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幕后黑手

次日中午，罗素素带着李易、宋喜乐、李菁、阿伟来到北极熊公司。媒体沟通会的场地就定在了北极熊的1号大型会议室，能够容纳百余人。在这次媒体沟通会分工中，罗素素团队主要负责公关传播部分，场地布置以及互动营销主要由方晨团队自己完成。

双方团队见面之后，开了一个临时会议。李易把确定到场的媒体名单再次汇报了一下，基本没有问题。赵成功把宋喜乐留下来，说是新闻通稿还有地方要调整。距离媒体沟通会开始还有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双方团队都处于紧张的状态。

罗素素提议，如果1∶00之前新闻通稿还没有确定，那就不打印出来，等到发布会之后直接把电子版通稿发给媒体。

时间快速从众人的指缝间溜走，距离媒体沟通会开始还有十分钟了。罗素素以为万事大吉就等开始了，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有不少媒体人和自媒体人到场之后，发现前几排的座位，除了主要嘉宾之外，都留给了美女网红。有个别人开始在群里吐槽这个事情。李易作为媒介，对此也很无奈，因为这个现场安排和事先计划的不一样，他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为了避免更多人吐槽，李易赶紧在群里发了一个大红包，算是堵住了悠悠众口。

沟通会顺利举行，一切按照既定流程推进。眼下，只剩下会后的媒体专访环节。这次的专访比较特殊，除了北极熊的熊和平和威廉参加之外，方晨还特意邀请了一位国外用户、一位国内用户来参加，希望能够让媒体再次加深对北极熊产品的了解。

方晨作为专访环节主持人，与到场媒体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开始介绍到场的两位产品用户；外国用户的名字叫克里斯汀，曾经在中国留学三年，现在从事国际贸易工作，是一位智能硬件爱好者；国内用户叫唐华，是一位五岁孩子的妈妈。

“两位都是北极熊AI管家的忠实用户，在此前一直给予了北极熊产品很多的反馈和宝贵的建议，此次也是作为北极熊的特约嘉宾来参加活动。在此，我谨代表北极熊再次感谢二位的到来。”方晨介绍完毕，两位用户起身点头示意。

事实上，在北极熊公关团队提出这次媒体沟通会邀请两名用户参加时，方晨想真的发起一个活动，然后在众多的用户之中寻找两个人。而罗素素认为，这么做固然好，但是用户现场说的内容不可控。在几次讨论评估之后，最后达成统一，邀请的两位用户一定都要是熟人。

寻找这两个人，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既要是可靠的熟人，对产品也要有一定的使用心得，同时，如果有和媒体打交道的经验更好。几经挑选，最后，北极熊的CTO威廉找来了自己的朋友克里斯汀，罗素素找来自己的大学学姐唐华，提前把北极熊AI管家2.0版本送给二人。结合二人使用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罗素素和方晨两方团队又把媒体可能提问的问题，如何避免陷入媒体提问的预设圈套，回答媒体问题的技巧，都与二人做了详细沟通。

“熊总，AI管家的优势是什么？”

“熊总，和巨鲸产品相比，AI管家的差异化功能有哪些？”

“想问一下威廉总，AI管家在国际上的出货量有多少？为什么要优先在国外进行新品首发？”

“请问克里斯汀先生和唐华女士，使用北极熊AI管家有多久了？产品体验如何？”

“如果让二位对AI管家提一些改进的意见，有什么想说的吗？”

......

罗素素感觉媒体对二位用户的提问越来越多，说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于是，赶紧示意方晨结束这次专访，时间持续了将近半小时，该问的也基本都问了。

“时间差不多了，非常感谢各位媒体老师抽出宝贵时间参加此次的专访。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会后可以联系我们公关部。今天的媒体沟通会到这里就结束了，同时也感谢克里斯汀和唐华女士能够在百忙之中参加我们的活动，再次感谢二位。”

专访结束后，部分媒体人去和熊和平、威廉以及克里斯汀、唐华交换名片，一旁的罗素素被喊过去帮忙拍照。

罗素素特意和唐华拍了一张合影，二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此前也因为工作繁忙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是，当罗素素见到唐华，还是立刻感受到了当年那份情感的温度。

“之前真没有想到华姐你会愿意过来，孩子谁照顾呢？”罗素素拉着唐华到一旁的休息室坐下。

“他爷爷在家照顾呢。本来也是没有时间外出，之前单位说要让我出差，一直没有确定。就在你找我的前几天，行程安排下来了。没有想到，还是来西京。”

“很多事情都是这么巧。华姐你和在学校时一样，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咱们女人，自己不对自己好一点，谁还对自己更好？现在你自己创业，也要注意身体，你看看，这脸色是白的，但是白里缺少了红润。”唐华的一番话，又让罗素素在心里和她拉近了距离。

在学校时，罗素素和唐华的关系还没有这么近。等到毕业之后，罗素素去了绿岛，和唐华也只是偶尔有联系。在放弃工作去报社做实习记者的那一段时间里，罗素素变得迷茫，想找一些人聊聊天，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翻到手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看到唐华时，罗素素就试着给唐华发了一条短信。令罗素素意外的是，唐华接连发了几条鼓励的信息，讲述自己是如何在地方电视台时坚持学习考到省会电视台的经历。最后，短信里还告诉罗素素，如果缺钱，随时可以联系她。

