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日记与弹孔
王前在惨叫。
倒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的穿越可能存在什么巨大的阴谋。
说真的，这年头，穿越者身上有阴谋或秘密这种事，算什么秘密吗？
自己一没有系统爸爸整天要抹杀自己，二没有异界亲爹要杀自己夺气运，更不用去防范某个毛子研究员生下来的单片眼镜控搅风搅雨……
跟诸位前辈相比，自己这点破事儿根本不算个事儿。
再说了，无论那道剑光来自何处，自己才领不久的新身份证背后又有什么隐秘，这些东西目前来说，都没有坑害自己，反而提供给了自己实打实的帮助。
那我管他有没有暗地里标好价格干嘛？总之先把这份馈赠吃下来再说！
等到有资本去偿还这份代价，乃至有资格去强买强卖了，那这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王前很清楚，自己最大的机遇其实是眼下这个有着完整超凡体系的新世界。
有燕老资助的修行条件和来自信息时代的知识与眼界，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成就不会太差的。等到哪天足够强之后，再跟幕后之人掰掰腕子也是非常可行的方案。
王前其实想得很明白。
但他即使想的那么明白，依然叫得很惨烈。
王前惨叫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对未来的忧虑，而是因为燕老正在帮他组装新的胳臂。
单纯疼的。
“别嚎了，老夫怎么会有你这么废物的弟子！”
燕行岳嘴上毫不客气，手上却悄悄放缓了机械铠的对接。
王前则还是疼得满头大汗：“这您也没说过会这么痛啊！一个神经对接至于要这么多步骤吗？”
“废话，”燕老轻喝道，“你小子当这是修指甲吗？这是再造肢体！光是对准骨骼就不容易了，何况还有最重要的神经部分？”
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儿后，燕老才语气放缓，对王前说道：
“乖徒弟，熬一熬吧，只有熬过了现在，你才能有一只与原来手臂别无二致的新胳膊。”
“喏，”燕老示意王前放下死死抓住椅子背的右手，说道，“最麻烦的校准已经结束，剩下的部分只需要等琥珀金发挥作用，将拟造的神经和你真正的神经慢慢对接起来就行。”
“当然，”燕老戏谑一笑，“这个过程是完全可以缩短到几乎没有的，只要为师帮你用力推一推就行。”
“这个法子唯一的不妙就只是会比刚才再痛一点点而已。”
“乖徒儿，我想你能撑得住的。”
“大可不必！我撑不住！”
王前咆哮一声，扶着还在缓慢对接的铁臂，三步并作两步，纵跃而去。
燕老则大笑出声，看得王前一阵龇牙咧嘴。
索性不去管自家无良的便宜老师，王前忍受着左臂连接处蚂蚁噬咬般的间歇刺痛感，人则是又被自己的好奇心扯回了会客桌
——他先是将已经装好子弹的左轮手枪别进裤腰带，然后将视线转到了那一本一看就大有问题的笔记上。
先前他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枪上。而现在枪也到手了，左右无事，正好翻来看看这本笔记里都是什么内容。
于是手指一挑，笔记本落入掌心，王前开始翻看起来。
燕老见状，却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借着熔铁后未熄的火光，他点起一颗不知从哪里翻出的烟草，吞咽着略显苦涩的雾霭。
王前则在云遮雾绕中，翻看起了这本并不算十分厚重的笔记。
笔记上的第一页这么写到：
“主人说，今天是我新生的日子，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奥比恩·匹格怀德。我决定做些什么来纪念这一天。听说人类有写日记的···习俗？额···还是习惯？好吧，我会的单词还是太少了。总之，我要记下来点什么。今天写什么好呢···有了！今天是二月十二日，晴。”
看完这一页的王前眉头蹙起，暗自忖道：
“这是奥比恩的日记？”
接着抬起头看了看仍然在吞云吐雾的燕老，却没见他有什么表示，王前只好皱着眉头继续看下去：
“三月一日，多云。主人又让我去宰杀同胞们了。我有些迷茫，明明都是猪类，为什么我却要对他们动手。但是想来主人的命令总不会有错的，照做就是了。”
“三月十七日，阴。日复一日的宰杀同类，这样的工作让我疲惫。今天还有个家伙把血溅了我一皮鞋，惹得我很是不快，但是智力低下的他们并不理解我的恼怒，只是惊恐的四散而逃···我和这些家伙真的是同类吗？”
