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吞声踯躅
江钰眼眸有了光,道:“有酒么?给我喝喝。”钱钟知道如今的江钰不喜欢废话,所以就递给他一坛酒,嘱咐道:“小心,有些重。”
江钰不容分说,单手接过大酒坛便仰起脖子灌,待他喝饱后才还回去。他一滴酒也没浪费。在钱钟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他又拿过去几支烤肉串,几大口吃完。
吃饱喝足后,江钰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火光映在钱钟的脸上,他目瞪口呆。
园中的湖很大,分为南、北两个湖。湖心亭是在北湖的湖心,而江钰的房舍在南湖的湖畔。
这儿有成林的湘妃竹,有青青芳草。粉墙黛瓦的便是江钰和秦书彤的婚房。这处院子是江南的建筑风格,雪白的白墙,墨黑的瓦片,还有青砖,青砖上长了些青苔。
四处很静谧,江钰觉得这儿富有诗情画意。他轻轻推开院门,走进院内,依稀可见里屋亮着微弱灯火。院子里的石板地油光锃亮。
此时天色朦胧,下起了蒙蒙细雨,小雨比婴幼儿的胎毛还要细小。
江钰轻轻合上院门,朝屋里走去。
秦书彤正在昏暗的灯下看羁旅思乡的诗歌,诗中满是浓郁的思乡之情,令她也不禁有些想家。
木门“吱呀”一声,只见江钰满脸通红,醉醺醺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书彤被吓了一跳,小脸变得苍白,手下却是迅疾地将书收了起来。
江钰将写有词的两张纸放在桌上,醉意快要溢了出来,他打算倒头就睡
“又喝酒了,还和我共处一室。”秦书彤想,她泪光点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江钰疲惫中刚想睡床上,忽又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媳妇。
他犹豫不决了,心道:“我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呢?总不能同床共枕吧?毕竟我还是个人,不是衣冠禽兽。”
他转头看向秦书彤,没想到的是,他的妻子似是一心求死,“嘭”的一下猛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这一下使江钰心中受到了恐吓,他差不多醒了酒,不,已经完全清醒了,只不过他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有嗡嗡的噪音,也不知是真实听到的声音还是耳鸣。
“不!“江钰大叫,急忙跑上前抱起她,轻轻抚摸她额上的血痕。
江钰急得眼泪水都掉了下来,大叫道:“来人!来人!快请大夫!”
他们院子内的丫鬟听见后便急忙去叫人了。
知道秦书彤受了重伤,宅上好多人都来了。
所幸并无大碍,宅上的大夫给她外敷了良药后,便说没大事,休息休息便行。众人方去了。
江慕雪长叹一声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江钰一脸委屈,带着哭腔道:“不是我!”
江小霞也摇了摇头,道:“真叫人失望!”
江钰急得滴下泪来,颤声道:“我没有,是秦……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不是我!”
江慕雪冷冷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既做了,又为何不敢承认呢?这事你做得还少吗?”
江小霞道:“我看还是算了,姐姐我们走吧,别和这种人说话!”
两人瞥了江钰一眼,转身便走。
她们走了,江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虽然人不在,但人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似是一柄锋利的匕首,猛的刺入了江钰的心脏。
他想到了一句话:“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雕漆木床上的秦书彤倾国倾城,令人赏心悦目,但江钰如今已无心思欣赏美人了。
他感到惆怅之余又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貌美姑娘,她是受到了怎样的虐待才会在见到自己之后撞墙求死?
江钰叹了口气,灭了灯,倒头便睡在了冰凉的地上。
由于很疲劳,他一下子就睡着了。睡梦中,他迷糊地梦见了一个人。
江钰梦见了文判官崔钰,还有武判官钟馗,牛头,马面等一干鬼差。
崔钰与他最熟,同时也最亲切。“江公子,这纨绔公子的一天怎样?挺自由快活的吧?”
这一问正好把江钰气个半死,他怒道:“快活?我都要委屈死啦!这是个什么事啊!以前江钰犯下的错要我来承担,我就是个给别人擦屁股的吗?”
崔钰笑道:“非也非也!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饱读诗书,怎会不知?”
“知你个鬼!”江钰攥拳扑了上去。
天刚刚亮,秦书彤就醒了,她感觉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看到地上正在做梦的江钰后她被吓了一跳。
“怎的会睡在地上?”她想,“是了,他昨晚喝了酒,应是发酒疯了。咦,我怎的还活着?”
秦书彤穿好衣物,下了床。见到江钰在睡梦中还做挥拳打人的动作,她心中顿感伤痛:“他睡着了还想着打我!他怎么就这么恨我!”
梦中,江钰抓着崔钰的衣领,另一只手握紧拳头,一拳一拳地打他,“你管这叫福?我被你害惨了!我要打死你!”
崔钰连连喊痛,他头上已经被打出了几个包,于是急忙求救:“来人啊,他要打死我了——我好像不会死?”
江钰一面打人,一面厉声道:“我不要在这个世界给别人背黑锅了,让我回去!”
钟馗冷面过来,轻松便把江钰推开。
江钰停下来,满眼怒火。
崔钰干咳了几声,畏惧地望着他,“公子,你若是没有死,也不会来到此方世界,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为何而死?”
