那倒吸进嘴里的凉气在他的鼻息与口腔之间发出的轻微而尖锐的摩擦声,他那被直直挂起的头颅坠着他那吓僵了的身体在半空之中摇摇晃晃。崖壁上不时跌落而下的碎石威胁着他,恐吓着他,生怕他心中生出哪怕一点点的侥幸,那侥幸是造物主对他错误的偏袒,以致他以此为恃,惹怒了众生。他的侥幸早已用光,往前一步,就只剩有自取灭亡了。
忽然,那牢笼拖拽着他飞速地朝对面的崖壁上撞去,他什么也做不了,更无从提出疑问和作出恳求,因为那牢笼只是牢笼,它没有心,没有思考,更没有感情,谁都无法在这个时刻让它停下来,而它所做的只是抓住这个能动的物体疯狂地撞向对面的岩壁即宣告终结,任何被它所缚着的人都只不过是一摊即将碎裂的烂物而已,不管那个人是否曾经满手写着十足的“强大”。
高个男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就在对面的岩壁即将把他的面庞撕裂的前一刻,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这完全是出于他的本能,出于他那无助而懦弱的本能,这种本能是他曾经数次见证又深刻鄙夷的,这种本能虽最无用却也是最真实地在呵护着他那即将消散灵魂。
他的双眼依旧紧闭,可那猛然爆发的惨烈却没有瞬时而至,在耳边反反复复冷冷的诉说也在刹那间消弭无踪了。他似乎听到了被某种物质给隔离着的模糊而透彻的雨声,他能听出那是愤怒而急躁的暴雨之声,却闷闷地被强捂住了口鼻,可这反而让雨的敲打加狂虐了。雨声严苛地冲刷着他所能感知的一切,伴随着他那似被强力按压着的气管所发出的尖利吸气声,他猛然睁开了那双被面部的肌肉推挤着的双眼,看到了一对惊慌失措的雨刷黑幕之上急速地摇摆着,仿佛在奋力挣扎着要摆脱窗外暗夜里迸发而出的“密集攻势”。
“醒了?”
那声音低沉而落寞。
高个男刚刚睁开的双眼似被什么用力挤压着无限向后,双耳也被这一声熟悉的问候撩刮地疼痛难忍,耳道里嗡嗡的声音直直冲进他的大脑核心,大脑传达给身体的所有指令也只剩下了这单一的震颤,他那好像生了锈的脖颈似伴随着极其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
夺了他眼眶的是一双紧握方向盘的手,那双粗糙干裂的大手让他的眼睛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可最终,他那不受控制的正在机械般缓慢运转的脖颈还是把一副被黑暗渲染过的面庞送进了他的视野---那分明就是低沉男尖锐而冷峻的侧脸,透着不受控制的怪谲和阴鸷,高个男的灵魂几乎要叛逃出他的驱壳混入这不见人影的黑暗中去了。
“老三,一上车就睡,我也真是佩服,咱可刚杀了一个人啊,你竟跟去野外郊游没什么两样。”
一个油腻而干瘪的脑袋忽然就从车子的后面探了出来,硬生生地插进了高个男的视野之中,强按着高个男几欲出窍的魂魄乖乖地待在他的“陋室”之中不敢有丝毫的动弹,甚至还强烈恫吓着这个叛徒要把他绑在那冰冷刺骨的台面之上肆意地恐吓虐待。高个男此时能做的唯有屈从-----颤抖着去屈从,倥偬着去屈从,空白着去屈从。
这张原本可笑的脸如往常一般直挺挺的面对着他,露出习惯性可鄙的媚笑,可单单只是这些,现在就足以让他毛骨悚然。
“你怎么啦?被老子的英明神武给震摄到了?”故作轻松的戏谑。
“是不是累了?”低沉男那张对他来讲掩藏着威胁与恐怖的脸上显现出了关切的神情,他用一种变了质的温柔看了一眼高个男,接着,就又专心地看向了前方那永远看不透的的黑暗中去了。
“诶,你怎么了?从睁眼就一直摆出这幅我们会吃了你的表情。”鼻音男继续用着他的油腔滑调戏着高个男。