看完唐华发来的短信，罗素素有种莫名的感动，这份感动，一直保持在心里。

罗素素和唐华聊了一会儿，准备晚上请她吃饭作为答谢。不过，唐华晚上单位有事情要处理，还要坐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家，来不及吃饭。罗素素固然感觉惋惜，但是她相信真的友情并不会因为一顿饭而有任何变化。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罗素素才把唐华送走。

专访结束，罗素素团队的工作并没有结束。除了在媒体沟通会开场不久把新闻通稿发给媒体之外，专访之后还要把现场的速记校对一遍，交给方晨和赵成功审核。没有参加专访的媒体，早早把新闻通稿的链接发到了微信群里，李易发了几次红包表示感谢，然后再把新闻链接转到和北极熊公关团队对接的工作群里。

等到晚上九点左右，有几家参加专访的媒体和自媒体把深度稿件赶了出来，在朋友圈里分享出来并特意提到了熊和平和威廉，很快获得了对方的点赞。李易将事先预定好的稿费及时转账过去，再次向媒体老师感谢。

在回家的路上，罗素素习惯性地把几篇阅读量高的稿件分享到了朋友圈。回到家之后，金飞早已经准备了饭菜。躺在床上休息几分钟后，罗素素起身去简单洗漱：“感谢老公，没有什么比现在幸福了。”

“快吃吧，时间不早了。”

罗素素拿起筷子，没吃几口，突然收到了一连串的微信消息：

罗总，看到你朋友圈里分享的北极熊的文章写得不错。是提前约的稿子吗？

北极熊又开发布会，我看请了不少自媒体朋友，我对北极熊也是很关注的，怎么不邀请我？

我看你们都找了鲁班深度测评这个号约稿，他们的稿子还不如我。

我们也做测评，收费也不贵，以后能帮忙多推荐推荐吗？

我和北极熊的方晨方总也很熟悉，希望后面有机会多合作。

罗素素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也是比较无奈，叹了一口气：“有的人，实在无语。”

金飞问怎么了，罗素素边吃边讲。这个自媒体人叫李老师，也是做硬件测评的，之前有过一次合作。当时，约了一篇测评稿子，把客户的产品快递给对方之后，对方非说没有收到，然后要求再邮寄一台。罗素素让同事查快递是否送到，快递方面说是当面签收。但是，这个李老师非说没有收到。罗素素只好协调北极熊那边再给邮寄一台。北极熊那边不同意，最后罗素素只好让同事从公司走账，自己掏钱买了一台再邮寄给对方。

稿子出来之后，北极熊那边希望能做一些修改，在尽量客观真实的基础上突出一下北极熊的产品优势，把有关竞争对手的内容删减掉。结果，李老师同意删减竞争对手的内容，但是不同意再增加优势内容，认为已经比较突出优势了，只给做了微调。

总之，那一次稿件发布出来之后，客户不满意，罗素素和这个李老师沟通得也不愉快。此后，便再无联系。

金飞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葩的事：“这种人，谁以后还找他合作，自以为的客观公正，也没有什么用。”

“主要是事多沟通太麻烦，就不想再和他合作了。文章写得还算可以。”

吃完饭之后，罗素素才给对方回复了信息，说了一些感谢关注，以后有机会再合作的客套话，便把李老师放到了朋友圈分组不可见的名单里。

这一夜，失眠了很久的罗素素，竟然意外地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她很久没有感觉到状态这么好过。罗素素和金飞说，晚上竟然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怀孕，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是，无论女儿怎么和金飞说话，金飞就是不理睬女儿，后来金飞就慢慢消失不见了，女儿哭得非常伤心。

“你说，你怎么不理睬女儿？”罗素素假装责怪金飞。

“要是真有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理睬，每天宠她还来不及。”金飞婚后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罗素素不想要，因为工作太忙，想着等到公司走上正轨之后再要也不迟。对于这个事，两人之前也发生过几次争执，最后干脆都不提要孩子的事了。

在去公司的路上，由于部分路段拥堵，罗素素一直是龟速前行，原本良好的精神状态也因拥堵被折磨得难受至极。由于前方一个急刹车，罗素素还差点儿追尾。罗素素看到前方车辆陆续停下来，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一眼，正好李易打来电话。

“素姐，有个自媒体写北极熊的负面消息，我微信上发你了。”

“我在开车，等会儿看。没沟通一下作者吗？”

“暂时联系不上。现在扩散的速度比较快，我看圈里很多人都在转了。”

“哪个自媒体写的？”

“老李做测评，之前合作过。这次写的内容和昨天的媒体沟通会有关。但是，我们并没有邀请他，他怎么有活动的速记内容？”

这个叫老李做测评的自媒体，就是昨晚给罗素素发微信的李老师。罗素素听到是他之后，也有几分惊讶，毕竟之前还合作过一次。

罗素素看着车流还没有动，瞄了一眼李易发过来的文章，标题叫作“北极熊AI管家用户破六百万，用户代表吐槽体验糟糕，到底尴尬了谁？”。罗素素在的几个微信群里也开始有人讨论。文章的阅读量超过了五万，照这个情况下去距离10万+也不远了。

