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幕 故人故地
又是一场深夜,苏晓樯端着一杯红酒走到落地窗前。底下是灯红酒绿、眼花缭乱的不眠之城。下了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竞相拥挤不肯相让。
每个人都在赶时间,汽车的喇叭按的十分暴躁。成了家的人们急着回家看儿女、看妻子父母,忙碌了一天火急火燎赶回家看到熟悉的笑脸便难得心安。年轻的男女则蜂拥着赶去酒吧、ktv,那里有躁动的音乐、青春的荷尔蒙,以及肆无忌惮纵声欢笑。
不知怎么,没由来的苏晓樯望着下面的人来人往突然就感觉自己老了。以前自己不屑带着玩的那帮小屁孩长大了,玩的比自己当年还疯。当他们再看到你时只是撇了撇嘴,当你难得要求跟他们一起玩玩时他们只会大声说“我们的世界你不懂!”
于是你真的老了,时代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别觉得他们不懂事儿,你在那个年纪时也同样嘲笑过年龄更大的人。
苏晓樯小口抿了一口酒,微微有些走神。继承家业十来年很少有这种放松时候,她现在只想放空一会脑袋。
这十年苏晓樯坚守阵地,打退了一波又一波觉得可以吃下她的叔叔阿姨、局长副局长。可以说攻取不足,但好歹守成有余。自己躺了十年的老爹总算松了一口气,开玩笑说自己家的小凤凰抵的过一群豺狼虎豹。
话说老爹也是够能抗的,十年来要死不活就是吊着一口气。用他的话说就是老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我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个明非师兄,但人家十年都没回来过,听爹的还是忘了吧。
老爹唉声叹气、苦口婆心,不厌其烦。总之每次都要拉上苏晓樯“叭叭”一通,弄的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办公室呆坐到深夜才直接回家。
苏晓樯想老爹大概是听秘书说自己有空的时候就会在4A纸上写明非师兄的名字吧。天地良心,自己跟师兄可是只有纯洁的革命友谊,再说他连人家的手都没拉过。于是苏晓樯有一次哼哼着说“老爹你要是都放心了那还不撒手就去了?总要让你操点心免的什么时候就一口气上不来。”
苏老爹一听当时就差点去了,幸亏就住在医院抢救及时。后来父女俩就没再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多有一次苏老爹不知从哪悄摸摸弄了点酒喝了拉着苏晓樯大骂某个姓路的小子眼瞎没良心。
其实苏老爹也知道,自己女儿只是太累,没有人能分担一点她的压力。无路可退的人总是要寻找一个心灵寄托、精神安慰,于是这更加坚定了苏老爹要在有生之年挑女婿的决心。
“叮铃铃,叮铃铃…”
正在苏晓樯出神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苏晓樯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将杯中红酒一口饮尽转身去拿手机。
这个点打电话进来的人准没好事,不是矿山出了问题就是那群自诩“精英人士”的家伙。苏晓樯很头痛,但这些东西又不是躲就能躲掉的。
结果拿起手机一看她愣住了,犹豫了一下这才按下接听键说“楚子航,什么事?”
“苏总,有点急事,矿山的车全堵在10号高速路架上了。”电话那头说。
“怎么回事,谁干的?”苏晓樯一听顿时横眉立目,心想哪个狗贼居然还敢给老娘下绊子。
“不是,是一架飞机坠落撞塌了高速路架,我正在赶去处理。”楚子航解释。
苏晓樯这才松了口气,点头说“那好,10号高速走不了的话走6号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苏晓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心点,明天早点过来。”
“明白。”电话传来最后两个字。
放下电话苏晓樯的俏脸有些疲倦,公司的事简直没完没了,处理完一件又一件。她再倒了一杯酒来到落地窗前,下一刻苏晓樯鬼使神差按下了电动窗的开关。
一个小窗户缓缓横移,扑面而来的是灼热的暖风。见鬼!苏晓樯暗骂这个鬼天气,明明应该是冷风割面的寒冬居然比六七月的夏天还闷热。
她刚想关上窗户,结果脸上突然感觉到湿凉。苏晓樯一愣,遥远的黑色天际骤然划过一道刺目白光。
“轰隆隆!”