“··········嗷········”鼻音男忽然间张开了他那布满乱牙的大口抻长着脖子就往高个男的身上凑,高个男的身体拽着他那欲先逃走的灵魂惊恐地一齐向后躲避。鼻音男被他这异常的举动也吓得不轻,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随后他微微露出一种疑惑而尴尬的笑,那笑里有着他习惯性对于未知世界的怀疑与恐惧,那恐惧让他失了魂似地紧紧地盯着高个男,仿佛他任何的轻举妄动便会把这恐怖的幻想变成现实似的。
可他并不知道,他其实早已置身于高个男的恐怖幻象之中,成为了一只飘零凄惨的鬼魅在高个男的心底里嚎叫,挖肝掏肾般地威胁着高个男那残破的灵魂。即便如此,高个男始终没有给到鼻音男任何惊恐的目光成分,就像鼻音男所习惯的那样,而鼻音男更不知道,高个男眼神的刻意回避早已不是往常对于他的蔑视与轻贱,却是那来自于高个男心底对于他本不该生出的极度恐惧和那爬满并疯狂啃噬着他大脑的罪恶蛆虫的嚼啮声了。
“好了,别开老三的玩笑,他是真的累了.........嗯!累了就再睡会儿,这会儿没什么需要照看的!”
低沉男的话音刚落,忽的一道白光就把夜的黑幕划开了一个裂口,更把这车里所有本就惊颤的灵魂统统扯向那不见底的黒崖,而那个看似最威猛强大的高个子,他的魂灵早已被这煞人的白光劈得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你.......你们说.......这世间会不会真的有鬼?”鼻音心有余悸地悄声问道,他瞟了一眼低沉男,目光又都落在了高个男的身上,他发现高个男竟也意外地正看着他,用那种以他的常识与经验怎么也推断不出意味的的眼神与表情,向他诉说着比他更深的疑问与惊惧,而这种“感同身受”的关注也让他体会到了一丝被惊扰到的自得,但不知怎的,他的脊背却如同被恶鬼吐露出的寒气威逼着,僵直在那里紧盯着对面高个男那像是被什么给侵袭着的灵魂。
“老三,你.........你不会也觉得这世上有鬼吧?你.......你杀人的时候可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你.......你可不要故意吓我啊!”鼻音男怯懦地等待着高个男的脸上重新摆出他那早已习惯的不可一世的傲慢,他曾经为高个男脸上这荒芜而丑陋的神采感到过无比地羞恼,可现在他却急切地需要这种表情的安抚。原来那表情里面竟隐藏着他曾经未至察觉的安全感,那是他这一生都在贪婪地向外寻找着的各种的安全感中的一种,有了这些安全感,他便可以以此来维持自己那自以为轻松且精明的人生了,如果没了这些,他就如失了空气的生物,只得干瘪着等待死亡的来临。可偏偏高个男这次却反常地“吝啬”了他的鄙夷。
“以以前.......我不信........可.......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高个男的喉腔之中,致使他的话语得不到足够气息的支持,但内中语气却依旧透着股阴冷与仇恨。
“好了,别开这种玩笑,尤其是在...........死了人之后!”低沉男反感地打断道,他从不认为高个男会去应和鼻音男那些极不合时宜的废话,高个男的这种反常让他很是气恼,而更让他气恼的是他内心中同样的蠢蠢欲动、不受控制的担忧与恐惧。
忽然,被车灯所稍稍拨开的黑暗里幻象般地掠过了一条魅影,还没等三人有所反应,车子的前方便传出了一声闷响,接着就好像压过了一块硬物似的,车子神经般地轻微颠簸了两下,这让刻意回避着恐惧撩拨的低沉男像极力抗拒着什么似的狠狠地刹住了车子,然后双眼里竟痴痴地缺少了一切外界强加给他内容。他只是望着前方雨刷力竭而无用的抗争,久久不敢平静的内心实在已经接受不了任何意外的发生,他所能做的只是待在原地,等候着所有的惊惧慢慢拨开他脆弱的心房,然后去啃噬着他身体里的每一寸、每一角。
“怎.........怎么了?刚......刚那是什么东西?”鼻音男的言语已经暴露了他对于那幻象的畏惧,可他却从不惧于表达出他的这种懦弱与渺小,不过,车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可是要受到了这双重恐惧的反复折磨了。