“三月二十一日，晴。我今天遇见了一位···很美丽的姑娘。那宽阔的耳朵，那丰润的臀部简直让我夜不能寐。可惜她也是主人要宰杀的对象，我不能违抗主人的意愿···但是仅仅把她的死亡顺序往后调一调应该没事吧。”
“四月一日，大风。凡妮莎的滋味真棒，我竟然才发现制造生命是一件那么美妙的事情。”
“四月五日，暴雨。我的行为还是被主人发现了，但是主人并没有处罚我，而是告诉我，我和凡妮莎已经是两个物种了，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孩子的···我不相信，我想去尝试！”
看到这里，王前感觉到荒诞之余，不由得又有些好奇。
可正当他准备继续寻找奥比恩和凡妮莎的故事时，才发现中间有十几页纸张被撕掉了，于是就只能跳过这一段，继续阅读：
“十月一日，晴。所有的实验都失败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我们已经不再是一个品种的生物了。可终于理解这一点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失望，只有身为科研者不能完成课题的遗憾。凡妮莎，不，母体001号的一切反应都证明了，我不是猪。”
“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依旧还是给我安上了‘猪脑袋’这个充满侮辱性的姓氏。啊···这就是人类，多么傲慢的种族，又是多么让人···羡慕的种族！”
“十月三日，晴。母体001的滋味真不错，就是盐放少了。”
“十月五日，晴。我不是猪，也不是人，更不是他们嘴里的弗兰肯斯坦！不，我不是！！！我是···我是、我是（这里存在着大量的涂改和划线，王前无法辨认出全部的单词），对了，我是救世主，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是所有猪人的THE ONE！”
霍——
王前啧了啧嘴，这又是一个当了皇帝想成仙的。
充分表达完自己的不屑之后，王前继续看了下去。
“十月二十日，雾。我在黑市寻找材料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人，他说他是林彻氏族的薄血，很看好我的研究，希望能将我引荐给族内的长辈。说实在的，我一开始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走投无路的我并不介意去尝试任何一个机会。结果···机会真的来了！一名血族侯爵资助了我的研究，并安排我去伊丽莎白继续实验，这真是太棒了！”
“十一月三日，小雨。研究正式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这里的院长对我似乎很好奇。他太麻烦了。”
大段大段的研究数据。
王前在心底默默记下了林彻氏族，对于那些繁杂的数据则不作关注，略过之后继续关注文字部分：
“四月十七日，大雾。先前我所制造的活体祭坛亚伯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手术台上的事情，那个名叫雷蒙的人格彻底覆盖了他。这是个值得研究的现象，还是不作修改吧。”
“五月三十日，晴。哈哈哈哈哈，孔波雷那个家伙，居然真的选择成为一个吸血鬼，为此甚至牺牲了他的妻子和儿子，人类，实在是有意思了。”
“六月二日，暴雨。亚伯的那个新人格很有意思，他给我送来了很多不一样的礼物。我的收藏也确实该更新了。”
“六月三日，暴雨。活祭品的收集已经开始了，亚伯做得很棒，那些失踪的贫民并不会引起内务部的注意，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权贵和绣衣卫身上。孔波雷似乎有什么别的计划，但是无所谓，仪式由我一手操办，他翻不起什么波浪的。”
“六月四日，阴。亚伯的这个人格真的很上道，我都有点不舍得把他作为活体祭坛了。他送的那些礼物，每一个都让我感觉到了年轻的味道，啊，滋味真不错啊。”
看到这里，王前隐约感觉有些不妙，却找不到缘由。他连忙往下翻阅，却没注意到燕老不知何时偏过了脑袋。
“七月一日，晴。仪式怎么会失败！明明都做好准备了，林彻氏族从**（这里的文字被什么东西烫掉了，只留下焦黄的孔），按理说不应该失败才对。浪费了那么多材料，新的祭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布置好······呼，奥比恩，你的情绪不太对，去发泄发泄吧，那些小东西的惨叫声会平息你的愤怒的。”