紧接着雷霆咆哮,那自天而降的威严声音瞬间压制了整个城市的喧嚣。苏晓樯脸色惊怖,手中酒杯不自觉“咣当”落地。
就在刚才那道电光中苏晓樯竟然依稀看到一个人影。他披着暗蓝色风氅摇曳,骑乘着八足天马似像奔跑。手中弯曲的长枪遥指不知名方向,随时准备投掷划破漆黑夜空!
神明!穷尽苏晓樯这一生所学的词汇也只能找到这样两个字来形容那个伟岸身影。她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莫名的,苏晓樯突然想起了路师兄最后回来那一次。那次大雨铺天盖地、连绵数十天不绝,她后知后觉想到当时整座城市似乎都被一种神秘力量覆盖。后来路师兄消失了,那种神秘力量也随之消散…
大雨突然就降临这座炎热已久的城市,雨越下越大最后暴雨倾盆,简直像是在城市上空垂落一挂瀑布。路上飞驰的汽车压起人多高的雨幕,街边的行人躲避不及被浇了一身破口大骂。各色各样的店铺里挤满了人避雨,转瞬间原本喧嚣的城市只剩风狂雨骤…
10号高速路架,楚子航把油门踩到底猛打方向盘。黑色的奥迪车在雨水中如利箭穿梭,背后的肩膀上隐隐传出灼热感。
他无知无觉的睁开了黄金瞳,璀璨的赤金色昭告着这个男人血统已不输次代种级龙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旋律…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
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暴怒!
悔恨!
楚子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踏上这条路心底就开始涌现各种情绪,那无法控制的、狰狞又暴戾的杀心缓缓复苏…
一辆迈巴赫突然在他背后连闪两下灯光,瞬间从他身边超过。见鬼,这样的鬼天气居然有人敢将车开的如此肆无忌惮。
骤然,他想起来了什么脸色大变。奥迪车瞬间加速死死咬住迈巴赫的尾灯,记起来了,一切都记起来了。就是这样的雨夜,就是这条高速路架,今日仿佛依旧十五岁那年…
奥迪车内不知何时传出了电流的“沙沙”声,广播在这个时候居然打开了,里面播放着某相声节日。
楚子航的黄金瞳越发狰亮,到最后如同一对熊熊燃烧的火炬。奥迪车在他手上变的十二分狂躁,他成功再次追上迈巴赫!
但也就是在这时,奥迪各项指针开始归零,无论楚子航如何踩油门都不能让它再提速。楚子航面无表情,从车座一旁急速抽出一根长条形物体。
他另一只手松开了方向盘,猛的侧身一撞击飞了车门!强大的风流瞬间倒灌,楚子航解开安全带发力一跃…
瓢泼大雨中一个黑影跃入半空,迈巴赫咆哮着撞了上来。楚子航在空中扭身,下一刻稳稳落在迈巴赫车顶同时用空闲的手抓住突起。强劲的气流蛮横想将他吹走,楚子航的手已经青筋暴起,那块突起太小了根本不足以让他抓稳。
长布条散开在暴雨中被狂风袭卷飘扬而去,“锵!”的一声雨水都为之一寒。布条内包裹着的是一柄古意日本武士刀,水流吹散显现刀铭“蜘蛛山中凶祓夜伏”。
楚子航连刀带鞘将蜘蛛切插入车顶,彻底站稳。闭眼、睁眼,凛冽的杀意顿时从并不魁梧的身体宣泄。
呼啸的风声、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那四周黑暗中的窃窃私语。
“渴…好渴…是香醇的血…”
“似乎比上次那个家伙还要美味…”
“啊…吼!”
楚子航紧抿着嘴,再次翻身从左侧滑下车顶,空闲的手五指握紧一记重拳。
“砰!”