车子里好似被什么给抽空了声音似的,生怕任何的响动都会震破这里所有灵魂都在拼命维持的平衡。
“我们走吧,赶........赶紧走..”鼻音男是一个极度懦弱的“勇士”。
“要不要下车看看!”低沉男庆幸鼻音男莽撞地打破这凝固于此的的焦灼,他要发出一些不同的声音,即使那是在他心底最微弱的声音,但他仍努力地想要通过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来塑造出那大约可以催眠他人和催眠自己的威仪。
高个男早已被恐惧与眩晕搅扰进了那令人窒息和毛骨悚然的漩涡之中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他确认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的在他的眼前晃动,不明白他们究竟是费尽心机伪装起来的索命恶鬼以各种形式在把玩愚弄着自己的猎物,还是昨晚和今晨的一切不过仅仅是场梦而已,一场自己潜意识里编造出的虚伪而罪恶的梦;又或许,现在的自己可能正处于一场噩梦之中,被始终强驱不散的心魔纠缠折磨着出逃无能。高个男突然间竟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他曾经所认为的那个自己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包括他本身)只不过是某个自己不曾感知到的活物虚构出来的幻象而已,统统都是意识上的产物,而他不过就是一个存在在梦境中的人物,过去与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完全不由他做主,只是被那活物的某条神经牵引着去体会着贪婪与罪恶,然后再慢慢地走向死亡,但他的死亡也只不过是某段梦境的消逝,就连留存进那活物记忆中的资格都没有。
高个男全身上下都被过度的无助与惊恐紧紧地包围着,他现在多么想自己就跟原本所认为的低沉男与鼻音男一样,早已失却了生命,如今的三人只不过是三只绝了命的幽魂,他们忘却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内心依旧猖狂地驾驶着一辆幽冥之车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之上缓缓地前行着。而刚才的那个黑影,就是等候在此的地狱使者,他的出现势要彻底终结这趟执迷不悟的旅途,终结这种莫名其妙且自以为是的猖狂,他要告诉他们所有死亡的真相,等待着他们下车去接受宣判,去接受他们步步走入的“定夺”...........
他现在觉得,这也许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
可他怎能预料得到,他这臆测幻象出的“美好”结局的之后,也许存在着更令他措手不及的未知。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到了超出他手上的“强大”所能控制和扭转的地步了。
“下.........下这么大的雨,我.........我是死活都不会下车的。”鼻音男全身微颤着表达了自己的强硬。
“你给我闭........你这个胆小的臭虫!”低沉男还在拼命地维持着自己的权威,并想用这种费尽心力才能构建起的愤怒来唤醒体内那单薄而游离的力量。
就在这时,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突然间就袭来了一阵怪力,一声厚重的闷响打碎了所有自以为是的妄想与侥幸,那对张狂暴虐到了极致的雨刷瞬间就失了一半的气势,只留下一根在那里惶恐不安地挣扎着。驾驶座前方的玻璃上被那力量给砸出了几条如神经般蔓延开来的裂痕,裂痕还在蔓延,细微却不绝地在蔓延,而那最深的裂痕下方就是低沉男几欲爆裂而出的眼球,那带着血丝的眼球被瘫软的身体强推着,直勾勾盯着这裂缝之上那七窍流着鲜血,微微露出邪魅尖牙的一只巨大黑猫的尸体。