“七月二日，晴。人类的幼体被扯掉四肢居然也能活上这么久的时间，亚伯干得不错。”
“七月三日，晴。亚伯又抓来几个人类幼体，今天玩什么好呢，不如玩玩人体拼图吧，我要把她们收藏起来，就摆在我的办公室！”
“七月四日，晴。今天试试看穿刺公的刑具吧。”
“七月五日，晴。今天要不试试看象王？”
“七月六日，晴。存货没有了，但是亚伯跑得很勤快。”
“七月七日……”“七月八日······”“八月······”“九月······”
直至最后一页，都是类似的内容。
呼吸一窒。
仿佛喉咙被扼住！
接踵而来的是几乎烧穿王前颅腔的愤怒，捏着笔记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失去血色，原本因为熔铸铁臂而觉得燥热的房间在他眼中也变得比寒冰地狱还要阴寒刺骨。
冥冥之中，他好像听见，来自魂灵的哭泣。
烟草燃烧的嘶嘶声陡然清晰起来，燕老叹着气说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东方和西方，人类与异类，总要拼个你死我活。”
“总有一些无辜者会被卷入绝望的深渊······无论是二十七年之前的陆沉之战，还是十五年前的山海战役，亦或是现在，乃至未来······这些尸骨，不会少的。”
“看开点吧，这就是你踏入超凡要学的第一课。”
“看开点。”
说罢，便是浓浓的叹息。
王前没有回答，只是按照奥比恩日记中透露的只言片语，寻找起了藏在办公室中的那间密室。
而提前看过日记的燕老，为了避免徒弟的心境因为看到密室里那恐怖的场景而受到无可挽回的冲击，连忙控制着房间里的书本等杂物飞向王前，试图阻止他。
燕行岳不是没想过瞒住王前，假使他四肢健全或修为未失，他一定会把密室遮掩起来。
但是不行，密室里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只要王前稍微安静下来一会儿，才开启不久的灵觉就会把一切都直接映入他的脑海。
那还不如把笔记本留下，让王前能有所准备。至少笔记最危险的那部分被他提前撕了下来，届时拦一拦，总是能试试的。
但很可惜，没能拦得住。
面对燕老的阻止，王前丝毫接受的意思都没有，挥手便把所有阻拦他的东西全部击飞，绝不拖延一刻——那漆黑的瞳孔里所凝固的，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燕老读懂了王前的眼神，望着坚持要找到密室的他，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踏入超凡便觉得天下有我，于是什么事情都要往肩上扛。
鸡毛蒜皮要扛，行侠仗义要扛，天下兴亡也要扛。
扛清风明月，也要扛菩萨心肠。
哪里扛得过来······
有的是人会告诉他们，你这么做时机不对，你这么来实力不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有太多的东西制约着他们。
超凡，只是让他们超越凡人，却并不能帮助他们超脱凡世。
野夫怒见不平事，又能如何？
只不过，磨损胸中万古刀罢了。
“不过，他迟早要走这一遭的，”燕老如此想到，“长痛不如短痛啊······”
便就此陷入了沉默。
王前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放下手中看完的笔记本，顺手从桌上拿起燕老从门后找到的消防斧。
斧柄沿着掌心慢慢滑落，王前拽着消防斧的末梢径直走向了奥比恩的书架。
一斧头······
两斧头······
三斧头······
像是要劈散胸中郁气一样，王前机械地劈砍着密室的大门。
可密室的机关并不牢靠，他的郁气也只多不少。
终于，门开了。
森森寒气将无数的绝望撞进了王前的眼帘。
他能看见数不清的铁钩和锁链在来回地晃荡，能看见人类的尸骸被熬煮成肉汤，更能看见有一袭碎花裙在天花板上······
荡啊荡。
这里是，人类屠宰场。
翻江倒海的情绪几乎将王前淹没，一个踉跄，险些将手里的消防斧都脱手而去。
亲手终结上百条生命的他，此刻却像一座沉默的雕像一样，不作声响。
呼啦——
书页翻飞。
燕老最后还是控制起房间里的杂物，暂且堵住了被王前劈开的密室大洞。
他语气沉重道：“徒弟，这不是你的错，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
