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很快就会放晴
“您稍等。”雨宫树立马放下手里的大部头，手脚麻利地拿起装有咖啡浓缩液的杯子，他今天想偷个懒，无他，新进的咖啡豆还未经过烘焙。
戏剧是去掉了无聊时刻的生活......雨宫树一边默背老师划下的重点一边调配咖啡。
小山俊介在最里面的吧台边上坐下，从湿漉漉的裤兜里摸出两个五百日元硬币，这是他最后的一点钱，喝了这杯咖啡后，大概还能去吃碗拉面，如果能再要瓶啤酒那就更棒了。
吃完拉面后去看一眼妈妈吧，趁她睡着后和她说声再见。之后就去卧轨自杀。
想到这里，小山俊介的心竟然放松了起来。
人生确立了目标之后，焦虑和迷茫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唯一要做的便是朝着它前进，哪怕这个目标是死亡。
他擦了擦眼镜，用手撑着下巴，观察起这间咖啡店的布局来。
很典雅很老旧啊，和星巴克之类的差别很大，像是三十年前流行风格。
咖啡倒是很便宜，一杯美式三百円。
“您的热美式，慢用。”雨宫树说。
“谢谢。”小山俊介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温暖香醇的液体流过口腔，顺着食道流进胃里，温暖的感觉在身体中弥漫开来，被雨淋湿后的冷意一下子就消除了。
“很棒的咖啡！”他朝着雨宫树竖起大拇指。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杯咖啡好喝极了，比星巴克里那些充满着工业味的刷锅水不知道好上多少。
“谢谢。”雨宫树笑道。
酒井绿坐在一旁开口道：“需要毛巾吗？”
从小山俊介进门起，她就在观察这个颇有些奇怪的男人。
外面的雨不大，可他竟然淋了一身。
而且，东京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都会遵从电视播音员的建议，出门带伞。
看他的样子，失魂落魄的，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这种天气淋雨的话，是会感冒的。
想来想去，酒井绿最终只是礼貌地问了他一句需不需要毛巾。
这样应该不会伤害到他吧？
小山俊介愣了一会儿，然后抓了抓头发，又摸了两下大腿，浑身湿得一塌糊涂，他发现自己确实有够落魄的。
“谢......谢谢。”他点头。
“等着。”酒井绿从座位上站起来，迈腿走进休息室。
小山颇为感激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是我们店长，老好人一个。”雨宫树笑笑。
“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店长，才二十岁左右吧？”小山俊介惊讶道。
“还是东大生哟！”一直默不作声看书的坂本又补充道。
“欸？那个东大吗？不是东京农业大学什么的吗？”
“嗨依嗨......确确实实的东京大学。”
“真厉害！”小山俊介称赞道。
“你们在聊什么呢？”酒井绿拿着一条崭新的毛巾从休息室里出来，听见他们聊得火热，便问道。
“都在夸你罢了。”雨宫树说。
“我有什么好夸的......喏，给你，快擦擦。”她微笑着把毛巾递给这个落魄的男人。
嘴上说着没什么好夸的，但听到夸奖的话，心里却还是会喜滋滋地甜。
“非常感谢......！”小山俊介接过毛巾，鲜绿鲜绿的，上面还画着一大一小两只熊，大熊戴着花朵头饰，分明是只熊妈妈。
他摸着柔软的毛巾，几乎要落泪了。
在如此黑暗的人生低谷中，竟然有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他施以援手。
“一条毛巾而已，不用谢啦，赶快擦擦吧，不然会感冒的。”酒井绿摆手，又把店里的空调调到26度，供暖模式，“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待会儿吧，咖啡可以免费续杯哟~对不对，雨宫？”
说着，她用眼神示意雨宫树。
“对对，今天的优惠活动，续杯不要钱。”雨宫树立马说。
“谢谢......非常感谢！”小山俊介擦了擦头发和脸，神色充满感激。
外面下着细雨，店内却充满温暖。
坂本仍坐在门口看书，不时为某个段落啧啧称奇。
雨宫树在背书，不时和酒井绿斗斗嘴。
应该是恋人吧！小山俊介喝着咖啡，不时听听两人的对话。很日常的对话，仿佛带有甜蜜的气味。
在自己决定好的人生的最后一天，他竟然感受到了办公室里那些女白领磕CP的快乐。
他的女同事们总是趁着午休时看时下热门的爱情剧，看到激动处总会发出兴奋的尖叫。
以前他完全不能理解，那些电视剧看起来既老套又幼稚，她们是怎么看得那么入迷的？
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那些美好的互动，是确确实实能带给身为旁观者的自己力量的。
一下午，他只续了一杯咖啡，仍然是热美式。
有暖气在，他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干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就在他决定起身告别时，酒井绿忽然问道：
“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小山就好。”
“那么，小山君......您是不是有什么困扰？看您的样子......很疲惫呢。”酒井绿认真地问。
“那个......”小山俊介沉默了一会儿。
“没事的，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笑了笑，“最近的生活压力确实很大，妈妈生病了，还在医院里。”
“很严重的病吗？”
“肾衰竭......不过，好在找到了肾源。”
“那就好。”
“谢谢你们，说出来真是好过多了，之前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您母亲现在的状况还好么？”雨宫树问道。
“还不错。”小山俊介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望了望外面下着的连绵的雨：
“只是，妈妈总是和我念叨着，要是能看到太阳就好了。我想也是，哪有人会喜欢成天下雨的天气呢？可是，天气预报又说近半个月内全是雨天……”
……
小山俊介走出巷子，手里拿着的是酒井绿给他的伞，一把黑色的自动折叠伞。
雨还在下，身体已经不冷了。
走在茫茫的人海中，他回忆起刚刚走出咖啡店时，那个女孩对他说的话：
“放心吧，很快就会天晴了。”
真的会放晴吗？
小山俊介抬头望，天空上方只有泥浆一般的灰色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