“啊.......”尖锐而短促的惊叫,鼻音男是怎么也承受不住这强加在他阴暗想象之上突如其来的恐怖现实,他几欲被这一瞬间惊扰起的所有祟念勾走了魂魄,可他们的魂魄这夜是怎么也不肯收的,夜把他那空虚而妄为的魂灵唾弃地把玩着,直至这丑陋的灵魂变质发臭,便嫌恶的甩进了某个人类的垃圾坟场,伴随着那股恶臭腾起的黑烟,他会得到这世人最后的鄙弃与讨伐,终至消失地无影无踪。
车里的空气被恐惧给攥得紧紧的,不留一丝松动的痕迹,夜把一切都凝固了,他需要慢慢品味着这完美的一瞬间,就好似他在欣赏自己所创作出的一副暗黑系的画作一般:三个视生命如草芥的恶人与黑夜提携而出的一只黑猫尸体对抗着恐怖的所有,可前者在一开场就一败涂地,他们便很快失了恐怖制造者的地位,成为了切切实实的被虐者,自己将自己投入了阴森骇人的深渊。其实自始至终他们可都是恐怖的制造者,只是一步步地在为自己制造出那钉死自己魂灵的十字架。
可故事总还是要继续,毕竟这并不是一幅画作,总还是需要有着下一步的动作的,以好让这所谓“命中注定”的结局能够如约而至。但是,三个被惊扰的灵魂早已无力打破这凝固了的空气,此时就需要有谁站出来让这三双无法移动半步的腿脚继续地行动起来,以便缓缓地步入那个他们早已为自己挖掘而成的坟墓之中。
“吱嗄.........”爪子摩擦玻璃的声音,伴随着车外传来的一阵阵尖利刺耳的惊叫和洪雷滚滚的冲击,一只刺猬模样的动物呲着它那可怖的尖牙在高个男一侧的玻璃上面对着车里的“人物”愤怒地吼叫着。而车前方的挡风玻璃上,一只似鼠非鼠的怪物高举着它那刀锋般的利爪不停地在玻璃上刮擦,小小的眼睛里散发着仇恨的绿光,势要把这车里所有可攫取的罪恶一齐吓退到不见底的黑洞中去,那和着粘液的大口全面撕咬着车里早已奄奄一息的三个人的灵魂。
“快.......快.......快开车.......啊啊啊!”鼻音男的尖叫伴随着高个男与低沉男的闷吼,让车里的空气一下子炸裂了开来,拥趸喷张的血液顶着根根直竖的毛发把这世上所有的颤抖都给吸引了过来,能做出的动作便尽是那无能为力且抖不尽的哆嗦了。
不知是低沉男一瞬间的“觉醒”,还是这夜故意要牵拉着他们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最终,这车子还是发动了,瞬间就冲破了那稍有缓和之势的暗黑雨幕,发疯似钻进了前方更深的未知之中。
车子剧烈地颠簸着,低沉男全然不顾黑暗中那遍布可及的危险,他早已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由于他的身体吸引了太多可怖的东西,他的魂灵便只想要叛身体而出了。那夜只是笑嘻嘻的不说话,稍稍动动手指便可把这卑劣的灵魂紧紧地按回在低沉男的身体之中,就像那被死死钉在了某根耻辱柱子上的罪犯一样。他的魂灵已经失了自由,失去了活力,那皮囊所有的动作便都只是机械而紊乱左右冲突罢了:机械地把持着方向盘的手,机械地猛踩油门的脚,机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大雨遮蔽的方向,即使在这正前方突然横亘出一堵能让他们让四分五裂的墙,他也不管不顾了,他只想立刻逃离这被恐怖笼罩的魔界,逃离自己心中已然挥之不去的魔障。
车外那苍白刺眼的电光渐行渐远,雷声的怒吼也渐有消弭之势,而车里的三人却依旧被在那狂乱而暴虐的时刻惊扰着,不敢生出丝毫的松懈。
“停.......停.......”高个男突然地大吼了一声,那声音里透着费劲了血力的嘶哑,气血的再次上涌几乎让他昏厥了过去。
