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内向加上语言障碍,根本是悲剧
美国是典型的外向社会,在运动产业里更是,不管男女,无论年纪,每个人仿佛随时都是刚喝完公牛的状态,一走路就会把旁人震飞。开会时总有一堆点子蹿入空中,会议室就是个充满彗星撞击的小宇宙,我常常连掩护都来不及找,只能努力祈祷不要有人“点”我,或用力想着万一叫到我时该用什么借口不回答。总而言之,我完全不敢加入讨论或发表什么好主意。
除了内向,语言隔阂也是一大障碍。刚到美国的我,英文程度是“可以考试,但没办法问路”的阶段,课堂上“没问题”是因为老师讲话速度都很慢,但课余时跟同侪相处,他们完全会忽略团体里有外国人这件事。更别说我待的中西部,白人占极大数,连黑人都很少,我是很多同学、同事生命中遇见的第一个亚洲人。他们真的对我很好,只是会假设我的英文跟他们一样好。虽然从结果来看,这是好事,因为我被逼得狂练英文,但在职场上,真的非常艰辛。
在运动营销部工作时,有一次棒球队连打两场比赛,营销部门得待在球场一整天。待太久了,肚子很饿,又吃腻了贵宾席的食物,几个同事决定打电话叫比萨外卖。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叫过外卖食物到棒球场(至少我没有),但回想起来,这完全是在自寻死路。这个球场可以容纳4万多人,有8个入口,就算知道我们所在的媒体室,也不一定能找到路进来,何况是外卖!当时,叫比萨这件事被派到猜拳猜输的外国人身上,对,就是我。这就是一连串悲剧的开始。
身为内向者,我很不喜欢讲电话,尤其像叫外卖这类短时间要做很多决策的电话。如果是我自己在家叫比萨,一定是通过网络订购,不仅不用跟真人用英文短兵相接,还有时间可以考虑要订什么口味、什么套餐比较划算。当时智能手机还未普及,所以我只能拿起手机,在同事们殷殷期盼的眼神下,紧张地拨打外卖专线。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听到电话那头浓厚的印度口音,我惊呆了,这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哪来的印度人啦。重点是,他讲的英文我完全无法理解!我决定先问他可不可以送到球场里,如果不行,我就安全下庄,省下后面选比萨的500个步骤。
“我在都会巨蛋球场,可以外送吗?”
“请问都会巨蛋球场在哪,可以给我地址吗?”对方快速又热情地回答。
这是位于市中心、可容纳4万多人的大球场,说是市区最显眼的地标也不为过,竟然还问我地址在哪。我发现情况不对,急忙请同事接手。同事解释一番后挂上电话:“我们还是去吃贵宾室里的食物吧,他不知道都会巨蛋球场在哪!”好险,不是我的问题。
这种因为语言、内向性格造成我肾上腺素激增的场合不计其数,甚至在学校附近过马路遇到迎面而来的同事,我都只想变成隐形人,因为对方一定会跟我打招呼,我就得要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回答他的日常问候。后来,我发现其实很多内向者都和我一样,原因就在于我们使用大脑的方式不同。
《内向者的秘密生活》一书的作者,心理学家珍·格雷曼指出两个原因:一是内向者倾向深度思考,话在说出口之前,对用字遣词都会再三斟酌;二是内向者喜欢使用长期记忆,这些记忆通常比较间接,需要不同的联结,存取需要更久时间,大脑运作过程更为繁复。假设被问到幼儿园的记忆,内向者可能要先看到一双球鞋,才会想到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打翻牛奶在球鞋上,才能够联结到幼儿园发生过的事情。对内向者的神经传导机制来说,即时反应并不是大脑最擅长的项目,若再加上得在不同语言之间翻译、处理不熟悉的环境信息,内向者的头脑常常有种过度负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