玻璃破碎,他这一拳发力点选在车窗一角,所以没花费多少力气。楚子航抽回蜘蛛切翻入迈巴赫的副驾驶,下一秒他寒毛倒竖。
车内没有人,连驾驶位都是空的。这辆车空空荡荡,宛若有幽灵附着其上。它曾不止一次出现在这条高架路上,仿佛穿梭于阴影与不知名处的鬼魂…
按理说任谁坐上这辆不详的车都会不安,更何况车内连个驾驶员都没有,撞不撞墙只能看迈巴赫自身的心情。但楚子航坐在这里却没来由心安,黄金瞳都黯淡了些许。
良久沉默,这个被世人遗忘、孤身独行十余年的凶人突然泪流满面,轻声呢喃着说“爸爸…”
是的,他回来了…
自从北极结束楚子航就回了这里,他丢了很多东西,多到好多年的人、物,事。路明非在最后看着他沉默许久说“回去吧,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那里有关于你的一切。”
当然是一切,这里有他十八岁以前所有的记忆,有他至今仍应该牵挂着的人。这里也埋葬了他当初的懦弱与悔恨,甚至连那个最不该忘记的女孩也曾在这里静静尾随过他穿越人来人往,小巷夕阳…
最终他回来了,以一个崭新的、不存在的、守望者的身份重新融入人海。
突然,原本应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团炽烈的白光。楚子航刹那回神,凝目向眼前看去。白光横断了迈巴赫的前路,这辆幽灵般的车像是有眼睛一样缓缓减速。
“噼啪…”
白光中,楚子航看到神明降临人间。一只如小山般的巨兽全身覆甲,八条腿下踩着熊熊烈焰,它一呼一吸间电弧闪动、吞吐雷霆。
在巨兽背上,一个人形生物身穿暗金铠甲、暗蓝色风氅在雨中灵活飘动。他戴着古老又神秘的黄金面具,唯一一只眼睛开合间光芒璀璨。
迈巴赫距离神明一百米处停下,车门自动打开。楚子航悚然惊觉,这辆幽灵一样的车奔跑在高速路架上似如引渡。引渡凡人,觐见神座!
在楚子航忘掉的记忆中,这位在北欧神话中名唤“奥丁”的神明已经是第二次邀请他了。这座笼罩了整个城市的巨大尼伯龙根,为他再次开门。
“又见面了。”神说,声音像是天上的雷霆隆隆作响又充满无与伦比的威严。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下车。手中的蜘蛛切被紧紧握着,他直视神座却没有说话。
“被神选择的幸运儿,神愿意再选择你一次。跪下,觐见吧。”神又说,这一次神的身边出现许多黑影,它们高声嘶叫,似在欢庆又像恶鬼的狞笑。
等待良久,楚子航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站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被发丝遮盖的黄金瞳明灭不定。
面对蝼蚁的如此蔑视,神震怒了!弯曲的昆古尼尔扬起直指楚子航,在神话中这是一支必中之枪,掷出的瞬间如被命运牵扯,纵使你逃至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注定的死亡。
而在现实中这柄枪属于超越炼金武器的究极之器。在北极那座尼伯龙根里它被掷出钉杀了开启“时间零”的昂热,随后便消失不见。同样,路明非当年也遭遇这件武器的仿品,那一次连他都差点被击杀。
浩大的威压自神的身上扩散,座下八足斯莱布尼尔躁动着甩动尾巴,空中顿时冒起炽白电光。
黑影们兴奋了,高声尖叫发出介乎蜥蜴与暴龙般的声音。他们扭动身体前行,看似笨拙却速度奇快。
要开打了?楚子航眉头一挑,他以前确实丢掉了很多东西,但这货的杀性根植无药可治。这些年他连苏小研这个母亲都没找回来,却捡起了当初一言不发就拔刀的老性格。
众所周知楚少爷在别人眼中一共有三个形态,听过楚当诛传说的仕兰学生。这厮运动音乐、学习家世样样第一,女孩眼中的白马王子,男生口里的此獠该死。
混血种社会他则是赫赫有名的楚杀胚,一言不合就拔刀。更多的时候根本懒得说话直接拔刀,砍人砍龙砍空气。
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楚少爷的第三形态,八婆龟毛又啰嗦。一边光明正义一边撺掇自己师弟去打爆婚车,不过以这厮的性格去爆婚车指定会先拔刀砍翻几个。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楚少爷是那种能动手就不哔哔的货。所以他面对神时没有回应,着实也是懒得回应。