低沉男条件反射般的接受了爆裂进他麻痹大脑的模糊指令,随着车子内部发出的一声尖叫,一切又都骤然地停止了。车子犹如一头发了疯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公牛,只是停在那里呼呼地喘着粗气,与前方的一棵跳出队伍的红杉树静静地对峙着。
车里的三人也都小心翼翼地默默喘息着,不知是否被这黑夜剥夺了存活下去的某些“奢侈”,在他们之间流淌着的空气极不情愿地往来穿梭于他们因恐惧而变得有些刻意的鼻息扇动之中。
“啊...........”又是一声撕心力竭的尖叫,那尖叫声中还混进了扭曲了的哭腔,鼻音男那未敢释怀的恐惧又被强行加盖了一层浓郁的绝望感。
高个男被这惊惧的喊叫声吓得好似被什么给掐住了心脏似的,然后不断地揉搓挤压,直至爆裂。他并不清楚鼻音男的那声惊叫究竟直指何处,但那声音里透着的对于死亡临近的恐惧与悲凉却是他所确定无疑的。鼻音男微微朝上的眼珠子盯着的似乎不是他们不远处一幢废弃了的住宅楼,而是高个男所看不到的前来索取他们性命的恶鬼。高个男颤抖着看向低沉男,他所熟知的那狡邪而镇定的面庞早已被煞白死寂的空无所替代,那总是吐露出冰冷和不屑字句的嘴唇剧烈而失控地抖动着,而他那被什么给攫取了神采的眼睛同样盯着的,便是那栋诉说着荒凉与悲伤秘密的二层小楼。
“嘤嘤.......”鼻音男开始哭了起来,犹如一个即将被宰杀的羊羔一样,软弱无力,惊恐害怕,绝望悲痛,跪求饶恕。
“我不该怂恿他们杀了你,都是报应,报应·······”鼻音男跪在地上,额头倚着地面,双手抱着头,哭声把说话声掩盖地含混不清。
“不是我........不是我撞你的,我只是随便说说,开车撞向你的是他们,是他们俩.......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鼻音男涕泗横流的抬起了头,颤颤巍巍地着举起他无力的双臂,一边指证着恶人,一边撇清着自己与恶魔之间的关系,那动作里透着极度的渴望,以及连自己都无法被那辩解说服的紧张,这种紧张让他最终还是收起了那些轻薄的话语,重又抱起头倚着对他来说已经不再稳固夯实的地面自顾自的大哭起来。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我他妈的就不信了,这世上还真的有鬼.........有报应?呵呵.......即使有报应,也不要你这个被我亲手杀死的弱者来实施,你他妈过来呀,倒是过来呀!”低沉男突如其来的狂暴与他的身体一齐横行进了黑暗之中,那不再急促的雨滴还是竭尽自己的全力在他的脸上摔打,已经愿意归大地以宁静的雷电又再次彰显了它的速度与怒威,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把低沉男面对着的那幢小楼照的森然而又威严。
鼻音男仍在哭泣,低沉男在车外用他虚构出的勇气对抗着自己内心早已失去控制的狂躁与恐惧,而那高个男面对着这昏黑世界中所留给他的一切,心里犹如巨浪翻滚,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他不明白他的两个同伙究竟看到了什么?脑子里的记忆究竟勾向何方?可不管怎样,他只记得,鼻音男已经逝去,低沉男暗红色的血液喷溅得自己满脸,他甚至还能闻到那股子腥甜的味道,可现在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却是这凄凄惨惨的嘤嘤哭声,车外的不远处还立着低沉男那直挺挺的侧影,那侧影半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小楼的某处。高个男的眼里突然又显现出了不久之前他开车撞向低沉男时的场景,不管是不是梦境,那场景在他看来却是绝对的真实,就在那时,低沉男摆出了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侧影,仿佛他就是一个被人有意定制,永远摆放在车前的一个的活把子。