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只秃鹫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膘肥体壮的秃鹫踩在了我头上。
它重心不稳，脚趾很长，从来没有剪过的脏指甲差点儿戳瞎我的眼睛。
我眼部一阵刺痛，更让人窒息的是它浑身散发的臭气全灌到我的喉腔里去了！我一阵做呕，差点儿一命归西。
从来不洗澡的家伙也跟着来凑热闹，他妈的太讨厌了！
“不不，我还没死。”
虽然我很乐意人在死亡之后将自己的肉体奉献给天地间的一切生物，让它们去享用，可它们在这时候就觊觎我的肉体未免太不厚道了点儿。
“走开，丑东西！”
使者叹气，“你脾气真的不好。有甲状腺疾病吗？是不是面临着性功能下降、情绪失控等种种问题？”
“妈的，我要死了，求求你别再羞辱我了。”我现在很暴躁，就算是太上老君爱德华来了我也要骂他。
使者轻轻挥了挥手，秃鹫被定格在我的上方，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水波样的物质里面，还保持着扑棱翅膀的姿势，却始终飞不出去。
我愤怒的嚷起来，“你看，因为你的错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还没正式死亡呢，它就要吃我的尸体。”
“不，就是它的出现加速了你的死亡。它给这棵树枝增加了12.5公斤的重量。”
“这不公平！不公平！”我有点儿歇斯底里了。
秃鹫张开了嘴巴开始抗辩……
“他在说谎，我明明嗅到你身上有一股死人的气息。谁都知道我们不吃活人，我们秃鹫的嘴经过千万年的进化，腐败的尸体更适合我们，活人的肉质坚韧，啄不动。所以可怜的人类，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在骗你。”
黑暗中有几十秒的沉寂。
我的心脏又要停止跳动了。
这只秃鹫的声音竟然很好听，像一个充满雄性魅力的青年男子。
我想象过和动物交流的情形，但我始终觉得那只是妄想……谁能想到一只动物还能和你一本正经的进行深入的精神交流呢？我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激动到发抖。
“它在说话，它竟然在说话……”
“因为我打开了死亡系统，你现在和任何一只动物做灵魂上的交流都没问题。”
“别他妈的说死亡！我还没有死呢！我明明不该死的现在！我不想他妈的提前进入你的狗屁死亡系统！快让我退出去！”
“好吧……我的错，我们就暂且称它为黑暗系统吧。不过我也警告你，你最好少用人类的脏话，因为你无法想象一个能够启动黑暗系统的使者发起怒来会是多么的可怕，就像你无法想象黑暗系统开启的时候会多么可怕一样。”
“你又他妈的绕口令了。”
“警告！～黑暗系统崩溃几率增加百分之十。”
“崩溃？你说这个系统还会崩溃？”
“对。”
“崩溃了会怎样？”
“我会消失，会有一个比我更可爱的人来接应你。”
“那就他妈的赶紧崩溃吧！‘黑暗系统’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词儿。再说了，难道我这样善良的人在生命消逝的时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不应该是有着雪白色翅膀的天使吗？为什么是你这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家伙？”
准确的说，我不在乎天使的翅膀是什么颜色的，我更在乎她们胸前会不会有一对弹力十足的大乳房。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我走？”
“我举双脚赞成。”我在树上使劲儿来回晃了晃。
“好吧。看来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永远会保持冷静的光明系统更适合你。”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喜悦，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我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等等，穿黑衣服的那个家伙，难道你对我没有半点愧疚吗？”
“对不起，你需要我向你道歉一百零八遍吗？”
黑暗使者的眼眸中散发出淡蓝色的冰冷的光芒。
“你每时每刻都在分身，一万零八遍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事儿。”
我当然没那么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大片的时光我都白白浪费掉了。
譬如该吃奶的时候我在嗷嗷大哭怒刷存在感，该学习的时候我在水库里面和我的狗偷偷学游泳，该谈恋爱的时候我却迷恋上了哲学，天天研究着生命的意义，该结婚的时候我又天天愁没有合适的结婚对象，该要孩子的时候我又为了孩子将来如何上一个好学校而发愁，生生错过了最佳生育期，我的一多半的人生都是焦虑和虚晃中度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生的最后三十分钟，我竟然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白白丢失掉！
“因为我只有这三十分钟了。”
“确切的说是27分18秒。”他果然是个机器人，一丝不苟的纠正我。
“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看重这27分18秒吧，27分18秒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生命了，不能感受这世间一切。真是让人太心痛了。”
“可爱的年轻人，我已经为你打开黑暗系统，你现在已经丧失了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的权力。”
“是你夺走了我的权利。该死的糊涂蛋！孙子，呸！”
“警告！～黑暗系统崩溃几率增加百分之二十。”
“不不，我收回刚才的脏话。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黑暗系统崩溃之后又是什么样的情形，万一比现在的死亡还让人窒息，还要恐怖，我简直不敢想，只有像条哈巴狗儿一样求饶。
黑暗使者接受了我的道歉和请求。
“纠正～黑暗系统崩溃几率增加百分之十。”
我哭丧着脸说，“27分18秒对于你来说只是白驹过隙，但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的一切，没有它，我在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黑暗行者对于我歇斯底里反反复复的抱怨已经没了反应。他只是悬浮在空中忙着不断的分身，分身，他已经分裂了成千上百次了。
“好了先生，你不要抱怨了，毕竟你已经做了很多年的人类了，但对于我们这些只配吃腐肉的家伙来说，我们还没有品尝过做人的滋味哪！一分一秒都没有。”
那只秃鹫开始安慰我了。它一边有气无力的安慰我，一边徒劳的在那团水波样的物质中扇着翅膀，好像真的能冲破那道屏障飞出去一样。
黑暗使者这时候发话了。
“如果你是那只秃鹫，或许我可以补偿给你27分18秒做人的权利。毕竟这个星系对人类和动物的灵魂转换的法则是不一样的。”
什么？我心中重重打了一个问号，好像又发现了转生的契机。
“简单点说就是我可以赋予它27分18秒做人的权利，任它的灵魂自由来去，他可以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变成任何一个他想成为的人类。当然这种奖励不是凭空产生的。”
“什么？我也可以变成人类？而且是随心所欲的变化？”
那只秃鹫跟我一样吃惊，激动的结结巴巴。
“除非有人愿意施舍给你一段本属于他的小光阴，你就可以完成你梦寐以求的美好梦想，成为一个人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家伙好像在暗示什么……
我的大脑吃力的运转着。
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有点儿吃亏啊。
黑暗使者看了看秃鹫，又看了看我，眨了一下眼睛。
这家伙有一双墨绿色的竖瞳，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猫。
“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但今天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主意。”我对他的想法心领神会。
“这可能算是一个好主意吧，你又不肯把那27分18秒的生命还给我……”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真的愿意……愿意——”
秃鹫有些激动，它那双翅膀扇动的更快了，像是一只在跑步机上做着循环机械运动的狗狗。
但是我，我凝视了一眼头顶苍白的月，有一种壮士暮年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之感。我再也见不到这样免费又美好的月光了。
冥冥之中的掌控者将收走我的一切。
我很不甘心，但我必须在很快的几秒钟之内做出决定。
“好吧，我愿意把我的灵魂交给我头顶上这个黑乎乎的家伙。”
接着，我闭上了眼睛，心脏狂跳，静静等待魂飞魄散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