蜘蛛切划砍雨幕出鞘,雪白刀光挥舞时静寂的如滑翔飞鸟。黑影们围上来了,冲在最前面的是足足一人半高的家伙。
它嚎叫着撑开了罩在身上的黑袍,露出黑铁色肌肉与一张黄金面具。纵然此刻千钧一发楚子航还是不由微微愣神。那张面具太诡异了,以无数细小繁复图案勾勒、雕琢,形成一幅奇诡之画。有翱翔于天际的巨龙、手持权杖的神明,以及成千上万相互攻杀的人类。
高大黑影冲到近前,挥出爪子时迫不及待发出亢奋尖叫。楚子航堪堪反应过来,蜘蛛切顿时一个横断阻挡。
这一刀的反应速度达到楚子航以前最巅峰时期,这么多年他走过很长的路,吹过不同的风,也杀过更强的龙类。蜘蛛切刀身闪过雪白的流光,如刀切豆腐般将那只利爪一分为二。这柄炼金刀在雨水中自鸣,它曾追随过这世间最后一位“皇”,而如今握住它的人不输上一任主人。
斩断高大黑影的爪子后蜘蛛切并未撤回,楚子航随意一挑手腕闪着寒光的刀尖便自下而上挑起了黄金面具。
只是那一瞬间楚子航微微皱眉,刀锋触及面具时居然被阻住了,仿佛那面具是长在黑影脸上似的。迫不得已楚子航加了些力道才将其挑飞,借助神散发的光芒楚子航终于看清这群家伙的真面目。
脸上皮组织根本不存在,蠕动着的黑红色的肌肉看起来就像是快死的老蛆。饶是以楚少爷的面瘫脸也不由嘴角抽动,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
好在楚少爷终究是闯过尸山血海的人,没有丝毫停顿蜘蛛切直接削下了这只死侍的头颅。没错,面具下隐藏的就是死侍。虽然没有了面皮,但闪烁着青光的鳞甲却隐约可见。之所以要戴上诡异面具,就是为了遮盖死侍本身的事实。
卡塞尔本部的猜测大概率为真,这位在神话时代便留下赫赫威名的神王几乎可以确定为龙王无疑了。但奇怪的是,据北欧神话记载奥丁的死敌便是尼德霍格,可仅凭他“龙王”的身份又该如何挑战那位至高无上且最为古老的“皇帝”?
来不及细思这个问题,大量的死侍又围上来了。楚子航只能用出镜心明智流,他的刀法乱而杂,日本许多名家流派信手拈来,但却都不完整。如果古代那些刀术大家能爬起来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嘴巴张大到能塞下一个拳头。
那些杂乱无章的刀术在楚子航手里变的无懈可击,他太快了,甚至只能看到他全身上下左右皆是刀光。雨泼不进,人近则死。
这种情况通常只在那些神速言灵拥有者的身上出现,比如当今卡塞尔执行部长维多利亚在一秒钟可以挑出数十朵剑花,再比如当初的昂热凭借一柄折刀却可以挑飞激射的子弹。不是他们的招式有多强,而是速度,绝对的速度抓住了时光。
可如今楚子航仅凭血统就达到了维多利亚七阶刹那的程度。这并不是个例,日本的皇与鬼也曾展现过这般威势。
雨幕滔天,刀光如练。短短时间十几只死侍已经倒在楚子航刀下,但楚子航明白这样的东西杀多少都没用,因为神依旧提着昆古尼尔静静站在原地。
唯有突破,刺杀神座!楚杀胚的凶性伴随着杀戮缓缓复苏。狰亮的黄金瞳几乎变成了血红色,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后完成了独特的龙骨状态。
黄金瞳孔狰亮,楚子航在龙骨状态的瞬间居然看到了心底的一幕。灿金色的世界里,一根高入云霄的铜柱上有一个娇俏身影背对而立。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黑色头发披散随风飞扬。她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只是就那样远眺星辰大海…
莫名的楚子航觉得那身影好熟悉好熟悉,明明张口就欲叫出她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姓名。她只是迎着风对楚子航摆了摆手,下一刻灿金色世界崩裂。
楚子航突然停住了刀势,任由暴雨和死侍逼了上来。他赤金色黄金瞳渐渐转变为灿金色,眼底深处似有灼热熔岩在流淌。
有一个速度奇快的死侍超过雨水滴落的时间突破到楚子航身前,利爪挥出探到他的胸膛。死侍发出的亢奋的尖叫,如即将进食的鬣狗。这种愚昧的东西只剩下嗜血的本能,其实它们连生物都算不上。
但下一秒亢奋就变成了惊惧的叫声,照亮世界的熔浆从楚子航身体中爆散,仿佛一座喷发的火山。火焰袭卷高天连带着数米内的雨水瞬间蒸发,冲在最前面的死侍被融解的连渣都不剩下。
