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与文学:中国文学史及其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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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屈原的心路历程及其文化背景

一、问题的提出

作为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长篇政治抒情诗,屈原的《离骚》在《楚辞》和整个中国古典诗歌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于《离骚》的创作动机、主旨等,历来的解读者,多无异议,那就是司马迁所指出的:“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23]其忠君爱国之心,眷念社稷民生之志,“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之幽怀,皆于诗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然而,对这种心志和情怀的抒发特征和曲折变化过程,却少有注意者。如,游国恩先生曾指出:“屈子以旷代轶才,而又楚之懿亲,怵心国难,思有以匡扶之。乃以王之昏庸,群邪壅蔽,窜逐山泽,九年不复,此诚人情所不能忍,故其文忧愁幽思,曲折往复;激楚苍凉,如怨如诉,斯乃迫于情之弗容己,与夫世之无病而呻者异也。”[24]已涉及其诗中情感抒发的特点,惜未及细论,而对其心灵变化的曲折历程,也并未作进一步追索。

19世纪丹麦文学史家勃兰兑斯曾指出:“文学史,就其最深刻的意义来说,是一种心理学,研究人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一个国家的文学作品,不管是小说、戏剧还是历史作品,都是许多人物的描绘,表现了种种感情和思想。感情越是高尚,思想越是崇高、清晰、广阔,人物越是杰出而又富有代表性,这个书的历史价值就越大,它也就越清楚地向我们揭示出某一特定国家在某一特定时期人们内心的真实情况。”[25]《楚辞》,尤其是《离骚》,为我们所揭示的,正是屈原以及以屈原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士人忧生忧世的伟大心灵和情怀,探索这种心灵的跃动和情怀,不但可以对屈原的思想和人格有更深入的理解,也是解读《离骚》和研究中国文学史乃至文化史所不可缺少的。