高个男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动着,他控制不了,但也有些放其自流,他呆呆地望着低沉男的身影,眼睛寸步不离,身体却机械地移动了位置,它犹如一只生了意识的牵线木偶,虽然眼神涣散呆滞,但一切的动作似乎都如他所愿,他以为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以为自己在努力地反抗着别人的控制,但那单单只是他以为而已...........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低沉男朝着与车头相反的方向跑去了,那曾经宽厚健壮的背影为何如今佝偻着尽显老态,低沉男努力地奔跑着,似乎是在奔向自我的救赎,奔向他所认为的黑暗的裂口,不知怎的,高个男涣散的眼神里突然间就腾起了一股子怒火,那怒火强推着车子发疯般地调转了头,朝着低沉男巍巍颤颤的身体狠狠地撞了过去,不偏一丝一毫地撞了上去,低沉男那挥之不去的侧影终于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在黑暗之中坠下了一块异物,高个男享受般地闭上了双眼,他能感到那异物狠狠地撞到了地上。
嘤嘤的哭声还在继续,鼻音男依旧抱着头跪倒在车厢里,不管此时他的感受究竟如何,他所能做的就是维持这个跪地的姿势,哭出他所能流出的所有的眼泪。即便这些都是自以为是,故作姿态,可这却是他所能做的一切,是被人呵斥威胁着的时候所能做出的一切。
高个男猛然睁开眼睛,一个跃身跳到车子的后厢,拽起鼻音男畏缩着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用左膝抵着鼻音男的胸口,双手用力地掐向了鼻音男的脖子。
“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管这是真的还只是梦,但一切都要在我的手里终结。”高个男使劲的挤出自己的字句,他身体里似乎在慢慢地渗出浓厚的黑,叫嚣弥漫进了车子的每一个角落。
躺在地上的鼻音男面如土色地接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暴力,眼睛上翻着算是他所能做出的唯一的反抗。可突然间,这几欲窒息的面庞上泛出了一丝邪魅的笑,那笑容逐渐夸张到了极致,嘴巴竟迾得几乎要把他的整张脸给掀翻了起来。高个男肆虐着自己力量,几乎要把这鼻音男的脖子给拧断掰弯了,他心里没有念及一丝昔日“同伴”相处的所谓温情,就好像他身下的这个人不过是一只为自己所不齿的臭虫,有的只是要疯狂地显露出自己高人一等的优越以及要消除一切威胁与不受控的残暴。
不一会儿,鼻音男身体的扭动开始慢慢地止息了,那开咧上翻的嘴巴也在渐渐地缩小,可高个男却依旧没有要放松的意思,他要把鼻音男的灵魂完完全全地从他的身体里给挤压出来,然后再与他的身体一齐拎到空中狠狠的摔向地面,直至粉身碎骨,再无重生的可能。
嘴巴的缓和带动了整张脸的恢复,那被暴力压在身下,已经毫无生气的面容露出了死亡该有的僵直,圆睁爆裂的双眼连同其他五官在残暴肆虐过后,几乎都快要从他的脸上掉落了下来,那面庞可真是丑陋到了极致,
那面庞.........
“啊.........”高个男惊恐地松开了他那双“不可一世”摧残性命的双手,那被他恣虐过的面庞上的狰狞与狡黠已经彻底消失了,五官在被挤压过后排列地一塌糊涂,极其不自然甚至是随心所欲地散落着,早不似生前那般理所当然。可高个男却从这怪异之中清清楚楚地认出,那夸张骇人的嘴眼只能是属于一个人。
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最终被他压在身下活脱脱被掐死的竟然是.......
竟然是他曾伟光自己啊!