言灵·君焰始一爆发不知比以前强大了多少倍,或许楚子航爆发的已远不止君焰这么简单。以人类之身贯通神路,化为灭世之烛龙。自青铜与火之王殒落后,火系新王终于今日加冕登基。
楚子航缓步前行,火元素围绕在他的周围雀跃欢呼。龙族中篡位的方式有两种,吞噬旧王的力量或者将旧王钉杀于王座之上,沐浴旧王的血踏上新的王座!神终于有了反应,独目射出璀璨金光。他缓缓举起昆古尼尔,这把命运之枪的枪尖对准楚子航的胸口。
“死亡。”神吐字如雷,发出这世间最威严的声音。昆古尼尔即将掷出,一声尖锐又愤怒的咆哮顿时从楚子航身体中传出“你敢!”
…
楚子航骤然惊醒,他依旧坐在奥迪车内前方正是10高速路。还有些浑噩的脑袋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又似乎像扭曲斑斓的油画,每一条线都清晰明亮但都杂乱无章。
他抬手看了看表,七点十分。这时电话“嘟,嘟”响了起来,楚子航拿过来一看微愣,是苏晓樯秘书打过来的。
“楚总,您没事吧?苏总让我告诉你路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们的车暂时撤回市里了。”刚按下接听键那边就焦急的说。
沉默几秒钟,楚子航才回应“知道了。”
“好的,雨太大了,楚总您小心点。对了,老苏总让我提醒您,别忘了今天的事情。”
“好。”
电话挂断,楚子航这才发现秘书已经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看了眼高速入口,他发动奥迪车缓缓调头离开…
一个小时后奥迪车停在一座公寓前,楚子航下车上楼。这是他住的地方,将近十年他一直住在这里。二楼最角落的一间房就是他的房间,楚子航推门进入便闻到熟悉的清爽气息。
房间不大就四十多平方,没有饭桌没有厨房。房间里单调的可怜,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老式衣柜。
楚子航关上门后就从衣柜拿出了自己昨天刚买的一套正装,脱了衣服进入卫生间洗完澡后就一丝不苟的穿了起来。
穿戴整齐后楚子航罕见从地上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啫喱水和一把卡通小梳子。这货对准自己脑门,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打开镜子应用认真严肃的喷了起来。
手机放在腿上,楚子航坐在床边低着头看镜子。左手啫喱水右手卡通梳,梳子居然还是美羊羊型的。这货依然面无表情,梳的很细致。
他洗澡不过才花了十分钟,穿衣五分钟,可弄个头发却搞了差不多半小时。最终楚子航梳来梳去就梳成了个中分佬,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倒也挺斯文禽兽。
楚子航又照了照自己,大概是觉得还行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把啫喱水与小梳子放好,又拿起拖把拖了遍地,明明一个晚上都没在床上躺过他却又整理了一遍被褥。倒不是楚子航有什么强迫症或洁癖,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整理好自己的一切。
楼下奥迪车再一次发动,一路疾驰着向市医院而去。
苏晓樯今天穿了件淡白色的连体裙,脚下高跟鞋藏在裙摆里让她本就不矮的身高几乎追平楚子航了。不仅如此,她还化了点淡妆看上去份外明艳。
她就站在市医院病房区门口,雨在她的面前淅沥沥的下。探病的家属撑着伞从外面走进来时看到这道雨中风景都不由暗赞女孩的美丽,窃窃讨论着不知是哪个小子居然有这种福气。雨中佳人,白衣如画都不过如此。
苏晓樯眉角上扬,她从小到大就不曾掩饰自己的优点,初中“我家有矿”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等了二十多分钟一把黑伞出现在她的视影,楚子航踏水而来收起伞淡淡对她说“苏总,久等了。”
苏晓樯白了他一眼“今天别叫我苏总,特别是等下在我爸那。”
“好。”楚子航点头。
苏晓樯这才打量他两眼,看到他的中分头顿时不由一乐“你这是什么发型,跟哪个汉奸鬼子学的?”