这时，方晨发来消息只说了一句话：“老板很不高兴，必须删除。”罗素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简短回复了四个字：“正在处理。”

等到罗素素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罗素素把李易叫到会议室，询问怎么回事。

“我看了内容，克里斯汀和唐华说的话，我们在速记里做了调整，部分比较模糊的话，也都删除了。不知道李老师怎么获得的。”

“问题是，他俩怎么可能吐槽北极熊呢？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他们没有吐槽，原话是这么说的：‘北极熊AI管家第一代的体验，的确有待完善。好在，第二代的各项功能都非常棒，有了非常大的变化。’结果，他就断章取义了。”李易解释说。

“内容还算凑合，不算负面，就是这个标题，纯属标题党了。沟通一下，务必删除。”对于这种删稿的公关思维，罗素素有时也会和客户讲，删稿件是下下策，负面新闻总是会出现的，删了一篇还有其他的冒出来，也并非所有的媒体都能删稿。但是，客户不管这一套说辞，删稿件不力就是公关公司能力不行，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删除。

经过几次沟通之后，李易明白了李老师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希望以后可以找他约稿件，李易请示完答应下来，直到下午对方才终于删除稿件。然而，这篇稿件仿佛一个导火索，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出现了大量的负面新闻，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北极熊的核心产品——人工智能管家。

在北极熊内部，CMO莫生看着产品数据，订单量并没有达到原本的预期，这令他十分着急。莫生和熊和平、威廉以及方晨召开会议之后，要求公关部必须及时控制舆论。否则，北极熊人工智能管家的产品销售将受到严重影响，对公司接下来的融资进程，也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我看很多文章里，都说我们的AI管家窥探用户隐私，甚至有的家庭内部影像都被实时直播到网络上。这个摄像直播功能的设计初衷是方便用户随时查看家里的情况，而且该功能用户可自愿选择是否开通。还有那个说小女孩洗澡被没有启动的AI管家给私自录像的事，我们调取了所有的产品数据，研究发现，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威廉义愤填膺。

方晨从来没有见过威廉这般激动，大多数时候，威廉都十分温和，也很少会对其他人大声说话。这些歪曲事实的负面稿件如果不是刺痛了威廉的心，想必他也不会这样。

熊和平听取了大家的汇报后交代：“方晨，你和产品经理、技术同事抓紧对接，让他们快速就负面稿件的技术问题给一个专业解答，然后你们公关再给把关，形成一个正式的对外声明。记住，是否开通直播功能，选择权在用户手中，而且，我们也做了提醒，这一点很重要。”

要不要对外做一个很正式的官方声明，方晨一直犹豫不决。一旦做出回应，必然还会被外界二次解读。关键是，被传播范围最广的一篇文章的作者，经过检索发现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自媒体人，这件事情明显是经过精心的策划。方晨翻看过这个人微信公众号的历史文章，此前的阅读量都没有超过一千，这次文章阅读量已经八万多，照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10万+。

10万+，一组让人又爱又恨的数字啊！

方晨给罗素素打了一个电话：“素素，目前北极熊AI遇到的危机，你们怎么看？有没有什么有效的解决措施？”

“综合最近几天的网络监测结果来看，北极熊AI管家发布之前，就出现了零星的负面新闻。这次媒体沟通会之后，突然集中出现了大面积的负面新闻，火力集中在用户隐私上，这背后显然是竞品做了精心策划。至于那个微信公众号的作者，名不见经传，更像是在借助此次事件炒作自己。”

方晨电话里回应：“真是想红想疯了，我看又有几篇文章出来了，都是介绍这个作者的，炒作的痕迹太重了。”

“先不去管他了，如果直接回应他，反倒给了他再次炒作的机会。我们先约一些自媒体稿件吧，和他们解释清楚负面新闻中提到的产品问题，组织一波稿件进行反击；另一方面，我们也在收集负面信息作为证据保存，以备起诉时用到。”

“可以，尽快执行。另外，根据熊总的要求，我们也将在随后发布一个官方的声明，向外界解释这次事件。”方晨停顿了几秒钟，“只是怕……”

“只是怕什么？怕越描越黑？现在的危机公关，有时真的就是什么都不做，最多不超过七天，风波就过去了，新的热点事件再出来，就没有人再注意之前的事情。瓜太多，群众吃不过来。如果企业自己刻意解释，反而适得其反了。”罗素素又补充了一句，“金鱼的记忆是七秒，网民的记忆也只有七天。而且，后者遗忘的时间在加速缩短。”

方晨感叹：“是啊，我也同意你的观点。但是，站在甲方的角度，公关部门总要做事情，否则老板要公关做什么呢。”

罗素素认为方晨说的也有道理，立场不同，解决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不同。罗素素知道，这次事件关系到和北极熊的后续合作，如果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让后面的合作非常被动。和方晨通完电话之后，罗素素把项目组的人员全部召集到会议室，商讨后续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