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耗到心流:复杂时代下的熵减行动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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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讨论“快乐”时,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

幸福三角:享乐、投入、意义

人们之所以在了解自己这件事上孜孜不倦,除了天生的好奇心,所有的努力都指向一个期望:得到快乐,以及由快乐构建的理想人生。追求快乐是自我成长的永恒主题,人们都想变得更好,隐含的期望是更好的自己会更快乐。

你想要的快乐是什么样的呢?像烟花般绚烂但转瞬即逝的快乐?如醉酒般刺激失控的快乐?好似品一杯上乘葡萄酒般层次复杂、丰富的快乐?还是如山涧溪流般从容绵远的快乐?如果拉到人生的长度,你我想要的大概都是持久恒远的快乐吧。

“快乐”是个很抽象的概念,每个人对获得它的途径见解不一,而且时常变化。多数人追求财富名望,一些人追求健康和完美家庭,也有人追求心灵修行和自我实现,这些不同不应视为人和人的境界差距(这也是需求层次理论[2]在大众传播时经常被曲解的地方),而应是在人生不同阶段对快乐的不同解读。

那么快乐到底是什么?或者更进一步,理想的幸福人生是什么?这个问题问的其实是:到底什么决定了人们的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

积极心理学[3]奠基人之一马丁·塞利格曼(Martin E.P.Seligman)精辟地阐述了支撑幸福感的三个支点。

● 享乐:充满享受的生理体验,包含喜悦、狂喜、温暖、舒适等对当下积极情境的主观感受,代表的是“愉悦的人生”

● 投入:在参与家庭、工作、爱情与个人爱好等活动时体验到的心流。心流是一种延绵不绝、内心充实的快乐。这种快乐不需要外部奖励,是属于内源性的,当完全沉浸其中时,时间好像停止了,自我意识消失了,代表的是“沉浸的人生”

● 意义:充满释放自我潜能的动力,能为达到超越当前能力的目标不断行动。意义带给人的既有主观感受,也有客观判断,感受到的是先抑后扬的高峰快乐,代表的是“有价值的人生”

这三个支点撑起了一个幸福三角,决定了人们在心理层面上对当前生活的满意度。

图3 幸福三角

不可持续的“享乐”

大部分人最熟悉的快乐,很显然,主要来自第一个支点“享乐”。这种快乐并不难获得:喝奶茶很快乐,双十一“剁手”很快乐,和一群朋友旅行、K歌很快乐……这没什么不对,问题是太不持久,想维持这种快乐需要不断增加频次和花样。源自享乐的快乐是大脑为满足本能欲望而设置的诱饵,只要目的达到就会烟消云散。

契克森米哈赖对此一言以蔽之:

享乐的片刻转瞬即逝,不能带动自我成长……(它)是基因为物种延续而设的一种即时反射,其目的非关个人利益。进食的快乐是为确保身体得到营养,性爱的快乐则是鼓励生殖的手段,它们实用的价值凌驾于一切之上[4]……当一个男人在生理上受一个女人吸引时,他会想象自己的欲念是发乎个人意愿的。但实际上,他的性趣只不过是肉眼看不见的基因的一招布局,完全在操纵之中[5]

过去数十年的经济学研究表明,在“享乐”层面的快乐上,亿万富翁也就比普通打工人高那么一点点,他们最大的快乐来自别处。这也不难理解,消费主义发展到今天已经陷入了瓶颈,人类的各种欲望早被大数据催化到极致。基因再贪婪也知道无度地摄入热量、不停地分泌多巴胺只会死得更早,因为这有悖于生存原则。

这里并不是说不该追求享乐,更没有道德评价(相反,欲望动机非常重要,尤其对还处于积累期的年轻一代),而是陈述一个每个人早晚都会面对的真相:只要不是持续性的极度贫穷(翻开这本书的你一定不是),当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享乐”带给人的幸福感就停滞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思考:快与慢》的作者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早就发现,美国人幸福感的上限为年收入7.5万美元,超过这个临界点后,幸福曲线开始大幅偏离收入曲线——在有足够金钱获得满意的饮食、满意的住所以及用于享乐后,幸福水平和收入水平就不再显著相关了。反观在中国生活的我们,如今收入显著提升,早就实现了“星巴克自由”,但相比于刚毕业拿着那份实习生工资的自己,快乐涨了多少?

后两个幸福感支点——“投入”和“意义”,才是持久、深邃的快乐来源。它们诠释的是一种“主动参与、自给自足、充满掌控感的人生”,所体验到的满足和“享乐”是两个世界。将行动付出在“投入”和“意义”的目标上,才能真正认识自我潜能、定义自己是谁——这些话听起来很像劝人奋进的空洞鸡汤(换作十几年前的我,读到这里也会一笑弃之),但实际上它既真实又严肃。可能有的人会说,“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是扶不起的阿斗”。这种“要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也是很流行的观念,但它真正的含义是坦然面对当下的缺陷,而不是心安理得地逃避。

我们都很熟悉的法学家罗翔不仅精通刑法,也熟稔人性。在一次直播中,他做了一个关于快乐选择的测试。罗翔向学生们发问:“如果有以下三个东西可以让你快乐,但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一是‘小黄书’,二是郭德纲的相声,三是莎士比亚的著作。”大部分学生选了二。罗翔笑了:“是不是有些人想选‘小黄书’,但不好意思,没敢选?”学生们哄堂大笑。罗翔继续发问:“也有人想选莎士比亚吧,但怕别人说自己装,所以没敢选?”一些人笑出了声,说“是的”。

“好,下面一个问题来了。”罗翔提出了核心问题,“如果这三个东西只留一个给你的后代,你怎么选?”这次,所有人都选了莎士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