“我只会梳中分,好像看别人梳过。”楚子航难得有些窘迫。
苏晓樯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的头发密直长,真不合适中分。”
两人上楼,这次楚子航过来是受苏老爹召见。在女儿即将奔三时苏老爹终于忍不住还是出手了,并且以苏老爹酒桌上叱咤风云几十年的经验一眼就看中了沉默少言的楚子航。
不得不说活的久人都成精了,楚子航的背景马上就被察的一清二楚。自小父母双亡,叔叔抚养至十四岁也因车祸离世。至此勤工俭学读完高中并考入国外名校获得奖学金,感情一块仍属空白。
苏老爹拿到这份资料顿时激动到无以复加,完全无视楚子航简历上逮谁克谁的属性,直呼这就是苏家的准女婿。当然得发展成女婿,一个少年孤苦伶仃活到现在,只要苏家给他家一般的温暖和关怀,这以后大孙子都得姓苏!
于是苏老爹大手一挥,见面!必须一鼓作气攻下高地!同时叫来苏晓樯强硬下令必须要展现温柔一面,这件事要是黄了老爹死不瞑目,下去见了列祖列宗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苏晓樯还有些不情愿,撒娇说人家是女孩子,怎么可以主动出击?苏老爹眼一瞪、脸一板说怎么不可以?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女孩子主动出击杀伤力更大,老话都说女追男,隔重纱。
好一个杀伤力更大,苏晓樯只能穿起很久没穿的裙子,踩上高跟鞋再增加十几点杀伤力。其实苏晓樯对楚子航没什么好感,给她的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干脆的人,做什么事都不拖泥带水。所以她也不讨厌楚子航,至少比在她面前献殷勤的那群精英人士看得顺眼的多。
等了快十年了,差不多了。苏晓樯对自己说。人生有几个十年可以挥霍?更何况还是用十年去等一个根本等不到的人。
明非师兄大概在国外过的很幸福吧,或许他还追到了那个一直喜欢的师姐。想到那个红发师姐苏晓樯就忍不住磨牙,真是的,家世、背景、身材、容貌小天女服过谁?你家有矿吗,没矿你凭什么和咱抢明非师兄?苏晓樯下次再见到红发女妖精一定要这样问,她想。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道中,楚子航暗想等会是不是要表现的热情点?他当然不知道这一次是人家撒网准备捕捉他这条金龟婿,苏晓樯的秘书只是说老苏总准备见见他。
在楚子航想来一个退休的老板准备见自己女儿公司的员工无非就是替女儿把把关,看看这个人可不可以重用。而楚子航伪造的人设中他是一个努力上进好青年,面对老板的赏识怎能不拿出十二分热情?
于是乎,楚少爷放松了面部神经不再绷紧,嘴角甚至带起了一缕淡淡的微笑。那握惯蜘蛛切的手并拢在身前,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其实楚子航不冷着脸时别有一番风情,那双棕色的眼睛里干净透彻,像是一片星辰大海。
苏晓樯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回头招呼楚子航进去时不由一惊。这刚才的冷面酷哥怎么一下就成暖男了?不过今天最抢眼的还是楚子航那中分头,任楚少爷千娇百媚也抢不走风头。
走进病房苏老爹靠坐在床上,护士正为他倒水吃药。看到走进来的苏晓樯与楚子航苏老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小楚?”