“他们只是命不好。”
“命不好？”王前终于开口，只是语调干涩，声音喑哑。
“这世道，凡人的命都不好，我们能做的，也只是之后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家人，帮他们入土为安而已······”
燕老有些不敢看王前的眼睛。
“这样啊······”
王前则闭上了双眼。
突然，燕老厉声喝道：“谁？！”
无人作答。
悄然打开的房间大门，有一顶软呢帽慌乱地掉落。
“是那个活祭坛！他也被传送出来了！”燕老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可还没等他调动灵性布置阵法，王前就先他一步，从身边窜了出去。
“你的手——”燕老急呼出声，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走廊上，司机，或者说亚伯正慌不择路地拼命逃亡。
侥幸逃过一劫的他，在昏迷中被空间门传送到了密室之外，又在本能的驱使下来到了五楼。
恢复意识的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走廊里的怪物们分食殆尽。正闭目等死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些食尸鬼对自己并不感兴趣。只要他不去主动招惹对方，那么它们就会无视他的存在。
大喜过望的司机亚伯本打算就此逃亡，但彻底恢复记忆的他思前想后，最终决定铤而走险，搏上一搏。
——他要从原先的“主人”奥比恩手上盗取足够的资源，作为日后他成长的资粮。
司机亚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兜兜转转，终于到达了奥比恩的办公室。
面对着自己“诞生”的地方，他想：
“我会有自己的姓名，自己的人生。”
“我不再是什么亚伯或者雷蒙，我将成为新的奥比恩。”
怀着雄心壮志，司机亚伯打算洗劫办公室。
可正当他准备打开门时，却听见房间里那一老一少两个大夏人在说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司机亚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知道，他该跑了。
来不及去管那顶陪伴自己多年的软呢帽，他慌忙的往楼梯逃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暴怒的风声，依旧追了上来。
边跑边尖叫的司机亚伯引来了原本游荡在走廊里的食尸鬼，它们拖着扭曲的身体，张牙舞爪地朝王前扑来。
王前不为所动。
对着左侧墙壁凶狠一撞，原本还需要相当时间才能对接完毕的铁臂被强制连接，剧烈的疼痛席卷神经，却不能影响王前分毫。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侧身闪过扑来的怪物，王前将铁铸的五指合拢，像拍西瓜一样拍碎了离他最近的食尸鬼的脑袋，血液和脑浆崩了一地。
听见这沉闷声响的司机亚伯忍不住回头查看，却被罗刹一般追上来的王前吓破了胆。
他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一边对着王前大声求饶道：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带过来的，可那都是奥比恩指使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求你原谅我······”
没有回应。
只有呼啸的斧头甩出，破开深夜粘稠的空气，将另一具食尸鬼钉死在墙上。
王前大步向前，看都没看战果，毫不犹豫地从腰后拔出了那把带着铭文的左轮手枪。
司机亚伯此时已瘫软在地，黄色的液体打湿了裤裆，他说：“求你，求求你，原谅我，我想活着······”
没有丝毫回应。
食指顶开保险，王前由极速转为极静，准星微微下沉。
“饶了······”
开火！
砰！
第一枪命中大腿。
砰！
第二枪击碎心脏。
砰！
第三枪穿透大脑。
没有忏悔！
不许求饶！
王前向前一步，踩住司机的脑袋，枪柄上的铭文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汝之血乃吾之良药】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