一阵电闪雷鸣,钻开了高个男几欲崩裂开来的脑壳,犀利而尖锐的电光在他大脑里愤怒地穿梭着,击碎着他脑海里所能闪现出的所有欺骗与罪恶。
白光消逝,一切都黯淡下来,暗的几乎看不清夜的模样,可那双呆滞空洞的眼睛里却收进了一个似于游魂的漂浮,就在那破损的窗边,轻轻袅袅,环环绕绕,勾着他的魂魄往房间的更深处走去。
“嗒嗒嗒.........”脚步的声音把这里衬得静极了。
窗户渐渐地近了,那幽魂也露出原型,不过是半张废旧残破的窗帘。
“咵嚓..........”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天际,把窗外原本被黑暗裹挟着的“景物”全都摆列了出来奉献给了高个男的视野,高个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竟站在了一栋破旧小楼二层的窗户边上,那半张残破的窗帘就在他的近旁悠悠地漂浮着,窗帘之上好似长出了眼睛一般,竟生出了无限的哀怨与愤怒,而这外露的情绪随着它身体的抚摆而更显招摇,并轻而易举地将这种情绪滴点散落到了房间的黑暗中去,然后慢慢都似生出了根蔓,拖拖拉拉地就要往高个男的近旁簇拥。带着浓重色彩的“情绪们”势要把高个男给团团地包围起来,生怕这个冷血而自私的男人依旧把人类的这类情感麻木地摒出除尽于自己的心门之外,而感受不到其中任何的不舍与恳求。高个男被这情绪挤压地不敢将他的瞳仁移动分毫,他被自己曾经所玩虐,如今所忌惮与畏怯的感受威逼地如同一只动弹不得的蚱蜢,只能任由窗外的那一道白光所照亮的“外面的世界”冲击进自己的眼眶——暗黑的雨滴滴落进了森然而拥挤的大地上,显现的却尽是荒凉与沉默,残乱破败的构建与阴郁惶惑的树丛包围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那通道死气沉沉,看不出一丝生的痕迹;通道之上,压着大地紧绷神经的正是一辆面包车,车身透着苟且偷生的孤独与惊惧,面包车外似蹲着一个活物在费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心脏处收压,而车前方正站着一个被雨水打湿的男人,那男人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他正用一双邪魅而仇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楼上的这扇窗户,而这扇窗户正给到高个男一个不同的视角,一个有别于刚刚他在车上的那个视角,一个他所熟悉的男人、畏惧的男人、想要杀死的男人在仇视地仰望一栋房子,他现在看出了,这个男人紧紧盯着的,所仇视着的,正是这扇窗户下完完全全被暴露出来的自己。
“啊........”凄利而诡异的一声惊叫,高个男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低沉男那索命的眼神让他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就连支撑着他上身的双臂和双手都在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下一个瞬间它们就会散架爆裂开来似的,而他的直觉与神经好像被谁给故意接到了某处,那里正源源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输送着恐怖与折磨,他不得不接受,不敢不接受,他要做的,只是尝遍这悚然的一切,最后才可迎接那死亡的到来。
忽然,他感到那支撑着地面的双手接触到了一片黏糊糊的液体,那液体正在慢慢地流动着,不住地往这无明的暗夜里渗透,高个男那似带着一副死亡面具的脸庞缓缓地扭了过来,他在这黑暗里却分辨出了:就在他左手边的不远处,躺着一个瘦削而清秀的男人,而那黏糊糊的液体正是从他浓密的发丝之间缓缓不断渗出的鲜血,那鲜血染红了高个男所及以外的整个房间,甚至连墙上都爬满了血红色的蜿蜒。高个男张着大嘴,脸上露出痴呆般的表情,他似被什么给架起的头颅被牵拉着望向天花板,那里正有着鲜红的触角在蔓延,好像正在被爬满的并不是屋顶,而是他几欲迸裂而出的眼球。
忽然高个男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他背后那一扇暗黑的门。
门下,低沉男和鼻音男并肩站着,眼神空洞地四下搜索着,当他们的眼神共同聚焦到高个男的身上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他们的同伴缓缓地走去,脸上依旧挂着那样一幅笑容,最后甚至还笑出了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