“是的,老苏总好。”楚子航上前与苏老爹握手,在苏晓樯与苏老爹同时出现时大家都称呼苏老爹“老苏总”,苏晓樯“苏总”。
“来,来,快坐。这些年多亏你们帮助晓樯啊。”苏老爹十分热情,楚子航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心说果然,中国式职场文化就是先拉近关系,再许利益,并表示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一套组合拳下来员工便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跳进刀山油锅表忠心。
为了立好自己的人设,楚子航挤出一个笑脸说“应该的,其实还是苏…总有能力。”
楚少爷本来想真接称呼苏晓樯的名字,但想想觉得又不礼貌。于是只能僵硬改口,又称呼回了苏总。
“嗨!叫什么苏总嘛,她就是个丫头片子。跟我一样叫她晓樯就好了。”苏老爹随意摆摆手,拿出一副聊家常的架势。
“这不好,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楚子航回答的不温不火,暗想这拉家常可真不是自己的强项。
旁边的苏晓樯翻了个白眼,以表示抗议。但苏老爹根本没搭理她,打量着楚子航越看越满意的点头。
聊了一会,苏老爹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小楚啊,有女朋友了没?”
“还没有的。”楚子航干巴巴回答,整个过程都是苏老爹问,他答。
“唉,年轻人事业重要但也不能不成家啊。俗话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老婆嘛。”苏老爹看看楚子航,又瞟一眼苏晓樯,暗示的再明显不过。
苏晓樯又翻了个白眼,干脆坐到一旁嚼泡泡糖去了。贤惠?饶是小天女自信张扬也没脸给自己贴金说我配的上贤惠这个词。
“只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楚子航笑容有点僵,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哈哈哈哈,我看我们家晓樯就非常合适啊。你们俩年纪都差不多,晓樯到底是女孩子嘛,是时候找个人帮她了。”苏老爹哈哈一笑发动总攻,以关二爷骑赤兔马斩颜良之势一刀把楚子航砍懵当场…
当年曹老板招降关二爷喜不自胜,亲手奉上绝世名驹赤兔马。官渡之战时刘大耳信势旦旦遇见关羽可提我名,保管他立马来降。颜良对此深信不疑,战场上刚想问清来者何人?二爷手起刀落斩颜良于马下。苏老爹此时感觉自己就是关二爷,楚子航只是待宰的颜良。
雨声渐小,楚子航面无表情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靠近窗边的苏晓樯漫无目的吹着泡泡看似对一切都不关心,但其实她的眼角余光已经向这边瞟了十多次。
只有苏老爹才是真正的淡定,他既没有催促楚子航也没有继续推销自己的女儿。甚至苏老爹还有闲功夫喝上口温开水,觉得楚子航更满意了。
到底还是要自己亲自出马,苏老爹将两个年轻人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自己单刀直入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循序渐进?身为矿老板的苏老爹从来都不屑一顾。想当年苏老爹和别人谈生意时直接都是在报价的基础上加0,一个不行加俩,从来没有人能撑过第三个。矿老板就是这么财大气粗,就该这么暴发户。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子航面色反而越来越平静。关二爷斩颜良确实是手起刀落,但面对庞德时没能一招斩敌落马,最后反而搭进去一只手臂。
苏老爹心里有些没底了,而就在这时苏晓樯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安静的房间电话铃声很刺耳,苏老爹与楚子航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苏晓樯吹了个泡泡拿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三双眼睛都盯着手机,想了想苏晓樯划动接听键疑惑问“喂,是谁?”
“是小天女吗?我是路明非。我回来了,找不到我叔叔婶婶,只好给你打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苏晓樯呆了十多秒,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有再说话。楚子航“蹭”的站起来惊呼“哥哥?”
苏老爹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过了许久,苏晓樯才语气发颤的问“你…你在…什么地方?”
“4号高速路架这,被拦住了。”那一头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说。
“等我一下,马上过来!”苏晓樯二话不说抄起小包就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地上“嘎吱”作响,她走的气势汹汹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