江钰道:“为救别人而死。”
崔钰道:“那你后悔吗?”
江钰细细一想,他想到了当时被揪着头发的女孩,她的嫩白的小脸上沾满了泪珠,楚楚可怜。
他当时主动要求代替女孩去死,他正义凛然地说:“喂!你们放过那个孩子吧!要杀就杀我!”
被救下的小女孩更加哭了出来,她和她的父母紧紧抱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不用多么幸福,只要平平安安就是万幸了。
江钰笑了出来,临死前还能笑出来的,那个时代也就他一人了吧。
“你给爷爷笑!快走!”持枪劫匪用力打了他头,用枪抵着他,把他推到银行外面。
在死亡前,他又看了一眼小女孩一家,他们一家都在用特别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心中想:“我绝不后悔!小朋友,你很幸福,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爱你的父母,你也要爱自己。你若是死了会有人悲痛欲绝,而我死了不足挂齿,没人会关注我这么一个没有任何优点的人……”
他想到这,就死了。外面下着小雨,警察们瞪着劫匪,怒火滔天。
江钰平静了下来,他淡淡说:“我当初就已决定了,绝不后悔。”
崔钰点点头,“是以我对公子万分敬重。”
江钰盯着他,“难怪我打你你不还手,不然凭着你的修为,我早就魂飞魄散几万次了!”
崔钰道:“我绝不会这么对善人。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江钰道:“虽说我生前经常听闻这句话,但我并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崔钰哈哈大笑道:“你活着时当然觉得那些官官相卫的贪官污吏没有遭到报应,他们仍是吃香喝辣、穷奢极欲。
“你当然也觉得那些没有受到法律制裁的法外狂徒仍是逍遥法外,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崔钰脸色变得严肃,“他们死后永世不得超生,我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以多么残暴的方法将多少恶人折磨得死了还要死。
“我是文判官,铁面无私,审判众鬼,请你一定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多积点德,多行善事。
“对了,在我们幽冥界,为了报仇,将仇人家杀得一干二净的人是好人。我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死后在我这儿都受到了挺好的待遇。
“以后,你我恐怕不会再见了,多多保重吧!告辞。”
说罢,江钰梦境中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不见。
秦书彤注意到桌上的两张雪浪纸,翻开一看,竟是两首词。正是江钰先前写的《唐多令》和《游园》。
看了这两首词,她顿感惊讶,这作者竟是江钰。她不能想像到这词是江钰写的。
《唐多令》写得太悲了,她这么想。“这《游园》真是将我第一次偷偷出去玩时的内心写得淋漓尽致。是要多么有文采的文人的笔下才能生出这等花来?”
江钰从梦中醒来,他走到秦书彤身后。“你在干嘛?”
秦书彤急忙转过头,她也不知为何,如今的江钰光看上去就让人感觉不似以前那样凶暴了。不过她的畏惧还是刻进了骨子里,融入了血脉中。
她声音轻柔细腻,楚楚可怜,“夫君,我在……看你的词。”
江钰觉得她有些像林黛玉,又美,又娇弱,好文静,好可爱,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江钰伸手去摸了摸秦书彤的脸蛋,他心中怀着爱意抱住了她。秦书彤当然又被吓了一跳,她脸红到了耳朵根。
还是理智战胜了花痴,江钰赶快立身站好,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想:“这个时代可不能这样,光天化日的。我也真的是,见到漂亮的女生就走不动路了?”
秦书彤的脸成了一朵粉荷花。“夫君的文采真好,与姐姐和小霞不同,自成一派。”
江钰正色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秦书彤清澈的眼眸天真无辜,“什么事呀?”
江钰先是苦笑一下,随即迅速在秦书彤面前跪下来,央求道:“以后莫要再伤害自己身子好不?我知道我昔日是个孽畜……”
秦书彤花容失色,也急忙跪倒在江钰面前,她颤声打断江钰:“夫君不要!哪有男人向女人跪下的?”
江钰冷笑道:“我才不管!你若是不答应我,我还要向你磕头!”
他说完便迅速在坚硬的地上连连磕几个头,速度之快令秦书彤难以反应过来。他边磕边说:“不要伤害自己,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秦书彤连忙抱住江钰不让他继续磕下去,滴下泪来,带着哭腔小声央求道:“夫君不能这样!我答应你便是……”
江钰毫不在意额上直流的鲜血,露出温暖的笑容,亦轻轻抱住怀中的秦书彤,笑道:“小心肝,不要哭了,我会忍不住想亲一亲你的。”
秦书彤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委屈地小声嚷道:“不可以!夫妻讲究相敬如宾,我们这样是坏了礼节。”
江钰大笑,宠溺地瞧着她,道:“我才不管什么狗屁礼节!我只知道如若你继续哭下去,我真的会亲你。”
秦书彤羞红脸颊,连连道:“我不哭,不哭。”
江钰将脸贴近她,相距不过几寸,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秦书彤自然愈加害羞,但她更在意江钰额上的伤:“夫君,我去喊人包扎一下。”
她说罢便要起身,江钰却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